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定的父親秉德老漢走的時候,只有56歲,按照村里人的說法,也正是勞動人退力氣的當兒,可是偏偏就讓病魔奪走了生命,據(jù)說秉德老漢從15歲學會抽煙,一輩子沒有停過,最終是肺部壞死去世的。 秉德老漢離開的那天天空正下著大雪,老伴兒去縣城女兒家過冬,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回家了。兒子辛定正在外地經(jīng)營皮卡車,只有兒媳婦翠花在家里伺候老人和小孩。秉德老漢一大早起來把院子里的雪掃掉,進屋喝了一碗炒面茶就躺在炕上抽煙,不一會兒就沒有了呼吸,兒媳翠花發(fā)現(xiàn)的時候是晌午飯吃罷,一開始就琢磨著為啥不來吃中午飯,后來到南房子一看,一只燃燒完的煙頭還在嘴角叼著,只是人的姿勢很安詳,翠花叫了幾聲爹,沒有反應,想著可能是睡著了,把手搭在鼻子上一摸,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慌得翠花手忙腳亂,立馬掏出手機給辛定先打了電話,接著就出門找人去了。 按理說秉德老漢還能在田間勞動,也沒有啥不好的預先征兆,就是不時地咳嗽讓他直不起腰,甚至有時候咳嗽的氣都拉不上來,兒子曾經(jīng)多次勸他不要抽煙了,可老漢就是戒不掉,叫他不吃飯可以,但戒煙卻是萬萬做不到。 翠花把左鄰右舍找來的時候,辛定也開車風風火火的從外地趕來了,見親人最后一面是天下所有孝子的心愿,辛定也不例外。只是他覺得秉德老漢一輩子了沒有過上幾天像樣的日子,又沒有活明白就又匆匆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實在是有諸多的遺憾,但是老早勸解他戒煙卻又戒不掉,這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處理秉德老漢的喪事成了辛定的頭疼事,按說棺材可以花錢或者雇人做都來得及,就是招呼親朋好友也是分內的事情,畢竟父親在世上活了一輩子,也可以風風光光的發(fā)送,找來縣文工團的搭個臺子唱幾天戲------這也是村里以往有過的習慣,只是現(xiàn)在年輕人都外出,聽戲的人少了,也就不花冤枉錢了,當然辛定也不是那種勺料子人,有幾個錢就開始顯擺。他心里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父親要埋葬在哪里? 秉德老漢活著的時候經(jīng)常給人放羊,在祁連山山麓地帶有一塊叫養(yǎng)馬坪的地方,他再熟悉不過了,也曾經(jīng)給辛定有過暗示,說是自己老了之后埋在養(yǎng)馬坪上,以后還可以看見羊群,和啥搭交兒就和啥有感情,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是辛定把這茬事兒給忘了。 又不能和太爺埋在地里,現(xiàn)在都是在黃土山上,就一定給父親在山上找一塊風水寶地,這樣一來可以對后世的人好,二來也算是對父親已經(jīng)盡孝了,辛定心里思謀著這件事,就找來同族的幾個人商量,看能不能按照他的想法實行。 天空還下著鵝毛大雪,仿佛老天都要為秉德老漢的離世感到惋惜,而且沒有絲毫放晴的征兆。來幫忙的街坊四鄰大多都穿著厚厚的棉衣,不時裹緊了棉衣,以免寒風吹進領豁。秉德老漢是中午去世的,家里人到晚上都沒有商量出個定論來,只是有人說干脆請個道士來,他們懂這個比我們在這里瞎討論好。 請道士的重任當然就落在辛定的頭上,這也不是什么難事,畢竟農村里聞名的道士很多,但是做的好的就那么幾個,其實辛定一下午都在心里思謀人選,這個可不只是錢的問題,在這一點上辛定有他的打算。 第二天天還不亮,雪就停了,而且還出現(xiàn)了滿天的星星,辛定一宿沒有合眼,抬頭看看滿天的星星,拿起掃把把院子里的雪掃出去,這一場雪也算下的厚,可能是入冬以來最厚的一場。辛定掃完雪的時候東方已經(jīng)露出了白肚皮,也隱約能聽到雞的打鳴聲,他跑到廚房看看昨天的剩菜,還沒有凍住,就胡亂扒拉了幾口。請下的廚子還沒有來,要是這會兒來還有些事要給他安排的,大東家也還沒有來,就電話上說吧。辛定想著的時候就拿出手機看看時間,順便從褲兜里掏出車鑰匙 準備去請道士。 