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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賦》為楚辭名家宋玉所作，緊承《高唐賦》而來，由夢遇巫山神女，進入對其'奪人目精'之美的刻畫，再寫神女拒絕楚襄王，是描寫美女的名篇。 《神女賦》中之神女是一位美麗圣潔的仙姝，溫婉嫻雅，舉止高貴，美艷無雙。楚襄王(一說宋玉)苦苦追求神女，然而神女高貴絕倫，只可神交，不可褻瀆，'歡情未接，將辭而去'，使楚王陷于回腸傷氣之中，更襯出神女之美麗、高貴與神秘。 此前《高唐賦》寫神女與楚之先王交合以促進楚國谷物豐收、人口繁衍，國家強盛的原始宗教神話觀念。 而《神女賦》中神女拒絕與夢主交合，乃本賦深刻寓意之所在。 神女面對楚襄王(一說宋玉)時表現(xiàn)出來的哀嘆與憂傷，以及棄之不忍、近之不甘的復(fù)雜心態(tài)，一方面體現(xiàn)了古代人民對于貞操的認知，同時巫山神女的行為既包含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否定情緒，又寄寓著對楚國現(xiàn)狀與前途的憂患意識和感傷情緒。因而，《高唐》《神女》賦顯然是在借遇合神女之事委婉批評楚襄王的昏庸無能和無所作為，旨在表達自己傷時憂國的感傷情緒，并以憂患意識警省襄王，勸其效法楚國先君，'思萬方，憂國害，開賢圣，輔不逮'，勵精圖治，振興楚邦。 原文： 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浦，使玉賦高唐之事。其夜玉寢，果夢與神女遇，其狀甚麗，玉異之。明日，以白王。王曰：“其夢若何？”玉對曰：“晡夕之后，精神恍忽，若有所喜，紛紛擾擾，未知何意？目色仿佛，乍若有記：見一婦人，狀甚奇異。寐而夢之，寤不自識；罔兮不樂，悵然失志。于是撫心定氣，復(fù)見所夢。”王曰：“狀何如也？”玉曰：“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tài)，不可勝贊。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曄兮如華，溫乎如瑩。五色并馳，不可殫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其盛飾也，則羅紈綺績盛文章，極服妙采照四方。振繡衣，被袿裳，秾不短，纖不長，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龍乘云翔。嫷披服，侻薄裝，沐蘭澤，含若芳。性合適，宜侍旁，順序卑，調(diào)心腸?！蓖踉唬骸叭舸耸⒁?，試為寡人賦之。”玉曰：“唯唯?！?br> 夫何神女之姣姣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其象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近之既妖，遠之有望，骨法多奇，應(yīng)君之相，視之盈目，孰者克尚。私心獨悅，樂之無量；交希恩疏，不可盡暢。他人莫睹，王覽其狀。其狀峨峨，何可極言。貌豐盈以莊姝兮，苞濕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視。眉聯(lián)娟以蛾揚兮，朱唇地其若丹。素質(zhì)干之實兮，志解泰而體閑。既姽婳于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宜高殿以廣意兮，翼故縱而綽寬。動霧以徐步兮，拂聲之珊珊。望余帷而延視兮，若流波之將瀾。奮長袖以正衽兮，立躑躅而不安。澹清靜其兮，性沉詳而不煩。時容與以微動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遠兮，若將來而復(fù)旋。褰余而請御兮，愿盡心之。懷貞亮之清兮，卒與我兮相難。陳嘉辭而云對兮，吐芬芳其若蘭。精交接以來往兮，心凱康以樂歡。神獨亨而未結(jié)兮，魂煢煢以無端。含然諾其不分兮，揚音而哀嘆！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 注釋： 1.殫:(dān) 譯文： 楚襄王和宋玉出游到云夢大澤的岸邊，讓宋玉向他描述高唐所見的事情。這天晚上宋玉就寢時，夢到與神女相遇，神女的容貌非常美麗，令宋玉十分驚異。第二天，宋玉告訴了楚襄王。楚王問：“你都夢到了什么？”宋玉回答說：“黃昏以后，我覺得精神恍惚，好像有什么喜事來臨。攪得我心身不安，不知道什么緣故。