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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史館館員、著名學(xué)者周退密先生于2020年7月16日零點12分逝世，享年107歲。 周退密，原名昌樞，1914年生于浙江寧波。畢業(yè)于上海震旦大學(xué)，早年曾任上海法商學(xué)院、大同大學(xué)教授，后在哈爾濱外國語學(xué)院、上海外國語學(xué)院長期從事外語教學(xué)工作，參與《法漢辭典》的編寫工作。1988年被聘為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著名收藏家、學(xué)者、書法家、詩人、文史專家，工詩詞、擅翰墨，精碑帖，富收藏，大凡傳統(tǒng)文人的雅嗜，他皆有造詣，鄭逸梅先生曾稱之為“海上寓公”。著有《周退密詩文集》（黃山書社出版，近100萬字）、《墨池新詠》、《上海近代藏書紀(jì)事詩》(與宋路霞合著)、《退密樓詩詞》、《安亭草閣詞》等。
周退密（左）在品評“讀書名句”長卷 《百歲老人周退密的人生意境》 去年（2017年）我出版了《讀書樂印譜》，細(xì)細(xì)玩味108位文化書畫名家題寫的“讀書樂”，不由無限感慨。這108位名家，半數(shù)以上已仙逝，100歲之上的僅剩三位：周退密生于1914年，徐中玉與顧振樂都生于1915年。徐先生102歲時，我去他寓所拜年，他雖能坐在藤椅上微笑，但說話已不清楚，只能用表情來表達(dá)自己的意思。顧振樂先生倒是行動自如，今年8月我上門與他交談三次，他還當(dāng)場揮毫題字。而周退密老如今很少露面，聽喻石生兄說，他仍思維清楚，談笑自若，于是，我便上門拜訪。
周退密老人住在徐匯區(qū)一條僻靜的小路上，開門是他的老伴施蓓芳，周師母比退密老小12歲，也已93歲了。她說話利落，頭腦反應(yīng)還如60歲。她為了照顧好老伴，聲明只給我5分鐘談話時間，才讓我進(jìn)入退密老的“四明名宿”書齋。那天陽光正好，退密老見我取出《讀書樂印譜》與“108位名家題寫讀書樂”長卷，不由微微一笑，他一邊看“讀書樂”長卷，一邊說：“沙孟海的字，好的，畫家中謝稚柳、顏梅華的畫與字很有特點。”又說：“我過去與徐中玉、陳從周先生有交往，他們的字很耐看。”我請他點評一下中年書法家，他說：“都不錯的。” 周退密是多才多藝的書畫詩詞文史專家。他生于寧波，畢業(yè)于上海震旦大學(xué)，后在上海法商學(xué)院、大同大學(xué)當(dāng)教師。上世紀(jì)50年代他曾去哈爾濱外國語學(xué)院任法文教師，他說：“我在哈爾濱生活了八年，這個遠(yuǎn)東的城市建筑非常歐化，我稱它‘東方巴黎’，這段日子過得很舒心?！蔽覇柾嗣芾虾螘r返回上海的，他回答：“好像是1964年。”周退密后來到上海外國語學(xué)院教外語，并埋頭編寫《法漢辭典》，于1980年出版。
談起詩詞與文史的修養(yǎng)，周退密說，是得益于年輕時的刻苦學(xué)習(xí)。他最早讀的私塾是“清芬館”，愛好讀書是受其父周慎甫的影響，周慎甫讓兒子從小飽讀史書，打好了舊學(xué)基礎(chǔ)。周退密的伯父周湘云是上海灘上大名鼎鼎的地產(chǎn)商與大收藏家，周退密年輕時就在伯父家見到他收藏的各種拓本，比如虞世南的《汝南公主墓志銘》、懷素的《苦筍帖》、米芾的《向太后挽詞帖》、董其昌臨《淳化閣帖》，退密老說：“閱讀這些書法拓本，對我學(xué)習(xí)書法獲益甚多?！?/p> 由于周慎甫當(dāng)年曾在漢口開過一家“保和堂中藥店”，周退密受其影響，在中學(xué)畢業(yè)后考入上海老西門石皮弄上的中醫(yī)專科學(xué)校，后又拜寧波中醫(yī)陳君詒先生學(xué)習(xí)岐黃之術(shù)。20歲后周退密棄中醫(yī)而接受西方文化熏陶，入震旦大學(xué)，畢業(yè)后領(lǐng)到律師證書，并加入上海律師公會。我把自己了解到的經(jīng)歷向周退密老人一一求證，他不時點頭，又說：“我職業(yè)是做法文教師，但我興趣在詩詞文史方面?！?/p> 說到吟詩作詞之事，退密老似乎來了精神，他號石窗，室名“紅豆宦”，曾出版《周退密詩文集》《退密新詠》《退密樓詩詞》《安亭草閣詞》多種，我想得到他的簽名本，周師母一口回絕，說書找不到了。