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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丘專欄(24) | 青青子衿 | 來生,我們還做母女

 香落塵外 2020-04-01

#沈丘專欄主編:鹿斌(露白)

#副主編:劉彩珍,王倩倩

文 & 圖源:青青子衿

2020年農歷2月24日下午一點五十分,我九十五歲的老母親永遠地去了。從此,天人永隔,我再也見不到您慈祥的面容,聽不到您爽朗的笑聲,您再也不能抬起手摸一摸我的頭發(fā),再也不會輕聲問我冷不冷了。

人生路上,我們母女,永遠走散了!

雖然我知道,人終有一死,雖然我知道,您是壽終正寢,但我還是錐心地疼痛難受,傷心欲絕。

媽媽,母親,我的白發(fā)親娘!活著,你是我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撐著天空;離去,您是我堂堂正正的偉大母親,穩(wěn)守大地!

母親深明大義,通情達理,尊老愛幼。母親的前半生很苦,四歲沒有了爹,三十九歲沒了娘。嫁給我爸時家里窮得叮當響,兩間屋山留門的破屋子是政府分的。我爺爺去世時,爸爸去了西藏,大伯在十幾里外做倒插門女婿。母親貸了25萬(那時的貨幣單位,可能相當于四五塊錢)把爺爺安葬,沒讓大伯出錢,她自己靠紡棉花織布還清了帳。

 每年的清明前和農歷十月一日后,我們姐妹四個都有一個不成文卻自覺執(zhí)行的任務,拉著架車去六里外的南楊集接我的姑奶奶。姑奶奶逢人便夸:“俺侄媳婦真孝順!”有一天晚上,媽媽給姑奶奶做的炸茄泡,姑奶奶沒有吃過,偷偷地問我:“這是啥東西呀,恁好吃!又香又好嚼。”姑奶奶笑瞇瞇的樣子,我至今記憶猶新。

母親的娘家也是禍不單行。識文斷字的舅舅原來是私塾先生,后來突遭冤假錯案,鋃鐺入獄。妗子一個人拉扯四個孩子,艱難度日。五八年到六零年那段時間,爸爸遠在西藏,媽媽一個人帶著大姐二姐,又擔心妗子養(yǎng)不活幾個孩子,就讓她最小的侄子侄女輪流住在我家。大姐二姐經(jīng)常給我講這樣一件事:有一次,二姐把沒吃完的半塊饃放到墻洞子里,對我的小表哥說:“我的饃在這里放著,你不能偷吃!”等發(fā)現(xiàn)小表哥偷吃之后,她們很生氣,覺得理直氣壯,就推搡著表哥,去找在地里干活的媽媽。表哥低著頭流眼淚,等著姑姑責罰。媽媽眼圈紅了,把表哥抱在懷里,擦去他臉上的淚。厲聲對姐姐說:“你不吃,咋不讓他吃?他餓呀,你們再敢欺負他,我打壞你們!”表哥這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很多年過去了,表哥表姐都已年過花甲,他們就像對待父母一樣孝敬我的媽媽。

大伯的兒子學志哥,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媽媽對他的疼愛,不亞于我們。記得小時候,每次殺雞或改善生活,媽媽都會特意給我哥留一碗。那年秋天,哥哥要蓋新房子,沒有瓦板,媽媽就把濕棉花桿編成一大塊一大塊的,代替瓦板。每天都編到半夜,手都扎破了。哥哥結婚時,媽媽喜歡得合不攏嘴,用我家的大春樹給哥打了張大床,又花四十塊錢給哥扯了一身新衣服。后來,媽老了,一有空閑,哥都會去看她。有時掂只雞,有時拿倆鵝蛋。有一次,媽媽告訴我說,哥給他買了一個大芒果,特別好吃。我知道,手頭并不寬裕的哥哥是舍不得給他自己買一個的。媽媽,您讓我明白:人心有桿秤,以心換心,才會情意相通。

這些年,每次去看媽媽,她說的最多話是:“你要多回去看看你的婆母娘,她沒有閨女,你要孝敬她?!蔽腋牌庞H如母女,家里有什么事,婆婆不給兒子打電話,都是打電話找我。這里面,有媽媽的一份功勞。

母親寬厚仁慈,為人善良,總是為別人著想。爸爸是一位說唱藝人,他的大鼓書在方圓幾十里很有名氣。媽媽跟隨爸爸,推著獨輪小紅車,養(yǎng)大了我們,使我們有了一個溫暖的家。媽媽更以她的善良慈愛贏得了爸爸徒弟的尊敬和愛戴。洪山鄉(xiāng)的盧秉臣哥,年輕的時候,孩子多,家里窮,每次來我家,特別餓。媽媽總是多做點飯,用大碗給他盛飯,讓他吃飽。有一次,他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媽媽就給他裝了一布袋小麥帶回家。五十年過去了,每每提及往事,滿頭白發(fā)的秉臣哥總是流眼淚。他對媽媽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我就是你兒子,你就是俺親娘?!蔽野值牧硪粋€徒弟太平哥,最困難的時候,在我家吃住了四十多天。媽媽啊,雖然你不識字,卻教會了我善良、質樸、真誠,我會永遠牢記您的話:窮漢子一口,富漢子一斗。您使我明白,錦上添花容易做,雪中送炭最真情!