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覺得似曾相識的人到來。睜眼一看是一個女人，相貌非常奇特。睡著的時候夢見了她，醒來的時候她又不見了。鬧得我心里好不痛快，失落的好像迷失了方向。這是我盡量定下心來，才又把夢延續(xù)下去。”大王問：“她長得什么樣子呢？”宋玉說：“她那如花似玉的容姿，簡直是無可挑剔；她那豐盈嫵媚的儀態(tài)也無法尋根究底。上古時代完全不曾有，當今人間根本找不見；她那珍奇寶石般的風采，最好的贊美還會有疏漏。她剛開出現(xiàn)的時候，燦爛的像旭日初升照亮屋梁。當她走進一些的時候，皎潔的像明月灑下的光芒。只一會功夫，她的美妙風采我已領(lǐng)略不盡。時而亮麗的如同鮮花，時而柔和的好似美玉。五種顏色一起散發(fā)，我無法一一具體描繪。想要仔細觀看，卻被她的光采照得目暈眼花。她那華麗的服飾，就像上等絲綢織繪出精美的圖案。絕妙的服飾無論在哪里都光彩照人。她揮動著身上的銹衣，那衣裙非常合身，既不顯瘦，也不見長。她邁著嬌嬈的步子走進明亮的殿堂。忽而又改變姿態(tài)，宛如游龍乘云飛翔。她身穿的麗服盛飾，非常合適的將她的侗體包裹。她身上沐浴過蘭草的雨露，時時散發(fā)著宜人的芳香。她的性情溫柔嫻雅，很適合侍奉在君王身旁。她懂得長幼尊卑的禮儀，還會用善解人意的花語調(diào)節(jié)情緒?！贝笸跽f：“這么美妙誘人的神女??！你就嘗試著為我描摹吧?！彼斡裾f：“好的，好的。” 【賞析】 《神女賦》接著《高唐賦》而來，作品也分作兩個部分。前一部分是用散文寫的序，大意是說：宋玉跟著楚襄王游云夢，宋玉給楚襄王講了巫山神女的故事，并為他作了《高唐賦》之后，當夜楚襄王果然夢見神女了。第二天他把他夢見的神女的形象描述給宋玉聽，并叫宋玉再用賦的形式把他夢中的情景描寫一番，宋玉也照辦了。和《高唐賦》一樣，這段散文小序也非常精采。它描寫楚王作夢的情景說：“晡夕之后，精神悅忽，若有所喜，紛紛擾擾，未知何意，目色仿佛，若有所喜”了，這恰如今天人們開玩笑所說的“第六感覺”。楚王對宋玉描述神女的形態(tài)說：“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曄兮如華，溫乎如瑩。五色并馳，不可殫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边@里突出地描寫了神女的精神氣質(zhì)，她是那樣地神采煥發(fā)，攝人魂魄。她作用于人們的，不僅是視覺的癡迷，而是整個靈魂的震顫。接著楚王又描寫神女的裝束與身段說：“其盛飾也，則羅紈綺繢盛文章，極服妙采照萬方。振繡衣，被袿裳，秾不短，纖不長，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龍乘云翔。”這里不僅形象描寫得生動傳神。而且句法錯落，韻節(jié)瀏亮，讀起來有一種音樂美。其中“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羅紈綺繢盛文章”、“極服妙采照萬言”、“婉若游龍乘云翔”諸句，形式新穎，被人稱為“后來七言之祖。” 后面賦的部分大約說了三層意思，第一層是描寫神女的容貌情態(tài)。作品先是總體的說她“其象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障袂，不足程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苯又址謩e的說了她的面貌、眼睛、眉毛、嘴唇、身段等等如何美。這段描寫雖也頗費工夫，但實際并不動人。第二層是描寫神女想和楚王親近，但由于某種原因，也許就是“圣賢”們所產(chǎn)的“以禮自持”吧，忽然又拿捏起來了。作品說：“望余帷而延視兮，若流波之將瀾。奮長袖以正衽兮，立躑躅而不安。澹清靜其愔嫕兮，性沉詳而不煩。時容與以微動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遠兮，若將來而復(fù)旋。褰余幬而請御兮，愿盡心之惓。懷貞亮之潔清兮，卒與我乎相難。陳嘉辭而云對兮，吐芬芳其若蘭。精交接以來往兮，心凱康以樂歡。神獨亨而未結(jié)兮，魂煢煢以無端。含然諾其不分兮，喟揚音而哀嘆。頩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边@段描寫神女的心理情態(tài)非常細致生動。你去找楚王是為了什幺呢？不就是為了和他相愛幺？可是等到見面之后，當兩情相通，互相愛悅，意津津而將要不能自持的時候，神女忽然變卦了，她“揚音哀嘆”，甚至還帶出一層薄薄的怒容。