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總在不知不覺中走過了很多歲月,平淡的,麻木的,激越的,美好的,痛苦的,皆如云煙,以為歲月是無聲的,其實(shí)是有回聲的,那些回聲就是對往事的記憶與思念,點(diǎn)點(diǎn)滴滴,點(diǎn)點(diǎn)滴滴,滋養(yǎng)著我們?nèi)諠u粗糙的心,讓你有時忍不住想要放聲大哭一場。 今晚我哭過了。 一直上火牙痛,打吊瓶就要失眠,可是沒辦法,今晚我注定失眠。 晚九點(diǎn)半接二哥電話,好久未聯(lián)系,這一次二哥話特別多。有失他多年一向養(yǎng)成的習(xí)慣:慎言,傾聽,偶爾幽一默。 先說到本家大叔結(jié)婚的事情,定下了日子,問可曾通知了我,我說沒有;他還說,我們只管去喝喜酒,不拿錢了,他舉例說,就象《鄉(xiāng)村愛情》里面所演的,一個村子的人都去喝喜酒了,一個上禮的也沒有,《鄉(xiāng)村愛情》我還真的沒看過,說是已經(jīng)拿過一次了,這一次應(yīng)該白喝了。 我還當(dāng)了真。就象小時候他們騙我一樣,一個嚇唬要打我,另一個拉著他的手,忙著勸解,我總會不加思索,當(dāng)真嚇跑了。問好幾遍,真的要白喝嗎?真的嗎?當(dāng)然不會是真的。 談到BP大叔離婚的事,我們一直堅持的原則是理解,不支持。是他自己的選擇,就得有他自己來擔(dān)當(dāng)。畢竟他也是四十五六歲的人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再胡鬧下去就只能讓人看笑話了,我們當(dāng)晚輩的說不得。 然后話鋒一轉(zhuǎn),說到小姑正在醫(yī)院里做透析,前幾天他去看過一次了,小姑去做透析了,沒有看到。小姑與二哥、大叔差不多年齡,他們一起長大的,而我是跟著他們長大的。 這么多年,小姑的情況一直不好,沒有固定的工作與收入,且嚴(yán)重腎病,腰肩盤突出,瘦到不足七十斤。同在一城,可是我?guī)缀醪桓胰タ此?。我知道這樣不對,也不好,可是我就是無法面對她。 一頭濃厚的頭發(fā)白了,瘦骨如柴,越顯得眼睛大而無辜,兩條腿幾乎抬不起,每走一步都要用雙手扳著大腿,才能邁開步子,這哪里是一個正當(dāng)壯年的女人,比六十多歲的母親還顯老,比八十歲的大娘還舉步維艱。過年的時候,我委托了弟弟去看她,我沒有去,弟弟去時,曾打電話問我可要去,我正上著班,沒有請假。 然后一直為著這事那事繁瑣忙碌著,再沒有去看小姑,也沒有打電話問過她。一是怕她向我推銷完美產(chǎn)品,二是不敢面對她的病痛。然而我心里又是時常牽掛她的。我想也許我不問,我不想,我不理,我不管,她就會一直一直那樣,不會發(fā)展,不會惡化,就那樣也挺好,只要有她在。 二哥說也許沒有幾個月的撐頭了。怎么可能?她還那么年輕。 與她同歲的大叔剛剛找到新的生活,好象重新活了一次一樣的年輕灑脫。 二哥說,想當(dāng)年,小姑是多么靈氣秀美的一個女孩,如今怎么就成了這樣了? 是啊,怎么就這樣了呢? 小姑的命實(shí)在太不好了。 年青時漂亮,對婚姻挑來挑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離家?guī)投鍘Ш⒆樱寮业凝R弟自小打針聾啞,在市里上了五年聾啞學(xué)校,小姑邊打工邊伺候齊弟,然而理不清道不明的家務(wù)事,大嬸、二嬸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吵來吵去的,小姑沒少受了她們的夾板氣,她又老實(shí),說不出,也不想說,與她一起長大的都出嫁的出嫁,上學(xué)的上學(xué),只有她,初中畢業(yè),一個人在城市里努力漂著,所有的煩惱都悄悄壓在心底,凡事隱忍,長期積淤在心,難免會因心情而影響到身體。 嫁給小姑父之后,過了幾年舒心日子。