媽媽一生勤勞,沒有一天不干活,直到她摔傷了腿,躺在病床上為止。媽媽年輕的時候,身強力壯,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在家里,她做飯洗衣,照顧我們姐妹四個吃穿,后來又喂牛,喂豬,養(yǎng)鴨養(yǎng)雞;在外,她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她的工分和男人一樣拿到10分,挖溝、抬土、推水車、割麥、揚場,樣樣精通。目不識丁的媽媽,是生產隊的棉花技術員,當上了生產隊隊長,實實在在起到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的作用。當時的支書國慶叔稱贊我媽媽是巾幗英雄。 

記憶最深刻的是媽媽在挖河工地上做飯的情景。幾十個人吃飯,做飯的是媽媽和另一位婦女。她們每天要蒸饃,搟面條,媽媽一次能搟得動十多斤的面劑子。寬大的案板,粗大的搟面杖,留著齊耳短發(fā)的媽媽,面色紅潤,系著圍裙,有力的雙手往前不停地推壓,麻利把面片折了又折,右手提刀,“達達達”一陣響,面條切好了。媽媽雙手抄起面條,在案板上抖了幾下,猛地朝上一架,寬窄勻稱、白生生的面條,足足有幾尺長,像瀑布一樣飛流直下。媽媽就像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一樣,自豪而輕松地笑了。那微笑,如春風,至今還在我的心頭蕩漾!

上了年紀之后,女兒們大了,她又開始照顧我們姐妹的孩子。七個外甥兩個外甥女,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每一個孩子的心中,姥姥都是最疼愛他(她)的。特別是我的小兒子,一百天的時候,媽媽就開始照顧他,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好吃的好喝的,都給他,哪怕是吃到嘴里的一塊肉,也會掏出來給他吃。前年暑假的一天,媽媽悄悄塞給我一千塊錢,我不要。媽媽說:“這是給柯的,我害怕等不到他結婚那一天,這錢你拿著,我才安心?!币徽Z成讖,媽媽啊,你終究沒熬到那一天!辛苦操勞一輩子的母親啊,您這次終于能安靜地歇息了。

媽媽心靈手巧,福澤遠親近鄰。依稀還記得媽媽自己紡線織布染色,做成的豆青綠的棉被,布面瓷實勻稱,顏色清涼,特別好看。有一年秋天雨水多,棉花不及往年潔白。媽媽就把棉線用黃膠泥染色,由于線紡得特別細,又很均勻,所以賣了頭等價。負責收購的老王還對我媽說:“只要是你織的布,不用看,全賣給我,一等一的好價錢!”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由于爸爸精明能干,媽媽持家有方,當別人家的孩子都穿著大腰棉褲、邋里邋遢時,我們總能穿著媽媽親手裁剪的衣服,胖瘦合適,干干凈凈,十分得體。我十歲那年,媽媽給我和三姐每人做了一身紫底白花的棉襖棉褲,曾驚艷了幼時的光陰,牽動著小伙伴們羨慕的目光!

近門的馮萍嫂子現(xiàn)在居住在北京,每次回來,她都會給我媽買衣服,買吃的,給錢,像個女兒一樣孝敬我媽。用她自己的話說:“二娘疼我,最難的時候,孩子穿的衣服,都是二娘幫我做的?!辈粌H僅是我們本親,全村的男女老少,大都穿過我媽裁剪的衣服。那時候布很稀缺,我媽給別人免費裁剪后,連一塊布溜布片都不留下。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人要講良心,不能占便宜?!?/p>

媽媽待我恩重如山。不僅給我生命,還給了我一生的祝福和歡樂。我是母親最小的女兒,媽媽四十歲那年生下了我。因為上面已經(jīng)有了三個女兒,所以爸爸當時特別希望有個兒子。我的出生讓爸爸心灰意冷,他蒙頭蓋臉,躺在床上兩天,不吃不喝,更別提給媽媽做碗飯。媽媽問我爸:“他答,(我們這里稱呼父母為“大”“娘”,爸爸曾經(jīng)去西藏工作幾年,就讓我們像藏民那樣稱呼父母“答”“媽”)是不是我生了個閨女,你生氣?”

