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潤生,男,1938年生,江蘇南京人。編審。原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教資料》專職副主編,《江蘇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專職副主編?,F(xiàn)已退休。曾任江蘇省紅樓夢學(xué)會秘書長。出版過《紅樓夢文化面面觀》(2009年12月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等及紅學(xué)論文多篇。 作者 俞潤生 《紅樓夢》第二十七回有林黛玉《葬花吟》,但各種版本有不同,尤其是周汝昌先生的校改,幾乎到了味如嚼蠟的地步。 《葬花吟》五十一句,甲戌本有回后批語,其中有三條涉及《葬花吟》: “余讀《葬花吟》至再至三四, 其凄楚感慨, 令人身世兩忘, 舉筆再四, 不能下抵。有客曰:‘先生身非寶玉,何能下筆!即字字雙圈,批詞通仙,料難遂顰兒之意。俟看玉兄之后再批?!孢?,阻余者,想亦《石頭記》來的,故停筆以待?!?/p> “不因見落花,寶玉如何突至埋香冡;不至埋香冡,又如何寫《葬花吟》?!?/p> “埋香冡葬花,乃諸艷歸源,《葬花吟》又系諸艷一偈也?!?/p> 庚辰本也有類似的批語,說明《葬花吟》的情節(jié)設(shè)置及其藝術(shù)魅力。 1994年漓江出版社岀版王蒙評點《紅樓夢》,對《葬花吟》多有評點,稱:“不以林黛玉的名義,很難寫這樣的詩,寫了也難流傳,詩界是不能容忍這種‘灰’的,讀者也不喜歡頹喪至此。小說家以小說人物的名義與心境推出自己的詩,確是髙招?!薄皟?nèi)容并不新鮮, 但體物抒情無所不至?!?br> 這些都說明了《葬花吟》早已引起紅學(xué)專家的研究興趣。本文不于研究。本文只對詩文刊本的異文記錄如下: 閨中女兒,周汝昌本“閨中”作“簾中”。 無著處,脂本作“無釋處”,周汝昌本作“無處訴”。 桃飄與李飛,周汝昌本作“桃飄與柳飛”。 明年, 周汝昌本作“明歲”。 …… 怪儂底事,脂本作“怪奴底事”。 愿儂此日,周汝昌本作“愿奴脅下”。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周汝昌本作“爾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周汝昌本作“奴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奴知是誰?” 從這里可以看岀,周汝昌先生校改的《紅樓夢》,其中第二十七回,改動最大的是“儂”與“奴”字。 世人皆知,儂,是吳語自稱,或在特殊情況下稱對方。一個儂字,吳語的柔軟、甘甜、細(xì)膩表達(dá)怠盡,躍然紙上。一個十來歲的蘇州小姑娘,因為父母雙亡,投奔外婆,在南京大觀園里,暮春葬花,“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人道橫江好,儂道橫江惡。—— 唐·李白《橫江詞》 勸郎莫上南高峰,勸儂莫上北高峰。——楊維楨《西湖竹枝集》 雞亭故儂去,九里新儂還?!稑犯娂?/p> 赫赫盛陽月,無儂不握扇?!稑犯娂?/p> 如果把這些詩句中的“儂”字換掉,那么,讀起來就沒有吳儂軟語的感覺了,詩味頓減,了無特色。 奴,是舊時青年婦女的自稱,帶有自謙之意?!靶∨疫@廂有禮了”,是小媳婦恭手自白?!抖鼗妥兾募ね跽丫兾摹罚骸爱惙礁铇?,不解奴愁?!?nbsp;金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diào)》卷二:“若惜奴一個,有大禍三條?!?nbsp;奴的應(yīng)用,歷史是很悠久的。但要區(qū)別:(一) 此處奴,不是奴才,與奴婢制度無關(guān);(二) 和我國古代少數(shù)民族臣下對其主的自稱不同。千萬不能混同了。但不管怎么說,自謙稱奴的人,一定會比自稱儂的人,要大許多,要老沉許多。從林黛玉的年齡和性格考慮,似乎她不會選擇“奴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奴知是誰”的說法,奴啊奴啊,真煩死人了! 《葬花吟》全詩抒情淋漓盡致,語言如泣如訴,聲聲悲音,字字血淚,滿篇無一字不是發(fā)自肺腑、無一字不是血淚凝成,把林黛玉對身世的遭遇和感嘆表現(xiàn)得入木三分?!对峄ㄒ鳌穼懗鲋魅斯诨孟胱杂尚腋6豢傻脮r,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不愿受辱被污、不甘低頭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是為其思想價值。 為落花縫錦囊,為落花埋香冢;還要悲哭,還要作詩。這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荒唐”舉動,唯有癡情如寶黛者方能理解,也唯有發(fā)生在寶黛身上方能為世人所理解。 版本校勘是一門學(xué)問。對校勘文字的校改,必須言有所據(jù)、語有所本,不能任意妄改。儂耶,奴耶,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越劇《紅樓夢》中有林黛玉的唱段: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賈寶玉不覺慟倒在山坡上,把懷里兜著的落花撒了一地。他哭了起來。真的,我們都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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