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彭仁滿

龍船頭是一個地名，它位于屈原管理區(qū)河市鎮(zhèn)；曬尸墩東邊，屈原故宅南陽寺西邊，屈子祠東南對岸，今汨羅江濕地公園入口處，原來這兒有一條正北方向的小汊港直通河市河（汨水、滄浪河）龍舟古賽場。

龍船頭的地名由來，跟河夾塘龍舟競渡有重大關聯(lián)。

古汨羅概念是哀屈原而產生的名字，指的是屈原“自沉汨羅”地河泊潭，《一統(tǒng)志》“汨水、羅水”于河泊潭復合，始稱汨羅江。

屈原時代，屈原管理區(qū)全境除了邊山、鳳凰山、磊石山、獅子山是高地之外其它的地方都是水域沼澤之地，有“三十六坪，四十八汊”之稱，典型的水鄉(xiāng)澤國，所以大家把它名為洞庭東汊。而這個東汊也是歷史上最早定名汨羅的地方，清郭嵩燾云：汨羅，在羅城西。所以圍墾農場后稱之為汨羅江農場、屈原農場。

查史料，這個不到220平方公里的地方竟然出現(xiàn)了以龍船命名的兩個地名：營田有龍船港、河市有龍船頭。這不得不讓人感嘆，龍舟文化的發(fā)源之地，還真是有其歷史的地標記錄。龍是楚人的圖騰，龍船頭就意味著是個朝廟、祭拜龍頭的地方。

《隋書地理志》記載：抵荊州率敬鬼，尤重祠祀之事，昔屈原為制《九歌》，蓋由此也。屈原以五月望日赴汨羅（河泊潭），土人追到洞庭不見，湖大船小，莫得濟者，乃歌曰："何由得渡湖！"因爾鼓棹爭歸，競會亭上，習以相傳，為競渡之戲。其迅楫齊馳，棹歌亂響，喧振水陸，觀者如云……鉤初發(fā)動，皆有鼓節(jié)，群噪歌謠，振驚遠近，俗云以此厭勝，用致豐穰。其事亦傳于他郡。

由此看來河市龍船頭早就變成了中華和世界的龍船頭。

河夾塘是汨羅江最古老的競渡場所，也是最佳的場地。這與其歷史地理、人文環(huán)境有關。

從相關史料記載來看，屈原來羅地后，定居在南陽里今河市翁家港東面的一個破廟內（后建成南陽寺），在河夾塘東北角，從此與河夾塘漁民、鄉(xiāng)親生活了9年時間。發(fā)大水時也一起跟鄉(xiāng)親到玉笥山躲水，生活起居上都是相互關照的，彼此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屈原沉江后最著急搶救的民眾當為河夾塘鄉(xiāng)親無疑，他們把屈原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所以紛紛飛船河泊潭，和河泊潭鄉(xiāng)親一同搶救屈原。

南陽里至河泊潭一帶是漁民群居的地方，家家有船，古史記載“羅人善造杉木舟”，也是水鄉(xiāng)逼出來的技藝吧。捕魚之船，那時叫草劃子，這是汨羅江龍舟的前身，此船有時也用來在湖中打草（或者收割蘆葦）；在江上捕魚、打草的人聽聞屈大夫投江了，就快速劃著草劃子前往搶救屈原，時間達十多天。隨著時間的推移，參與搶救的草劃子越來越多，江面就聚成了壯觀的水上船隊了。十天后，屈原尸體被汨羅江水倒灌頂托三十里回到了河夾塘（曬尸墩），被好水性的漁民打撈上岸，屈原在天有靈，自己回了居住地“親人”身邊。    河夾塘對岸（南）就是古羅城，原為春秋戰(zhàn)國時期古羅都，《漢書·地理志》中記載“楚文王徙羅子自枝江據(jù)此”。南陽街就是那時候所形成的經濟政治文化中心，屈原沉江后民眾把南陽寺設成了屈子祠，開創(chuàng)了民間五月端午祭祀屈原的先河，表達了對這位“哀民生之多艱”詩祖的敬意，在河夾塘舉行重大賽事是合乎民意的“群力”選擇。

河市河（汨水、淪浪河）是離縣治不到500米的一條河流，相當于它的第二條護城河。河市河是從羅水分流而出的汨水，自東南直入營田港通湘水進湘南；羅水則自東北彎彎入河泊潭通汨羅江入磊石入洞庭進長江，形成了水運三角地帶。水勢平緩、河床寬闊，所形成的沙灘平坦，可容納眾多的觀眾，形成了天然的比賽場地。

明代之后，南陽街衰落，河塘市興起。據(jù)民間黃氏族譜記載明嘉靖年間有幾個富商看中此地移民來此新建河塘市，多年努力，此市至清代時就成為了八方輻輳、店鋪林立、商賈云集的商貿中心，往來船只如織，成為湖南、湖北、江西三省通衢的商貿集散中心；“牽羊賣羊買到河夾大塘”的童謠因此傳遍大江南北；此鎮(zhèn)也成為汨羅江最古老、最繁榮的一大集鎮(zhèn)；至解放初，河市街全長一公里，門面240多間。祠堂、戲院、旅社、作坊、南北貨一應俱全，小南京名稱享譽三省。    清周韞祥河塘詞云：“昔渡河塘，洪濤簸揚。今渡河塘，履如康莊。匪河昔難涉而今易杭，曰舟是降。卿家河之南，我家河之北。且莫憾南北，歡自來迎接。哼哼者車，翹翹者輿，駒駒者馬，驍驍者夫。同舟共濟，疇昔之所無。洋洋渡口波，青青渡頭樹。一渡一歸來，猶夷不忍去?！笨梢姾訆A塘清時之繁榮昌盛。解放時湘陰縣在此設立汨羅辦事處，電信、郵政、銀行、公安都設在此地，選擇這樣一個繁榮的中心來進行龍舟競賽，就有其必然性了。

