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嚴蕊,就不能不提她的《卜算子》一詞。 卜算子 嚴蕊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浠ㄩ_自有時, 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待到山花插滿頭, 莫問奴歸處。 要想讀懂這首詞,就要聯(lián)系嚴蕊當時的境遇。 這首詞的作者嚴蕊是南宋女詞人,原姓周,字幼芳,孝宗淳熙年間臺州(今浙江天臺)營妓,與朱熹、唐與正同時,現存詞僅三首。 周姑娘家境貧寒,無以依恃,無奈之下只好委身青樓,淪為了臺州營妓,改名嚴蕊。 嚴蕊藝色冠絕一時,容貌如玉,氣質如蘭,精通詩書禮樂,擅長絲竹歌舞,在當時名氣頗大,深得地方長官唐與正賞識。 據說嚴蕊極愛作詩,詩作與眾不同,博古通今,“有新語”。可惜的是現在只留存下來三首詞。 宋代雖有營妓,卻法律嚴明,允許營妓為士兵軍官斟酒舞樂,但嚴禁私侍枕席。如若查實,則罪在營妓,官吏也要受到嚴重處分。 知州唐與正頗為賞識嚴蕊的才華和樂藝,每逢宴請賓客,他都必召嚴蕊侍酒助興。 一日,唐與正與嚴蕊把酒賞玩,雅興正酣。 唐與正以紅白桃花為題,命嚴蕊當場作詞一首,聊以助興。 于是,一篇意趣小令便躍然紙上。 如夢令 嚴蕊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紅紅與白白,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發(fā)端二句雖明白如話,但絕非一覽無味。 用梨花、杏花比擬,突出所詠之物乃花。 梨花白,杏花紅,與下一句“紅紅與白白”相呼應,點名花的顏色乃紅白相兼。 一樹花分兩色,實是“別是東風情味”。 可剛從顏色點明花的特性,卻又立馬靈活宕開,不再從正面入手。那這究竟是什么花呢? “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曾記”復疊,暗將意味遠推。 而“武陵”二字,點明花名。 晉陶淵明《桃花源記》載:武陵人捕魚為業(yè)…… 原來,此花屬桃花。 如此佳人奇才,如何不叫人撫掌叫好。 唐與正大加贊揚,賞賜細絹兩匹。 以嚴蕊的容貌、才華以及技藝,自然不乏有傾慕者。但人紅是非多,嚴蕊一個風塵女子,卻無妄卷入政治斗爭,災禍來臨…… 理學大家朱熹時任提舉兩浙,行經臺州。 因唐與正的永康學派反對朱熹的理學,外加二人政見不合,兩人淪為政敵,水火不容。 偏偏不湊巧,唐與正在臺州任職期間,與臺州副任通判高炳如素有舊怨。 朱熹行經臺州時,“告發(fā)仲友者紛至”(唐仲友,字與正),其中便有高炳如。 高炳如以毒計“朝廷命官與營妓有染”誣陷唐與正。 朱熹便以“催稅緊急,戶口流移”及種種貪墨刻剝不公不法的罪名,連上六道奏疏彈劾唐與正,又指唐與正與營妓嚴蕊有私情。 嚴蕊遂被捕入獄。 嚴蕊被關押在臺州獄兩月余,備受鞭箠,然而終是無一言可招。 后嚴蕊移至紹興獄,獄吏以好言誘供,嚴蕊答:“身為賤妓,縱合與太守有濫,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zhèn)?,豈可妄言以污士大夫,雖死不可誣也。” 因其辭意堅決,又再受杖刑,幾至于死。 此事朝野議論,孝宗震動,將朱熹改任,轉由岳飛之子岳霖任提點刑獄。 岳霖憐其病瘁,讓她作詞自陳。 她略不構思,寫下一片《卜算子》。岳霖即日判令出獄,脫籍從良。 這首詞的上片抒寫了自己淪落風塵,俯仰隨人的苦悶之情。 妓女本就備受歧視,被視為冶葉倡條,而嚴蕊因風塵事件而入獄,自然更受歧視。 因此前兩句有自辯,有自傷,有不平。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借自然規(guī)律喻自身命運:花落花開有東君做主,比喻自己身為營妓,俯仰隨人,不能自主。又隱含著對岳霖的期望,希望她能成為護花的東君。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脫身風塵是必然的,以色藝侍人,終究不能長久。 后一句再次強調自己不愿再留在風塵之中,愿離苦海。 “山花插滿頭”是對山野農村自由自在生活的形象表述。 最后兩句則是說若自己能過上普通安穩(wěn)的日子,就不再考慮別的事了。 這是一首在長官面前陳述衷曲的詞,但她并沒有低聲下氣,虛偽討好,而是不卑不亢,婉轉而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愿望。 這是一位身份卑微下賤但尊重自己人格的風塵女子婉而有骨的自白。 磨難之后,乾坤清明。 嚴蕊決意離開了風月場,脫身風塵,要鉛華盡洗,做一個普通人。 這一次,上天為她送來了一位良人。 有一個宗室近親,喪了正配,大為悲戚。 好友擔心他傷累身體,拉他到伎館抒心。 他本就聽聞嚴蕊大名,又敬仰她的品行,兩人飲酒歡談之間互生愛慕之情。 不久之后,那位宗室納嚴蕊為妾,且終身未嘗續(xù)取。 據她事跡改編的戲劇《莫問奴歸處》,久演不衰。 都說妓女嬌媚,風流多情,而嚴蕊卻是一個鐵骨娼妓。她多才堅韌,是風塵中的傲骨,女子中的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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