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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池》頭條詩人 | 張澤雄：沉香木

 尋夢向天歌 2020-03-31


張澤雄，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現(xiàn)居湖北十堰。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于《詩刊》《星星詩刊》《散文詩》《長江文藝》等，并入選各類詩歌選本。作品獲詩刊社全國詩歌大賽二等獎（2012）、《詩歌月刊》全國愛情詩大賽特等獎（2014）、首屆全國“綠風(fēng)詩歌獎”二等獎（2018）。長詩《漢于此水》入選 2019年度中國作協(xié)定點深入生活項目。著有詩集《黎明之水》、長詩《武當之上》《漢于此水》等。

沉香木

題記：一截腐木的禱詞。它沉入水里的氣味，讓我們寧靜、充滿。 

1 
蟲洞。一截腐木布下的陷阱 
成為自己的宿主。 
昨晚洞簫嗚咽，一個無法返鄉(xiāng)的人 
翻過黑洼，依然目盲 
迷途者舉起紙幡將黑暗驅(qū)趕 
難以捉摸的氣味，銹蝕在手上 
確有一陣回音 
被遠方折疊、被一片樹葉覆蓋 
確有幾縷暗香滑過，揭示我們的行蹤 
時間留下另一個把柄。 
說你隱沒峭崖 
說你就在隔壁撿拾清風(fēng) 
我茫然不知 
這些傷口的分泌物 
這些被我一再寬宥的詞 
擔(dān)心落下殘疾 

2 

一種病態(tài)。白木遺忘的音節(jié) 
尋找到另一個塤孔，你按下的手指 
低沉而深遠。 
生死是一種相遇，是一股微弱的氣流 
被天空抓住。用毀滅不停地塑造 
罹難的身體，只剩半截影子 
瀕死者忍住悲傷。止息，或進入休眠 
或已跌下深淵。一棵樹漫長的遷徙 
逶迤的年輪走漏了風(fēng)聲 
積攢的鈣質(zhì)滑過尾脊。一宗懸案 
多是偽證。一個無罪的人要去承受重刑 
居住在自己的夢魘里 
一具空軀被時間拖延。飲下黑暗 
干枯的唇邊，正盛開一朵祭祀的紙花 
陰影俯身拾起斫斷的腳趾與聽力 
在瓦罐里熬制 
夜，溢出膠質(zhì)的氣味 

3 
給一截腐木鍍上金箔、耳蝸 
你種植的葵花 
你收集的太陽光斑，瓶子里的螢火 
失去聽覺。誰將自己多余 
誰又在妄語相傷。時間壓在我們手上 
一個癟倉囤積的風(fēng)聲 
正假意抒情。隱在薄霧中的臉頰 
我已認出。遠方不會屈從 
日晷取出午后的刻度。火燒、風(fēng)襲 
蟲噬、斧斫、菌……替你的傷口加速 
替你彌合、完成。 
香音溢出水面，持續(xù)的遺言、相逢 
寫下一棵樹緩慢的病歷。直到 
隱痛被油漬注滿；直到涉水的香魂 
在紙船上獲準。我倚仗的山巒 
再次化險為夷

4 
生命的形狀 
在每一粒沙數(shù)里輪回 
一截腐木，讓我記下逃生的暗道 
讓我贖回遺失的尊嚴。 
殘存的脈腺，繞過傷口轉(zhuǎn)移 
風(fēng)暴卷走影子的陰面 
死亡探測到了一棵樹的深度 
月光磨亮的刀子，正實施切除術(shù) 
你要忍受。忍受斷裂、忍受鹽 
忍受衰敗之后 
巨大的寂靜。縫綴一堆虛無 
你沒有留下半個針腳。省去這些破綻 
你可以取回完整的一生 
打開隱秘的洞穴 
蒼白的手指穿過空氣 
天空如乳汁般涌入 

5 
一縷香韻破繭。漫溢、流觴 
裊。起伏的山巒，突然失去支撐 
我已失足。一個傷口愈合 
需要持久的寧靜，把它雕刻成冢 
離開喧囂嘈雜。一塊腐木 
結(jié)束在愈來愈暗的木質(zhì)里。散佚的魂靈 
重聚于水中。點燃，傳出手里的香息 
它清心、醒腦，盤踞一隅 
撫慰人心、土地。秋天在鍛打金葉 
冬被銀子鋪滿，沉在水里的隱痛 
能否被一炷香超度。模擬自然刀砍火鉆 
它被人種植 
它蛻變成一件無價的臻品。一種奢侈 
被人暗中把玩、收藏 
一顆初心，一個回眸就把你捕獲 
等時間來到地面，等香島色衰 
我仍是最想娶你的那個人 

