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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鉞之為青銅重器，由殷墟婦好墓的發(fā)掘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婦好墓中出土兩柄大鉞，人們看它過重在擔心婦好如何掌握自如時，也注意到它上面鑄出的特別紋飾。其中一柄銅鉞，高39.5厘米，刃寬37.3厘米，重達9公斤。鉞上鑄出了“二虎食人頭”的畫面，這個畫面與殷墟發(fā)現(xiàn)的司母戊鼎上紋飾類似，所以很受關注。我這次要討論的并不是這個畫面，而是在這畫面下方的另一個構圖，而這個構圖其實是被許多研究者忽略了，常常是視而不見，或是見而不解。
初次見到青銅大鉞上的這個圖案，覺得很象是一朵美麗的花。又找來一些大鉞圖片觀察，也能見到類似的花朵。心里覺得很有點好奇，氣勢洶洶的大鉞上怎么會裝飾花朵呢？
那當然不會是花朵，只是有點像而已。很快就覺得找到了確定的答案，那花朵其實是猛獸類動物的口腔，是獠牙與內(nèi)牙的輪廓構成為花朵似的外形了。前一陣剛剛做完了史前獠牙神像的研究，再有過去解構獸面紋的印象，認讀起這大鉞上的大獠牙來并不那么費神。
其實，大鉞上這樣的大嘴大牙，過去已有一些發(fā)現(xiàn)，但還沒有引起研究者足夠的注意，對于大獠牙甚至還容易忽略，或者沒有辨認出來。研究者中也會有注意大鉞上的大牙圖形的，不過公開發(fā)表的討論并沒不多見。我看到有一篇文字倒是提出了別致的認識，說那是嘴里吐出的舌頭，它象征兩條腿。這說法離題太遠了，它真的是兩顆大牙，與兩腿并不相干呢。
商代青銅大鉞，鉞刃一般為圓弧形，有人或者形容為月牙形，彎彎的形狀，一看就有鋒利的感覺。月牙刃的大鉞，還隱隱著帶上一副牙口，尖銳的獠牙，似乎是寓意砍下一個頭顱，有神在張口呲牙等著要吃將下去。
但未必就是這樣的含義，還是讓我們來看看其他若干大鉞的發(fā)現(xiàn)吧。
粗略檢索一下，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少的類似大鉞。先要提到的，是'亞長'青銅鉞。此鉞2000年在河南安陽花園莊東地54號墓出土，這一座墓中共隨葬青銅鉞7件，是出土青銅鉞最多的殷墟墓葬。青銅鉞大多鑄造精良，紋飾也非常精美，有6件鑄有'亞長'二字銘，表明青銅鉞為亞長本人所擁有。
亞長當初定是一位顯赫的人物，已經(jīng)有人討論過他的身份，這里不準備介入這個討論，我們就單單說一下他的大鉞。最大的那件亞長鉞長40.5厘米，刃寬29.8厘米，重近6公斤。鉞面正反均鑄紋飾，紋飾構圖繁復，對稱分布著8鳥8龍8小龍。比較特別的是，“器身中部飾一向下張開的巨大龍口，口中飾一夔龍紋”。這大龍口可信，應當不是虎口，口中有一小龍，寓意不明。但是發(fā)掘者沒有說明龍口中的兩枚特大的獠牙。兩枚獠牙非常尖銳，但造型又很藝術，如半片花瓣一般。在獠牙之間，連接著一列小牙，口腔的牙表現(xiàn)得很清晰。
上述兩件出自殷墟的大鉞顯示出寬窄的不同，但都見到值得關注的獸形大口和大獠牙。而且那獸形大口其實是不帶獸面，只是一個大嘴的輪廓。
接著提到的出自鄭州的商代兩鉞，也是有寬窄兩式。鄭州人民公園出土一件寬體銅鉞，鉞面鑄側(cè)視虎頭紋，而且是用左右兩側(cè)面拼合而成，而不只是表現(xiàn)出一張大嘴的輪廓，兩枚大獠牙顯得比較粗壯。橫看大鉞紋飾會更清楚，虎面并不是純粹的側(cè)視圖，是左右兩個側(cè)面的合成圖，不同于常見的正視獸面構圖。