以上看出汨羅江龍舟文化傳承的重擔其實一直為河夾塘一帶民眾所擔當，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之故吧。

據(jù)相關記載， 本世紀三十年代初，這兒曾有10條正式龍舟，分屬湛、謝、彭、胡、陳、曹、姚、孟、鄭、黃、周11個大宗族。歷年來，此處賽事頻繁。“牛歇谷雨，馬歇社，人不歇端陽人逗罵”是河夾塘沿岸的習俗，因此，每年端午日，河夾塘兩岸人頭簇涌，熱鬧非凡。童謠“牽羊賣羊，買到河夾大塘，張三伯李四伯，恭喜老板買羊嘖，羊嘖瞇瞇豆腐晰晰，端午龍舟鑼鼓喧天”可以佐證。(圖為1945年8月下旬慶祝抗日勝利河夾塘龍舟賽場景)

“杉木船子溜溜尖，我和你來劃龍船。龍舟劃向前，河里撈屈原。三閭大夫是屈原，粽子撒向深水淵。投江在今天，撈了兩千年?！边@是河夾塘一帶流傳的端午競渡歌謠。      河夾塘龍船非競渡習俗有“太平橈子、稱船、掛紅、搶紅、抹油”五種。龍舟在江上閑游，叫“太平撓子”；停在江心插滿各色彩旗的船（有時充當臨時裁判船）叫“稱船”；住在競渡場所沿岸已出嫁的姑娘對本宗族船的朝拜，用竹桿掛一根紅色飄帶，燃放鞭炮，召引族船過來，家人向船員贈送棕子、包子、香煙等禮品（現(xiàn)有贈送禮金的），飄帶則由其丈夫取下系于龍頭，叫“掛紅”。如果外族龍船隊員辯認錯誤，先行靠近則會搶過桿上紅飄帶掛在龍頭角上揚長而去，但不接受饋贈，叫“搶紅”；競渡前，船員將龍舟提上河灘，用豬油或菜油攪拌大蒜子在船底抹上一遍，以增強船身的滑潤作用，減小江水對船的阻力，叫“抹油”。競渡方式則通行“并船”和“悶船”兩種，并船即船并行時，甲方棹手對乙方棹手大喊“并一船”！若對方響應，則應答“來”，就開始賽事。    悶船是不聲不響地開賽。江中劃太平橈子的前后兩只船，后船棹手暗示部分橈手不聲不響下橈奮力前劃；前船見狀，響應戰(zhàn)事，也一齊下橈競劃，叫“悶船”。競渡的勝利是宗祠至高無尚的光榮。舊時，得勝的宗祠要用紅轎子將龍頭和棹手抬回去，到祠堂后還要將龍頭祭在神龕上敬香、磕拜；期望先人讓他們來年保持這份光榮；然后則唱大戲三天，熱熱鬧鬧。因此有民謠“寧可荒掉一年田，不能輸?shù)粢荒甏?。河夾塘龍舟競渡，解放前多取橫渡，也有逆水包抄龍頭的。演繹了汨羅江龍舟一系列風俗習慣，列入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

據(jù)河市鎮(zhèn)90歲老人黃俊杰回憶，1945年8月下旬，為慶?？箲?zhàn)勝利，湘陰縣調集全縣28艘龍舟，在河夾塘舉行賽事，觀眾達20多萬人。此次比賽是汨羅江龍舟歷史上唯一一次不在端午舉行的龍舟賽，自羅城到宋家坪5公里兩岸都站滿了觀眾，白茫茫一片（看龍舟穿白襯衣是風俗習慣），盛況空前。解放后，1953年至1959年，1963年至1969年都舉行過較大規(guī)模的競渡活動。據(jù)當時《湘陰報》記者唐大柏回憶“上世紀50年代，那時汨羅江的端午節(jié)和龍舟賽有很重的鄉(xiāng)土氣味，而且除了賽龍舟外，江中還有各種供觀賞和游玩的彩船，江岸還有各種節(jié)目，場面極其熱鬧動人。1959年，作為當時《湘陰報》的記者，我在現(xiàn)場見證了汨羅江（河夾塘）上龍舟賽盛況并用相機定格下了許多激動人心的瞬間?！睋?jù)老干部回憶1959年正是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來河夾塘拍攝《汨羅江上賽龍舟》新聞紀錄片的那次，全縣24艘龍舟在此舉行盛大賽事，觀眾20萬之眾，紀錄片后來在全國播放。

80年代屈原區(qū)開放龍舟競賽，一年間就風生水起，全區(qū)打造新龍舟達30多艘，1985年屈原區(qū)自己組織了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次龍舟競賽，參賽龍舟12艘，觀眾達6萬之多。之后，民間連年自發(fā)組織進行龍舟比賽，自得其樂。2000年后，重大賽事轉入汨羅市區(qū)域。

1991年屈原管理區(qū)在河夾塘進行龍舟賽，時任國家領導人王震、省委書記熊清泉親臨觀看。

2018年統(tǒng)計屈原區(qū)民間龍舟達到了60多艘，主要分布在河夾塘移民眾多的汨水線（河市河、灰灘河、黃金河、三洲河），羅水線（河泊潭、灣河、羅水港），湘水線（龍船港、古湖、沉沙港、古汨羅江）等三大水域。

近年，在汨羅端午龍舟的影響下，河夾塘龍舟傳人每年都有30多人被全國各地邀請去擔當教練，說明河市龍舟在外的影響力是很大的。中國的龍船頭就在河夾塘，這是值得汨羅江龍舟驕傲的事情。

攝影作者：彪型斌 唐大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