還是退密老體諒一個愛書人的心情，同意送我一本2013年12月再版的《紅豆詞唱和集》，此書由錢定一題簽，周退密親自輯錄，設(shè)計者為退密老人的孫女周京。談到遠(yuǎn)在澳大利亞昆士蘭的周京，老人咧嘴一笑，說此書初版于2001年，他當(dāng)時送了一冊給孫女周京，題寫：“京孫女誦讀”，并隨冊附了一小包紅豆。周京赴澳后因終日忙碌，未及細(xì)看。2012年周京在整理收藏箱時發(fā)現(xiàn)了那包紅豆，還有那本《紅豆詞唱和集》，她一翻就放不下來，翻來覆去讀了兩三遍，而袋中的紅豆，共六顆，是三個品種，明艷不一。周京告訴祖父，她讀來興趣盎然，想將這本小冊子重新出版，于是便有了再版的500冊，聽周師母說，余本也已無多了。
我十分幸運地獲得了贈書，105歲的退密老在書的扉頁上題了一行字：“正文先生惠存正謬，退密時年百又五歲”，令我激動欣喜不已。我雖然已擁有4800余冊簽名本，但105歲老人贈送的簽名本，這是第一本。退密老人的題字剛勁有力，大氣自如，正如我8月去南社參觀時，看到他93歲時書寫的一副對聯(lián)：“積善云有報，校書亦已勤”，字體莊重厚實，內(nèi)力深厚。 喜獲退密老的《紅豆詞唱和集》簽名本之后，我回家細(xì)細(xì)閱讀，發(fā)現(xiàn)退密老詩詞唱酬的功力，實不多見，正如田遨先生在序一中所言：“藝林耆宿，翰苑名流”，“樂府蠻聲，雅擅詞章之學(xué)”。又如退密集句所吟：“老去羞花懶賦詩，拈來紅豆記相思。玳梁海燕新棠穩(wěn)，勝比瓊林捕帽時?！保X謙益、湯大紳、畢源、孫中湘詩詞）還有他吟的《浣溪沙》小令：“人在玲瓏記曲廉，畫師詞客舊神仙。一雙紅豆一華年。忍把浮名輕換了，消磨何止日三竿。短蕭唱出柳屯田。”那文句與意境，分明浸沉在宋詞之中，尤其韻調(diào)與文采也與古人之詞相合，儼然當(dāng)今名士之風(fēng)采。 于是我在國慶節(jié)前再次拜訪退密老，想聆聽他對讀唐詩宋詞的高見。這次還是由周師母開門，但她仍要求我只能談5分鐘。 退密老當(dāng)天換了一件白襯衫，更為精神。他見我進(jìn)門，微微一笑。我向他問好后，取出一個剛寫好的“讀書名句”長卷，說：“周老，這是您認(rèn)識的幾位老朋友最近為我題寫的‘讀書名句’長卷，請您過目?！?/p> 周退密見我展開長卷，不由頻頻點頭，他見第一個題字的是顧振樂，便指指玻璃板下的一封信，說：“他最近給我寫了一封信?！蔽乙豢矗媸穷櫿駱废壬鷮懙淖?，兩位百歲老人，還互相問好。 退密老又看了顏梅華、韓敏、汪觀清、王克文、劉小晴、吳頤人、張森題寫的讀書名句，不覺來了興趣，一一指點其妙。
周退密和夫人 這天天氣蠻好，退密老精神也非常好，我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便求教：“您的大作《紅豆詞唱和集》，我已拜讀，覺得您寫的古典詩詞中吸收了不少古人詩詞的精華與韻味?！?/p> 退密老說：“在唐詩中，杜甫的詩最有味道，還有王維與白居易的詩，相當(dāng)好?！?/p> 說到宋詞，周退密便推崇蘇東坡、黃庭堅與陸游，他說：“蘇軾的詞以豪放為主，但婉約的詞，如哀悼他夫人的詞，就情意纏綿。用詞之精妙，蘇軾做到了?！?/p> 我又問：“您老還喜歡宋詞哪位作者？” 退密老沉吟了一下，說：“陳與義的詞很不錯?！?/p> 我眼睛一亮，陳與義寫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以及“寂寞小橋和夢過，稻田深處草蟲鳴”這些詞的韻味，仿佛在讀《紅豆詞唱和集》時也能感受到這樣的妙句與意境。 由于不忍心多打擾老人，我便向周退密老人與周師母道別，希望有機會再次向退密老請教。 （節(jié)選自曹正文《百歲老人周退密的人生意境》2018年刊發(fā)于文匯APP） 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綜合自學(xué)人Scholar、文匯 編輯：姜方 責(zé)任編輯：宣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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