爸爸自知理虧,在被窩里悶聲回答:“不是氣你,是氣我自己命賴。”

媽媽開明,從不重男輕女。她順著三個姐姐的名字,給我起了一個特別喜慶響亮的名字!名字里寄予著媽媽全部的祝福和希望,她希望女兒的一生永遠喜樂平安,沒有任何憂愁悲傷。我常常想,媽媽真了不起,我的乳名,全中國也應該沒有重名的吧!

天下的父母,就是一場人性的輪回,總是竭盡全力把最好的給兒女。說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媽媽竟讓我吃了八年的奶!斷奶的情景,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燥熱的夏天,媽媽和趙娘幾個人在四嬸家推磨,我的奶癮上來了,想吃奶,又害羞,就眼巴巴地站在門西側往屋里瞅。趙娘是媽媽一生的好姐妹、好朋友,也是我童年記憶里,最有恩于我們的人。她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歡,你都多大啦?還吃奶!你不疼你媽嗎?你看看,你媽瘦得皮包骨頭……”我羞愧難當,奪路而逃,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當晚睡覺時,我臉朝墻,背對著媽媽,決絕地斷了奶。媽媽竟然還心疼地說我孝順。這就是媽,這就是娘,傾其所有,無怨無悔。

千言萬語說不了媽媽的好,千呼萬喚留不住媽媽的腳步!媽媽,您走了,我的愧疚無處訴說;我的不孝,無法彌補;我的良心,無處安放。您去世的前一天,特別清醒,問小女兒在哪里。在您最艱難、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在您的身旁!

守靈的那晚,是我陪您的最后一夜。我在心里默念著,媽媽,讓不孝的女兒再陪您一次吧。您的臉是涼的,手是冰的,女兒再也不能給您暖熱了。您安心地去吧,天堂里沒有寒冷,沒有傷痛。

起風了,風吹得靈棚嘩啦啦響。風,一點也不涼,像我小時候您撫摸我的手;夜,不可怕,有您在我身邊。照片中的您,笑容親切,目光和藹。雖然生動鮮活的您已化為一縷輕煙,離我而去,但您的愛如汩汩流淌的清泉,悠遠久長,永不褪色。

人活在世上,悲歡離合都得接受?,F(xiàn)在,媽媽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這幾天,只要閑下來,我就想起媽媽,眼淚止不住。我真正明白了,一個生命的離去,對于那些愛著她、依靠著她的親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您的一生雖然平凡,但您坦坦蕩蕩,真實質樸,用自己微小的力量,給親人,乃至身邊的每一個人帶去善意、愛心和溫暖。您善待別人,別人也回報給您尊重和愛戴。我們無權無勢,但為您送行的時候,非常壯觀,街坊鄰居,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親朋好友,都來了,人們排著長長的隊伍,浩浩蕩蕩。臨泉的大表姐夫,身有重病,瘦骨嶙峋,帶著四瓶吸氧藥來送媽媽最后一程。他說:“我得來,俺姑對我有恩啊!”

愛人者,人恒愛之!

媽媽,親愛的母親!您像一頭老黃牛,一生都在埋頭深耕,不計得失,只管付出;您像一本厚重的大書,字字珠璣,金玉良言!您教會了我們如何做人,如何處事。你留給我們的,是無價的財富。雖然你離去了,但您永遠活在我們的心里。你的音容笑貌常在,您的善良勤勞,堅強勇敢,寬宏大量,正直無私,將郁郁蔥蔥在我們精神的原野上,長盛不衰,代代相傳!

媽媽,親愛的母親,請一路走好!如果有來生,我還做您的女兒。但愿花開花謝時,您乘著春風歸來,在花香里,鳥語里,春夢里。

我相信,跨越生死的,唯有愛和思念!



作者簡介

青青子衿,呂秀霞,河南沈丘人,周口市作協(xié)會員,凡俗煙火里的素心女子,左手柴米油鹽,右手詩和遠方。依心而行,想把日子過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香落塵外書齋——香落塵外平臺團隊


總編:湛藍       

名譽總編:趙麗麗

總編助理:無兮     特邀顧問:喬延鳳  桑恒昌

顧問:劉向東\蔣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張建華\李國仁\楊秀武 \驥亮

策劃部:

總策劃:崔加榮      策劃: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編:煙花    編輯:蓮之愛 朱愛華  陳風華

美編:無兮    ETA    玉麗   路人

編輯部:

總監(jiān):徐和生         主編:清歡

編輯: 風碎倒影   連云雷  

播音部:

部長: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開   過往云煙   眉如遠山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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