之后,身體越來越差,小姑父自小氣管炎也轉(zhuǎn)了孝喘病,兩個病秧子湊到了一起,倒也誰也不嫌棄誰。小姑沒有正式單位,身體好時,自己做衣服;查出病后,在家收一點(diǎn)衣服做,后來實(shí)在沒有力氣做衣服了,就改做完美,一方面也是為了補(bǔ)貼家用。 小姑父則辦了病退,與小姑一起做完美。兩個人雖然身體不好,可是相互支撐,感情要好。我一直從心底感激小姑父。有他在,小姑就是幸福的。 然而這幸福來得多么短暫。 放下電話,我忍不住大哭。 我與小姑已經(jīng)沒有多少的共同語言,每次見面,說不了幾句話,就只能無言以對了。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同情她,她也不需要別人同情。二哥說這一次病重,她也不想麻煩家中二個哥哥,因?yàn)閷?shí)在怕?lián)尾贿^去了,才叫了大叔二叔來。大叔二叔都在家里做著小買賣,忙得沒黑沒白。三奶奶三爺爺早都已不在了,大叔二叔是她最親的人了。她那樣要強(qiáng),誰都不想麻煩。 我自小由她看大抱大,常跟著她睡覺,直至大叔二叔相繼娶親,我才由她的家里搬回自己家里去睡。大叔二叔結(jié)婚之后,常常生氣,三奶奶急脾氣,生了氣也朝我發(fā)火,人與人總是不一樣的,異性的娘們兒相處,難免會有矛盾,那時我并不理解,看不得小姑受氣,常常羼在里面添亂子。后來就被三奶奶掃地出門了。我那時上了初中,住校,一個星期回家一次,也就不大經(jīng)常去小姑家了。 被三奶奶掃地出門之后,三奶奶被二叔狠批了一頓,她也就不再生氣了,每星期回家,她看見了都高聲大氣地喊我。我那時還是孩子,已經(jīng)學(xué)會記仇。我最記仇的人,反而是我最親近的人。父親走后,三爺爺種了瓜果梨棗,到收的季節(jié),三奶奶都要差遣他送我們一份。 三爺爺走后,三奶奶一個人住在荒涼的村外小屋里,那是他們看葡萄園的小房子,園外是寂寞的墳地,與同樣寂寞的莊稼,她一個人是害怕的,母親來幫我看孩子后,每次回老家,三奶奶都要母親陪她住兩宿,特意包了水餃留她吃飯,要不吃,她會生氣的。 三奶奶在時,小姑還經(jīng)?;乩霞?,我們還能見一面。后來見得少了,不是這個死了,就是那個亡了,這樣的機(jī)會也越來越少了。三奶奶如今也走了幾年了。小姑不再回家。而大叔二叔家的孩子們也相繼成家立業(yè)了,連那個聾啞的齊弟也結(jié)了婚,在城市里買了房子了。 小姑還住在小姑父單位的宿舍里,一室一廳,與人共用廚房與廁所。房子太小了,除開家俱,沙發(fā),還放著她先前做衣服時的縫紉機(jī)、鎖邊機(jī),就幾乎沒有插腳的空了。 宇表弟也漸漸大了,上了初中,簡直住不開。 宇表弟很愛學(xué)習(xí),也很懂事。長得又高又壯。為了省下公交錢,常常跑著去上學(xué)。讓人又心疼又欣慰。 有小姑在,還是一個完整的家,沒有了小姑,誰還來用心愛他疼他? 想起十七年前,父親走時,弟弟正是宇表弟一樣的年齡。 小姑與父親是同樣的病——尿毒癥。 那時我們什么都不懂,也沒有錢,父親很想去住院,想要睡得軟和一點(diǎn),想要看著我們長大,他還有很多未完的心事,一直到走都沒有閉眼! 這么多年,我們一直在努力想要擺脫他留給我們的空白,留給我們的傷痛。 可是這傷痛總是填不滿! 到現(xiàn)在,想起來,仍覺委屈。 這委屈鋪天蓋地,無從談起,無始無終。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你失去了,才會覺得他的重要。 想到父親,想到小姑,忍不住淚流滿面。 明天,我該如何面對小姑? 歲月無聲,歲月有情,歲月的回聲就在那一點(diǎn)一滴的記憶里,長在生命與血液里,什么都帶不走,除了死亡。 還有誰可以讓我溫暖?還有誰可以溫暖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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