她要保持自己“貞亮之潔清”，她的尊嚴是不可侵犯的，于是就和《西廂記》里崔鶯鶯第一次邀請張生私會一樣的不歡而散了。但神女畢竟是愛楚王的，她雖然沒有和楚王同床共枕，但她的心卻是毫無保留地給了楚王，因此她們的離別是異常痛苦的。作品對此描寫說：“于是搖佩飾，鳴玉鸞，整衣服，斂容顏。顧女師，命太傅。歡情未接，將辭而去。遷延引身，不可親附。似逝未行，中若相首。目略微眄，精采相授。志態(tài)橫出，不可勝記?！边@就是后一部分中的第三層意思。無情的離別無所謂，有情的離別是痛苦的，更何況仙凡相隔，后會無因，“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不就是說的這種終生難忘的遺憾嗎！ 整個后一部分是用騷體句和四言句結(jié)構(gòu)成的，它用詞淺顯，貫通流暢。諸如“其狀峨峨，何可極言。貌豐盈以莊姝兮，苞溫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朗兮，了多美而可觀。眉聯(lián)娟以蛾揚兮，朱唇的其若丹?！弊x起來唇吻調(diào)利，與《高唐賦》后一部分的侈意鋪排景物、堆砌詞藻大不相同。 五十年前聞一多先生曾寫過一篇《高唐神女傳說之分析》，他認為巫山神女是楚民族的第一位母親，就和北方中原地區(qū)的女媧等人相同。巫山神女掌管著行云布雨，也是一位造福于農(nóng)業(yè)社會的精靈。同時巫山神女也掌管著男女之事，就如同《牡丹·驚夢》一場中牽合杜麗娘與柳夢梅并助其歡會的花神一樣。這在原始社會本來是一位神圣、高潔而又極其富有人情味的形象。但流傳到封建社會，尤其是到了受封建禮教束縛的文人士大夫筆下，原有的巫山神女的形象也就漸漸地起了變化。即以本文中的神女而論，她竟然也講究起“懷貞亮之潔清”來了，她最后竟然完全違背個人意愿扼制了內(nèi)心的沖動，吞下了人生的苦果，而符合了“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的“先王”的教導(dǎo)。這不純粹是宋玉意識的自我表現(xiàn)嗎！果然這點受到后人的稱贊了，清代何焯說：“‘不可犯干’，守禮之正，所以抑流蕩之邪心也?！蹦信異矍楸緛硎且环N極其自然的事，但在封建社會里被人看成是一種“邪惡”，因此巫山神女以及描寫巫山神女的作品也就連帶著被詆為“誨淫”了。 但人性是任何封建禮教所扼殺不了的，只要有男女，就會有愛情，巫山神女也就會受到人們的喜愛與崇敬。請看，三峽中巫山神女的形象高聳入云，吸引著古往今來的過客們翹首仰觀；巫山神女的傳說遍布中外，家喻戶曉，與日俱新；有關(guān)高唐神女的文學作品，詩詞曲賦，戲劇小說，層出不窮；類似曹植的《洛神賦》這種作品就更是模擬著《神女賦》寫出來的。在這些地方我們都可以體會到宋玉的《高唐賦》和《神女賦》是具有著何等的生命力，以及它們對后世的影響是多幺巨大。劉勰在《文心雕龍·詮賦》中說：“宋發(fā)巧談，實始淫麗?！彼坪跤行┵H意。這是與屈原作品的功利主義相對而言的。倘若我們從文學發(fā)展、從藝術(shù)審美的角度看，則宋玉的“巧談”與“淫麗”正自不可缺少，正應(yīng)該大提倡。 此外，《神女賦》中的一些文字，從宋代以來一直存有爭議，這也是我們應(yīng)該知道的。首先我們看《高唐賦》，在那里是宋玉給楚王講故事，楚王聽著高興，叫宋玉再給他“賦”一回。而到了《神女賦》中，卻成了楚王作夢，楚王給宋玉講夢，講完后又讓宋玉給他“賦”一回。兩篇作品的結(jié)構(gòu)不一致。再看《神女賦》中的寫法，是楚王給宋玉描寫神女的形象說：“茂矣美矣，諸好備矣”，一直到“性和適，宜侍旁，順序卑，調(diào)心腸”云云一大段，而后又是“王曰：‘若此盛矣，試為寡人賦之?！眱啥蜗噙B都是“王曰”，從內(nèi)容上看從邏輯上看都有問題。因此人們認為這是由于作品在傳抄流傳中產(chǎn)生訛誤造成的。《神女賦》序中的“王寢”、“王異之”、“王曰晡夕之后”、“王曰茂矣美矣”四句中的“王”字皆應(yīng)作“玉”；而“明日以白玉”、“玉曰其夢若何”、“玉曰狀何如也”三句中的“玉”字皆應(yīng)作“王”。這樣一來，就成了宋玉作夢、宋玉給楚王講夢，楚王聽后心里高興，于是叫宋玉再給他“賦”一回。這樣，一切矛盾就都解決了?？磥恚@個說法是可以成立的。但是由于這篇作品流傳日久，以訛傳訛，楚襄王會神女的故事已經(jīng)廣泛地傳播于口頭，記載于簡書，今天恐怕也只能是任其考訂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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