金星，敬你一杯

作者：和璧

天未太涼，樹葉未黃，你卻悄然離去。一顆星，永遠失去了光芒，隨著細雨落下，打濕了眾多人的臉頰。

中秋節(jié)早上六點多，我正在淇河邊步行鍛煉，接到警校同學珠軒的電話，說金星夜里發(fā)病，已經(jīng)不行了。我立即轉回頭快速回家。路上我在想，金星喜歡喝酒，對酒已經(jīng)有了依賴。這次發(fā)病不會與喝酒有關吧？嗜酒，也不可能要了命吧。

金星，一九六四年出生，是我們警校同學，說是八三屆的，其實是八五年畢業(yè)。警校畢業(yè)后金星分到了離市區(qū)比較遠的一個分局。金星是我們同學中提拔最早的，有能力又努力肯干，所以進步就快，在二十個同學當中率先成了刑警隊長。后來又當過經(jīng)偵大隊長、國保大隊長和其他部門的領導。幾年前調到了新區(qū)，當社區(qū)民警。

等我開車到金星家，已經(jīng)有幾個同學和金星原單位的同事在忙碌著，金星的妻子哭啼著翻找急需物品。期間，我大致了解了金星離世前的一些情況。前天金星還在警務室工作，昨天感覺身體不適，讓在醫(yī)院當護士的妻子買了藥，在家里給他輸液，一直到昨天晚上，他也沒有去醫(yī)院，就在家輸液。前半夜妻子看著他輸完液，也很累了，就睡著了。凌晨四點多，妻子醒來問金星好點沒有，不見反應。摸摸他的手，感覺是涼的，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再推推金星的身子，已經(jīng)發(fā)硬。妻子就哭著開始給金星要好的同學同事打電話，通報了噩耗。

金星有一兒一女，女兒在深圳剛參加工作，兒子還在開封上學，雖然已經(jīng)打去電話讓他們盡快回家，但一時還沒有趕回來。金星的妻子小許遇到這突發(fā)不幸，早已六神無主，茫然不知所措。所以，操作穿衣、叫車送殯儀館等后事，全靠同學同事拿主意。靈車來后，我們幾個把金星抬到車上，又一同把他送到殯儀館，幫助安排妥當，才坐下喘了口氣。也才有機會回憶一下金星過去的一些事。

金星在當刑警隊長期間，帶領刑警隊的弟兄（應該稱同志們）破了不少案件，掙了很多榮譽。他也很顧和他一起戰(zhàn)斗的弟兄們，把立功受獎的好事都讓給了別人，受到同志們的敬重。可是后來不知什么原因他就不當刑警隊長了，調到經(jīng)偵大隊，經(jīng)偵隊長干的較刑警隊長也遜色不少。再后來，經(jīng)偵隊長也不干了，好像又轉到了非主流業(yè)務部門，慢慢的，就遠離了大家的視線。

   記得幾年前的一天，警校同學老高從青島打來電話，問金星怎么回事，原以為是關心，聽著聽著聽出來了，他問的是金星是不是神經(jīng)上出了毛病。老高說，近一段時間，金星常常跟他打電話，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半天都搞不清他說的是什么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直說，不用拐彎磨角的。可電話那邊仍是云里霧里。無奈，老高就借口有事在催，把電話先掛了。老高之舉也不完全是不耐煩，而是確實忙。老高上警校時和金星一個寢室，畢業(yè)后分配到了省城，很快當上了一個區(qū)分局的經(jīng)偵大隊長。當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何以進步那么快時，他又是一個突變，一夜之間毅然離開了警隊，成了德國奔馳在我們省的總代理商。開始是省內代理，后來又發(fā)展擴大到了幾個省，包括沿海。人家成了大老板，做的是跨國生意，所以，真的很忙。他不可能長時間接聽金星的長途而長篇而又聽不明白的電話。

   那次在同學老侯閨女出嫁的午宴上，我見到了金星，還坐到了一個桌上。因為他在一個比較偏遠的分局上班，所以平時相互也很少見面。這次見到金星，他已經(jīng)失去了金星的光芒。稀疏的頭發(fā)，憔悴的面容，遲滯的目光，印象最深的是他頻頻端起酒杯的顫抖的手。哪還能看得出當年意氣風發(fā)揮執(zhí)方遒的刑警隊長的風采？這是金星嗎?昨日的神采哪里去了? 本來我要問問他給老高打電話的事兒，見到金星這個樣子，暫且未提。不過，酒桌上，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知道老高所言不虛。喝酒時，金星非常主動，也非常認真。他敬酒碰杯時，不僅自己喝滿喝干，也強硬地要求對方必須喝滿喝干。別人敬酒時，看到他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就不想讓他再喝，但他堅決要喝，強調自己是打的來的沒有開車，強調當天是星期天不用值班。人家照顧他故意給他杯子里少倒些，他還指責人家看不起他。隨著酒精作用的發(fā)揮，金星逐漸開始用不清晰的語言說三道四，說長道短。大家心里清楚，金星確實是身體出毛病了，就在一片唏噓中散場了。后來我聽說，金星有了酒癮，不喝酒手就顫抖，不讓他喝酒就生氣，甚至發(fā)怒，打老婆。我在想，他為啥喝酒喝到如此地步呢？除卻個人愛好那一口之外，是不是也像古代文人那樣，失意后以酒澆愁呢？金星畢業(yè)分到了北邊離市中心較遠的一個分局，地方雖偏，但人能干，步伐邁得快，早早地就當上了刑警隊長。但之后他卻沒有再進步反而又轉到了不太重要的崗位。他可能有些失意。于是，他才能與酒結緣，從酒中尋找仙境，不再看重現(xiàn)實的犬馬聲色?？烧l知，酒這個東西，不僅麻醉意志，還損壞身體。