6 
種香。一朵花被摧殘 
一棵沉香木剖白。揭皮，或火燒 
或斧斫、或火鉆鑿穿。強加 
模擬自然的暴力。你救下自己的過程 
叫結(jié)香。舊木耗盡，速生的林子 
從另一條路折返；困頓、萎靡的時間 
掛在一只宿鳥離去的枝椏 
厭倦了俗世的贊美，去種植疾病、疼痛 
沉香是自己的良藥和答卷 
細察蟲洞的邊沿，看它經(jīng)歷 
看清晨拉長的鳥鳴，潛行的火種 
點燃后消失。你活的依然優(yōu)雅，把自己 
搬空，成為一間空屋，等客人注滿 
你不會消失。等一棵樹完成 
仍需要種植耐心 

7 
時間是一只冷眼，它拒絕旁觀 
白天只是它的表面 
身家。從一截腐木開始攀升 
取出松散的樹紋 
和油脂的形狀，傾斜。天平的另一端 
陡然失重。蛻去說辭，必死的蓮花 
獲得了整個夏天 
蟲洞陷入俗世的軌跡 
此刻正莫衷一是。熏香、擺件和手串 
只與時間交易；芫荽、鼠尾草、迷迭香 
和百里香，耗盡它們最初的激情 
一縷香息沉湎于水中 
我只是岸邊一個收集悖論的詩者 
有的想輪回，有的在遁世。一截腐木 
將隱匿的密碼，上升至白天 

8 
云朵里的浪花，在一次次涌入 
像離散的香農(nóng)聚攏 
我知道。不論在哪里種植與收割 
都應(yīng)該擁抱。你們像一群麻雀 
守護在稻草人離去后的領(lǐng)地 
遲遲不肯轉(zhuǎn)場、就戮；或一株白木樹 
孤單地倒下、腐爛；或一輪殘月 
夢想將每一個夜晚照亮。 
在一首詩里，我們從陌生到知己 
我?guī)Я艘唤馗镜嫩櫽?，和一炷模?nbsp;
被風(fēng)吹散的香魂 
我還帶了墓園的一把泥土 
彌補旅途丟失的距離。我打開悲傷 
你無垠的身影，再次臨近 
空洞的嗓音，被夢中的沉香 
一次次點燃、填滿 
我聽到一陣云語 

9 
一只蟲子，從黝黑里躍出 
飛入雕匠手中。它的翅膀透明 
像一面鏡子的反光 
令人驚異。菩提樹下，一勾弦月垂掛 
印證晚風(fēng)遲到的密紋。愈來愈深 
是一塊老沉歷經(jīng)的底色 
彌勒與觀音，它們露出細小的刻度 
香脂的悲傷與凝重，都藏匿于其中 
承受無數(shù)佛珠滾落。 
壓艙的漢字、平仄、修辭 
“一棵刻滿禱文的樹” 
已收到先哲的箴言 
我重構(gòu)的詩句，請?zhí)炜战抵?nbsp;
再取下那枚弦月置于袖中 
等遠方的回音 

10 
一棵樹，深諳翻譯之道 
它互譯的枝干和葉片，讓我們 
很容易接近。甚至土里隱蔽的蟲洞 
它在風(fēng)中給予的量度 
不會隨意折損、減少。一截腐木 
意味著虛無或?qū)⒁z棄 
無法愈合的傷口 
它還想在另一棵樹的影子里結(jié)痂 
炭、化石。樹木倒地之后 
消失，或被時間命名；站立的白木 
抓住生命中的過失 
在傷疤里結(jié)香。愈合病與偶然的裂隙 
忍住時間的陰影，抵達詞語途中 
放下所有。倒地的枝干 
發(fā)出新芽，谷底涌起炊煙 
正解開我們的死結(jié) 

11 
呈現(xiàn)。一棵樹的隱忍 
一種傷害反復(fù)提及。迷途的山林 
陷入沒有浪峰的大海 
被暴風(fēng)雨追趕，被雷電的箭矢擊中 
將眾多樹冠移開、變形 
脆弱的白木，它頎長的身軀 
招風(fēng)易折。夾在蒲桃、粘木、嘉賜樹 
葉竹松、翻白葉之間 
像一個個信使，完成使命后折戟 
循著脂香和蟲蟻的痕跡，潰敗的傷口 
被修復(fù)、被隱藏 
停止回憶。有一條路被月光鋪滿 
它們光芒柔軟、怡人 
沒有丁點虛假。一只手采香 
一只手種植月亮；把輸光的詞根移走 
讓手里的夢想重置，綿延香脈 
給山梁攢下福祉 

12 
生命的垂直與潰敗 
一棵樹的結(jié)局。一截腐木抵達 
充滿瘢痕的軀干 
落寞的手指與茫然的臉。一聽到贊美 
像聽到召喚 
時間留下的缺陷，不斷重復(fù)累積 
如我耽誤的行程。這一頁 
被香韻論證的弧線取締。接下去的儀式 
交予熏香爐。一個連續(xù)細膩的形狀 
在山澗曲折蜿蜒；我寫下的詩句 
正穿過燒焦的面龐。 
而一種巨大的寧靜，充滿

選自《滇池》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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