辛定把車開到柏油路上的時候,看見廚師正邁著八字步去他家,他搖下車窗給廚師安排了些用菜和肉的事就急匆匆的上路了,進城的班車已經(jīng)碾開了車路,他順著車路就去了王家溝王道士的家里。 王道士剛剛起來,聽到有人敲門就拖拉著鞋去開門,對于有講究的人來說,大清早有人敲門,準是送財來的象征。王道士向后撫了一下亂糟糟的發(fā)型,本來絲瓜一般的臉頓時看上去有了精氣神。這個五十開外的道人專有的“法術”一般人是很難看到的,據(jù)王家村的人說,王道士修煉出道以后,有幾個大官都慕名前來找他,后來都升的比較快,他的名氣也因此就漸漸傳出去了。辛定就是沖著他的名氣才來找的王道士。 您抽煙。 辛定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煙塞向王道士,王道士看都沒看就搖手拒絕了,辛定不好意思的把煙裝進煙盒,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奉承一般的說是他爹昨天下午去世了,來請王道士給他爹看看埋的地方,并不時的向手哈氣取暖。王道士應承了一下,說是一會兒就過去。他始終沒有把辛定讓進屋里,因為他的女人還沒有起來。 深冬的北方大地始終被皚皚白雪覆蓋,太陽一出來就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辛他沿著舊路返回的時候,曙光照的他都看不見路,只好慢慢磨蹭著回家,可是他的心里非常著急,但這個時候,著急也是沒有用的。 街坊四鄰都已經(jīng)集聚到辛定家里了,當他關上車門下來的時候,大東家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向他詢問道士的事情,顯得大東家比辛定本人都要著急似的。辛定說一會兒王道士就要來,大家先忙別的事情。這時候幫靈的人就先得吃飽飯,按照村里的老人定下的規(guī)矩,幫靈的人與其他客人都不能是一個桌子吃飯,得單令安排廚子準備,這一切都是大東家安排的。 王道士穿著道袍出現(xiàn)在辛定家門口的時候,很多小孩都在一邊起哄,這也沒什么,村里最近幾年很少辦理紅白事,小孩子稀奇也就不算什么。只是王道士覺得有哪些地方不盡人意。幾個人把王道士讓進里屋的時候,辛定提著煙和酒就進來了,這是請道士必須的禮節(jié),俗稱見面禮。要是見面禮不厚道,道士就會不斷地抽煙,當然酒箱子上面少不了千八百元的鈔票,這個也是見面禮的“心意”。王道士客氣的寒暄了幾句,就去秉德老漢的靈堂前燒了些紙?;剡^來就帶著辛定和幫靈的人準備離開。顯然,辛定的“見面禮”不是太薄。 當辛定開車拉著王道士和幫靈人到養(yǎng)馬坪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吃晌午飯的時候,滿山皚皚白雪沒有任何足跡,太陽光映照起來的光線讓人不得不瞇起眼來看周圍的一切。王道士心想,要是有一塊下雪不落雪的地方或是此時雪最先融化的地方,必定是風水寶地,想辦法留個標記,以后了給自己留個“寶地”,畢竟下雪后上山的機會不多,可是這樣的“寶地”哪里才有呢?要是像白鹿原上的那一株草,有那么一個標志也好。 哎!王道士邊走邊嘆息,到了一塊平坦的地塊上,王道士停住了腳步,辛定還以為是在思謀他爹的事情,也就當下不再說話。王道士拿出羅盤煞有介事的看了一下,實際上到處白茫茫的一片,王道士的腦海里連東南西北都沒有分清,羅盤上的學問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他懂得。他大步向西北方向走了幾步,就對幫靈人說,就這一塊吧,說著就收起了羅盤并用手在雪地上比劃了一個大圓圈。 黃土地質造就的養(yǎng)馬坪屬于祁連山北麓沖積所形成的平原地帶,雖地處西北內陸,加之冬季積雪覆蓋,只是表層土壤被凍住,半鐵锨之下就屬于軟土,西北內陸干旱半干旱氣候使得軟土容易結塊,也更容易松散。當幫靈的人挖到半米深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有一塊厚厚的木板擋住了深挖下去的路徑,有人把這個事情傳給了王道士,王道士倒吸了一口氣,命令幫靈人馬上填好土,并且再一锨都不準挖。這讓幫靈的人都感覺到神秘,有人想或者是個什么寶物也不是沒有可能。 