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酒 論
凌虛閣主
2020-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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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思及人之相與，愛而不貪淫，憐而不思取，傾心以交，靈犀可遞，是為知已。非時空所能限也。故每令人有異代不同時之感慨。與人交者若此，與酒交者亦未有稍異。予觀古今之善飲者，強已意以浸淫者甚蕃，而與之諧通款曲者何寡！此非酒之悲耶？酒與人相共也久矣，因其既諧琴瑟之韻，且合嗜欲之心，雅俗堪共，而為世人所喜。然好之者未必皆具其德，皆諳其趣，故于《詩經(jīng)》、《尚書》見“酒德”之論，乃知是愛酒知酒者也，作者縱不可考，然于酒卻足堪慰。至?xí)x之劉伯倫、唐之孟東野復(fù)有“酒德”之頌，伯倫文曰“兀然而醉，豁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東野詩云：“酒是古明鏡，輾開小人心。醉見異舉止，醉聞異聲音。酒功如此多，酒屈亦以深。罪人免罪酒，如此可為箴。” 雖是論人，亦復(fù)論酒，非知酒者不能出此語也。酒得此二知已，吾亦為之慶幸！至于古之文人墨客，詩詞大家，所書亦多言及酒，余觀之，頗以酒為寄慨揚悲之器矣。雖如此，亦可稱君子之醉也。若放翁之《酒賦》”乃今又大悟，萬事付一觴。書中友王績，堂上祠杜康“句。是悟是悲，惟出一心。樂天之《問劉十九》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清恬幽淡，亦可見性。杜工部之“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睆堈娭秾啤贰爱?dāng)歌對玉酒，匡坐酌金罍。竹葉三清泛，葡萄百味開。風(fēng)移蘭氣入，月逐掛香來。獨有劉將阮，忘情寄羽杯。”韋端已之《對酒賦友人》“多病仍多感，君心自我心。浮生都是夢，浩嘆不如吟。白雪篇篇麗，清酤盞盞深。亂離俱老大，強醉莫沾襟。”李太白之《月下獨酌》：“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yīng)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圣，復(fù)道濁如賢。賢圣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毋為醒者傳?！比畈奖对亼言姟吩啤耙蝗諒?fù)一朝，一昏復(fù)一晨。容色改平常，精神自飄淪。臨觴多哀楚，思我故時人。對酒不能言，凄愴懷酸辛。”趙紫芝之《林逋墓下》“梅花千樹白，不是舊時村。傾我酤來酒，酹君仙去魂。短碑蓬倚蔓，空冢竹行根。猶有歸來鶴，清時欲與論?！敝T多詩作或悲慨無端，或曠放無羈，皆因酒而見性也，實不勝枚舉。似此諸君以一已之情而寄之于酒，雖非酒之知已，亦可稱為朋儕。故令酒魂不孤也。及至辛公稼軒之“揮之即去，招亦須來?！痹圃疲谌丝梢娏x氣肝膽，于酒吾則欲代其鳴不平矣，幸而此公乃偶一言之，或可不計也。若好酒者皆如諸君，則酒無悲矣，然世事難稱人意，酒亦如是。古有紂之酒池肉林，今有高堂華屋之虛以委蛇。上至王孫貴胄，紈绔子弟，多以酒宣淫者，下至漁樵耕讀、販夫走卒，多因酒累世者。蓋難一一足論。與世同清同濁，此莫非酒之夙命耶？唯知彼有靈者，庶可不至相負。不知當(dāng)世知酒者何人？余亦為之一嘆！酒為五谷佳果之精華，本具其魂魄也。因色而分紅白。因體而別清濁，因質(zhì)而辯柔烈。世人各有所喜。余素不喜紅色，然獨好紅酒。嘗有文曰：“酒分紅白，其性不一。白酒粗獷性烈，有豪俠之氣，具壯士之魄．宜男兒飲．紅酒溫柔綿軟，瑩潔如玉，若嬌羞初透，芙蓉著露．乃集女兒之淚也．非至情者不可飲之，否則豈非褻瀆芳魂？＂然當(dāng)世之人貪飲無地，多以應(yīng)酬，每每爛醉而歸。卻不知淺醉微醺最能體會酒中之妙趣。更不知飲酒如對弈，如撫琴，須有其境也，故古人有月下邀二三子共酌者，有花間獨飲者。有伴春山而縱酒，臨清流而放歌者。唯今之酒多流于世俗之地，共趨炎附勢者同斟，此為人之悲，抑酒之悲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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