另一件鄭州博物館收藏的窄體銅鉞，也是鑄有類似雙側(cè)面拼合成的虎頭紋，張開的大嘴里有兩枚大獠牙。
河南?？h發(fā)現(xiàn)的一件鐵刃銅鉞，也鑄有雙側(cè)面拼合成的虎頭紋，大嘴里不僅有上下大獠牙，還有一個大圓形穿孔。
河北藁城也發(fā)現(xiàn)過鐵刃銅鉞，同時也有一件鑄有雙側(cè)面拼合成的虎頭紋銅鉞，鏤空的嘴形顯得很大，大獠牙和排齒形成的輪廓更像是一朵成型的花的樣子。
陜西歷史博物館收藏的一件窄體銅鉞，鑄紋稍顯粗劣，但構圖仍為雙側(cè)面拼合成的虎頭紋，嘴形顯得并不寬大，但兩枚獠牙卻也很張揚。
上海博物館收藏的一件銅鉞也是窄體形，內(nèi)頂有精致的綠松石鑲嵌獸面紋，雙獸面合成的大嘴里也出現(xiàn)了兩顆大獠牙。
又見到愛立信舊藏中有一件商代窄體銅鉞，也帶有精致的綠松石獸面紋，鉞面大嘴里有獠牙，更有一條小龍紋，與前述殷墟“亞長”鉞類似。
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一件窄體銅鉞，紋飾初看是常見的正視獸面紋，細審其實有兩張嘴，共有4枚獠牙，顯然也是左右虎頭拼合而成。
這讓我們想到河南新鄭望京樓出土的一件銅鉞，鉞刃長38.3厘米，高33.4厘米，規(guī)格僅次于婦好鉞。鉞身鑄大獸面，獸面左右對稱，其實也是由左右兩側(cè)視獸面拼合而成，所以也有兩個口腔，各有一套牙齒，包括兩對獠牙。
商代銅鉞（河南新鄭望京樓）
商代銅鉞上的鑄紋，偶爾也能見到單體側(cè)視的龍虎紋，如陜西綏德的一件鉞上就是一個全形虎紋，大嘴和大牙都有表現(xiàn)。類似銅鉞它地也有發(fā)現(xiàn)，也飾有全形的虎紋，大獠牙也有明確表現(xiàn)。
銅器上單體側(cè)視的龍虎紋飾，是比較容易看明白的。那些正視的獸面，其實分單體或雙體兩式不同的構圖，而且多是雙體拼合而成。在銅鉞上見到的大嘴大獠牙的畫面，無論是繁是簡，多數(shù)都是雙獸側(cè)面拼合的構圖，并非是一個自然獸面。愛立信舊藏中有一件商代玉梳，梳面上有正視的陽刻大虎面，但它帶有兩個口腔，有兩對大獠牙，正是一例這樣的雙體拼合圖形。
從安陽大司空出土一件窄體獸面紋青銅鉞觀察，可以清晰地看到雙虎形合體構成大嘴的圖形，大獠牙也表現(xiàn)得非常藝術。
這種構圖創(chuàng)意的內(nèi)在含義何在，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大嘴大獠牙的獸面，在商代銅鉞上是一種特有的紋飾，寬鉞和窄鉞，風格一致。不用說，這大嘴大獠牙強化了大鉞的威懾力，虎虎生威。
當然還有待解釋的是，大鉞那大嘴大牙中含著一條龍，又是什么呢？
大鉞上特有的這類紋飾，當然并非為大鉞所專有。值得提到的是四川三星堆2號祭祀坑出土一件銅鈴，鈴面飾有動物紋，稱為獸面紋銅鈴。獸面有一雙吊角眼，鈴面外形其實是大張的獸嘴，裝飾有滿口大牙，重要的是有一對特別大的上下獠牙。
這個構型其實就是借用了大鉞上的創(chuàng)意，當然也揭示了銅鈴的用途，這應當是警醒之鈴，聽到它的人也許感受到的不是悅耳之音，更多的應當是一種警示之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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