王道士憑借著多年看風水的經(jīng)驗,斷定這一塊地方確實不錯,只是大雪覆蓋了所有的一切,他轉身背對著幾個幫靈的人,口中默默念叨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話語,就又帶著幫靈人向南走了一公里,確定好地方后開始挖,這一次再沒有發(fā) 生意外。 辛定的母親從縣城趕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哭得像個淚人兒,還有幾次險些上不來氣兒,好在姊妹妹都在一旁勸著,也就沒有什么大礙。這兩天當中最忙的就數(shù)翠花了,忙前忙后不說,還得看著四歲的孩子,顧的了老的顧不得小的,顧得小的卻顧不了老的,幾天的操勞讓翠花消瘦了許多。 一切喪事都按照正常的程序進行下去了,出殯的當天,辛定在最前頭抬著秉德老漢的棺材,哭得很傷心,可能幾年來壓在心底的苦水都傾倒出來了。送喪的隊伍排的好長,占去了整個辛家街,這個場面讓辛定心里感到安慰,畢竟風風光光的辦理喪事也是辛定內心真實的一個想法。 對于王道士讓人挖到木板的事情,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有人說那是寶物,也有人說可能是棺木,但親眼看見木板的多明老漢卻執(zhí)意認為那是一塊上好的楠木,他力排眾議就要堅持自己的說法是正確的,還堅持說是自己頭天晚上做夢夢見金絲鳥了,肯定是吉祥的好夢。這一說法也在村里不脛而走。 有一段時間漸漸平復了木板的傳說,誰也沒有動過什么心思,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三個月之后,辛定搭理好家里的一切就照常出去經(jīng)營汽車了,生活似乎都已經(jīng)步入了正?;能壍溃贈]有什么事發(fā)生在辛定的身上,可是,偏偏一件事就發(fā)生在了辛定的身上。 那是三月的一個下午,沙塵暴照樣光顧西北大地,六級大風呼呼的吹著沙塵,讓人睜不開眼,深呼吸后就會有沙塵吸入肺部。近幾年國家提倡美化環(huán)境,但是西北的沙塵還是個頑疾,需要認真下一番功夫才能治理好。辛定早上送完貨,下午準備到外地再拉一趟貨,無奈這“迷人”的沙塵還的真讓人休息一下。辛定這樣想的時候就把車停在了一家飯館門口。 反正天氣不好,索性吃過飯再走,經(jīng)常一個人在外面,這是常有的情況。辛定進來后要了一碗炒面,順便要了一瓶小酒來暖暖身子,畢竟三月的大風吹著也不讓人舒坦??粗饷?沙塵天氣,辛定的心情也有些郁悶。擰開瓶蓋,辛定也沒有想什么,就先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酒,這種爽朗的西北漢子氣概,在舉手間就展示出來了。一瞬間,所有的不愉快都一掃而盡,辛定覺得現(xiàn)在心情舒坦了許多。 吃完飯辛定原本打算歇會兒再走,他抬頭看看天,狂風伴著黃沙在飛舞,心里琢磨著還是趁著天亮早些走吧,就隨手拿起衣服開車走了。當辛定開車走了大約兩公里的時候,感覺頭暈目眩的,還沒有來得及踩剎車,就已經(jīng)把車開到了路邊的深水溝里了。 辛定再沒有醒來,埋葬他的那天,天正好又下著雪,翠花烏黑的頭發(fā)上已經(jīng)落了厚厚的雪,她只是怎么也想不清楚,辛定為什么就早早丟下她走了呢? 不久,村里就傳開了,說是當時埋葬秉德老漢的時候,有人動了埋在土里的棺木。 注:屬于作者原創(chuàng),可修改 作者簡介:銀鵬,甘肅高臺人,張掖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2017年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先后在《短篇小說》、《甘肅信合》等雜志發(fā)表小說、散文,現(xiàn)供職于某商業(yè)銀行。 @原創(chuàng)作品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fā)布(公眾號轉載需授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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