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一場閱讀和思考的旅行，孤單但絕對不孤獨。

文│趙錚

娘去世已百天有余，早就想能靜下心來好好為娘寫點什么。可想來想去，竟想不起娘做過的驚天大事。娘只是一個普通得再也無法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拿起筆來，一時無從著手，日常瑣碎小事，不足為奇，唯獨娘說的小曲兒時?；仨懺诙叢荒芡鼞?。

娘幼年時家境甚是貧寒。娘的母親在娘四五歲時就撒手離娘而去，娘兄妹幾個被養(yǎng)父母拉扯長大，吃過百家飯，穿過百家衣。娘沒怎么進(jìn)過學(xué)堂，字認(rèn)的不是很多。但娘的記憶很好，曲兒學(xué)了不少。這小曲兒伴娘走完了一生，也影響了我們兄妹幾個的成長。 

小時候家里窮，黑窩窩，野菜能填飽肚子就蠻不錯了。一天放學(xué)，我餓得幾乎走不到家，進(jìn)得門來就喊：“娘，飯做好了沒有？我快餓死了。”娘說：“先吃塊窩窩墊墊饑。飯一會就好?！蔽亦洁熘骸俺商斐愿C窩，啥時候能吃上白饃?。俊?/p>

娘一聽，拉著我說：“想吃白饃，跟我要飯去。你聽：呱嗒板兒，蓮花落，蒸饃火燒俺都要。不要針兒不要線，光要蒸饃加肉片兒?！?/p>

我一聽有肉片，拉著娘就走：“娘，咱要肉片去！”娘哭笑不得，便順口溜道：“出門碰到大黃狗，不咬屁股就咬手。要到富家吃白眼，要到窮家扭頭走?！?/span>

娘一邊說著，大概想起曾經(jīng)要飯的情境，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我從此再也不嫌窩窩頭難吃了。 

那時，家里就我一個男孩，上面三個姐姐，數(shù)我最小，且體弱多病。爹娘最擔(dān)心我，怕我被人欺負(fù)。一天，鄰家的小男孩欺負(fù)我，大姐就和他打了一架。爹知道以后，狠狠地打了大姐一頓。大姐委屈地趴在娘身上大哭，娘拍著大姐：“別生氣，娘給你說個反話：

說反話，話說反。布袋馱驢一溜兒煙。

東西大路南北走，出門碰到人咬狗。

掂起狗，砸磚頭，倒叫磚頭咬住手?！?/p>

沒等娘說完，搭接邊破涕為笑了，娘又說：“女孩家，文氣點兒，別和人打架，爹不是沒法兒嗎？你爹也是怕人說他教子無方，別怪他。” 

我們兄妹幾個在娘的小曲兒中漸漸長大了，姐姐們出嫁了，有了各自獨立的家，受到了委屈，免不了要回娘家訴訴苦。有一次，二姐好不容易熬了個星期天，蒙著被子呼呼地睡了半晌，起來吃飯時，饃，菜，湯三光，氣得二姐和婆婆拌了嘴，慪了氣，一惱回了娘家，進(jìn)門就哭，慌得娘趕緊問，等明白了事情原委，娘一拍手笑著說開了：

 “大頭，大頭，睡到飯熟。

睡到飯響，爬起來就搶。

碗打了，大頭嚇傻了。”

二姐一聽，又是這一套！“我快餓死了，你還取笑我。”娘忙說：“好了，娘馬上給你做吃的?！蹦镆贿呑鲲堃贿呌终f上了小曲兒：

“懶婆娘，懶得慣，天天早上不吃飯。

串東家，串塊饃，串西家，串碗飯。

串南家，沒串著，氣得麻臉嘟嚕著。

殺個雞，二斤多，烙個油餅可著鍋。

一邊烙得焦焦的，一邊烙得冒油沫?！?/p>

 二姐聽罷“撲哧”一聲笑了，氣也消了，歡天喜地回了家。

娘就是這樣，你犯了錯，不打你，也不罵你，說上一小段曲兒，把理兒融進(jìn)里面，讓你心服口服又耐人尋味。娘的小曲兒像潤滑劑一樣，協(xié)調(diào)著我們的生活，陶冶著我們的情操。

三姐剛結(jié)婚就和婆婆吵了一架，姐夫自然是和三姐串通一氣。娘知道了，把他倆叫到家里，不緊不慢地拉著姐夫的手說：“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苯惴虻哪橋v地紅了，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娘又說三姐：“房檐滴水滴滴照，你兒不比我兒孝。這個理兒娘不說你也知道。”說得小兩口回家承認(rèn)了錯誤，一家人又樂融融了。 

娘這輩子就我一個兒子。晚年雖然有吃有花，但總覺得太荒涼。俗話說，養(yǎng)兒防老。有時常羨慕兒子多的人家。一日，鄰家老人過世。他有四個兒子，個個不孝。老人病了，推三阻四沒人管，一氣之下，老人就喝了藥尋了短見。出殯那天，娘拄個拐杖邊看邊落淚邊訴說：

“拐棍一，拐棍一，丟了拐棍走不哩。

拐棍兩，拐棍兩，兒子有福不能享。

拐棍三，拐棍三，兒孫看我不待見。

拐棍四，拐棍四，一日不死就是兒媳眼中刺。

拐棍五，拐棍五，我在世上真受苦。

拐棍六，拐棍六，活著不死受不夠。

拐棍七，拐棍七，我的家產(chǎn)舍不哩。

拐棍八，拐棍八，我的家產(chǎn)舍了吧。

拐棍九，拐棍九，老夫老妻分了手。

拐棍十，拐棍十，棺材板裝著你，過了三年不提你?！?/p>

娘說的一點也不假。一時，我的心里也酸楚楚的，趕快安慰娘：“您放心，俺們誰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思念，是一種相思，思念，是一種哀愁。娘啊，我們想念您！娘啊，您在那邊還好嗎？我們多想再聽聽您唱的小曲！娘啊，安息吧，你的小曲兒，您的教導(dǎo)我們將永遠(yuǎn)銘記在心！ 

征稿啟事

           寫出生活的痛點尷尬

           寫出獨有的思想內(nèi)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