我有意了解了一下金星轉變的過程，仍然只是打聽到了一些現(xiàn)象。

有個新民警和金星到外地出差，共住一個標準間，新民警半夜聽見響動，驚醒后看到金星在穿衣服。新民警偷偷地看了看表，還是深夜兩點鐘。他不知道將要發(fā)生什么，不敢打擾，便不動聲色地默默觀察。只見金星穿好了衣服，悄悄地出門，又輕輕地把門碰上。新民警思考了兩分鐘，沒有猜出答案，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是不是得了夜游癥?怕出意外，新民警趕緊穿上衣服，出門尋找金星。五分鐘后，他遠遠地看見了金星，他站在一個晝夜營業(yè)的小店前，手里舉著一瓶白酒，不時仰頭灌一口，很快，一瓶白酒就見了底。新民警迅速轉身，快步回到賓館，佯裝睡覺。金星重又脫衣躺下，片刻便響起鼾聲。后來，新民警向了解金星的老民警說起這件事，老民警都是笑著搖搖頭，一點兒也不驚訝。

金星的妻子說，金星有了酒癮后，她力勸金星不要再喝酒，但金星哪里聽得進去，為此妻子小許還經(jīng)常挨罵，甚至挨打。后來，家中就不再存酒。但是，妻子把酒從家轉移走，金星就從外面買酒藏到家里，玩起了捉迷藏。金星喜歡做飯，據(jù)去過他家吃過金星做的飯的同事講，金星做的飯還真的不賴，往往是在菜里放許多小磨香油，香味四溢。有一次，金星在廚房做飯，妻子、孩子坐在餐桌前等著品嘗金星的手藝，可等金星端菜時，已是兩眼迷離，趔趔趄趄。原來，金星在廚柜里私藏了一瓶酒，炒菜放料酒時鉤起了酒癮，拿出來一口氣就喝了半瓶。

據(jù)了解金星家庭情況的同事講，金星的妻子小許是個賢惠的女人，要不是她照顧金星，也許金星的身體早就垮掉了。金星有好多病，類風濕、高血壓、糖尿病，肝臟、腎臟也有問題，特別是心臟病，曾經(jīng)出過危險。有一次在家里找東西，感覺心臟突然不適，他一頭撞到了立柜鏡子上，鏡子碎了，金星的頭也流了好多血，幸好及時發(fā)現(xiàn)，才沒有釀成嚴重后果。金星的妻子多次勸說金星住院治療，該放心臟支架就放支架，但金星堅決不去醫(yī)院，更不放支架，感覺不適時，就讓在醫(yī)院上班的妻子把藥帶到家里，在家吃藥、輸液。對于金星倔犟頑固的脾氣，小許也沒有辦法，只能是服從。這一次，依然是在家里輸液治療，沒想到終于出事了。小許不停地哭，一直在后悔沒有堅持把金星送到醫(yī)院，金星最后也沒有離開這個家。有人說，金星的妻子小許也患有嚴重的疾病。金星母親已經(jīng)過世，還有八十五歲的老父親一個人生活在老城區(qū)。害怕老人承受不住老年喪子的打擊，金星去世的消息竟然不敢讓他的老父親知道。

從金星的妻子小許那里，了解到一些深層次的信息。金星在刑警大隊當大隊長時期，長時間加班加點，身體已經(jīng)透支，各種病魔很快就纏上了他。雖然金星那時還年輕，但他清楚自己的身體，早已感到力不從心。特別是有一次在抓捕一個重要犯罪嫌疑人時，金星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在冰天雪地里蹲守了三天兩夜，落下了嚴重的關節(jié)炎和類風濕病。所以，他需要經(jīng)常喝點酒來緩解病痛。時間一長，就有了酒癮，得了酒精依賴癥。逐漸就影響到了肝臟、腎臟和心臟。當金星感到身體每況愈下時，主動向領導請辭，不再擔任刑警大隊長職務。不是他怕苦怕累，更不是他不想從事刑偵工作，金星對刑警是有深厚感情的，他破獲的那些大案要案，多次獲得集體、個人的榮譽也充分證明了金星的業(yè)務能力和組織能力，是之前的太過勞累積勞成疾，身體的原因使他不得不含淚作別他熱愛的刑偵事業(yè)，金星不想讓分局的刑偵工作落后，更不想因自己身體的原因影響集體成績，才決然請辭，這種情感是復雜的，是矛盾的，又是博大無私的。

對不起，金星，之前是我們不了解你，錯怪了你。你為了光榮的警察事業(yè)，累壞了身體，為了緩解肉體的和精神的壓力，喜歡上了那杯酒，試圖借酒消愁麻痹自己，試圖以此忘掉病痛，忘掉經(jīng)歷，忘掉對事業(yè)的眷戀。喝吧，但愿這杯酒能夠讓你釋懷，能夠伴你一路走好。

金星，敬你一杯！

              （寫于2018年9月26日夜，以此紀念金星同學） 

文/和璧

編輯/王孝付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