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敬德本是個降將,從劉武周那里歸降李世民。起初屢遭懷疑,于是賣力地表現(xiàn),外加十二分地小心,尤其在李世民面前,那是孫子裝得絕對像。 在王世充悍將單雄信馬下,救過一次秦王李世民,得了一箱金銀獎賞;又跟隨討伐劉黑闥,秦王四面受敵,情勢危急,尉遲敬德“率壯士犯圍而入,大破賊陣,”李世民得以趁機沖出包圍成功脫險。經(jīng)過了這兩次,他基本贏得了主子的認可。關鍵時期他又明智地拒絕了太子李建成的重金拉攏,這就在未來的唐太宗那里增加了更多信任的砝碼。 當然,真正讓李世民視作心腹不再疑心的,是他在玄武門事變中的表現(xiàn),不光救了主子一命,還親手射殺齊王元吉,又奉命成功地控制住高祖李淵,為秦王奪得江山,可謂居功至偉。 其實尉遲敬德本不是個裝孫子的人,他性子“好直訐”,耿直而口無遮攔。因此一旦完全得到主子的信賴,不再有被懷疑排斥甚至殺頭之虞,便原形畢露了。最明顯的表現(xiàn)在,“負其功,每見無忌、玄齡、如晦等短長,必面折廷辯,由是與執(zhí)政不平?!币姓套约旱墓诖螅Я朔执?,經(jīng)常同長孫無忌、房玄齡和杜如晦這些太宗皇帝的心腹宰輔當面互懟,跟大家關系搞得很緊張。 太宗皇帝早有耳聞,只是不忍傷及。終于這一天尉遲敬德張狂到摟不住,在皇帝面前撒開了野。 “侍宴慶善宮,時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有何功,合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因解喻之。敬德勃然,拳毆道宗目,幾至眇。” 皇帝在慶善宮宴請群臣,有個人排坐在尉遲敬德上首,他不干了,當場惱羞成怒指著人家鼻子質(zhì)問,你有啥資格坐老子前頭?!當眾這樣,有失體統(tǒng),坐在他下首的太宗皇帝的堂兄弟任城王李道宗出于善意,好言勸解他,說將軍別計較……。不等任城王話說完,尉遲勃然大怒,揮拳砸向其面門,王爺?shù)囊恢谎劬Σ铧c被他打瞎。 大唐的掌門人李世民還坐在主位上呢,尉遲您這誰給的膽子?莫非是借著酒勁發(fā)泄對朕當年猜疑你的不滿咾?! 太宗皇帝若是當時震怒大發(fā)淫威,那就顯得既乏智慧又無肚量了,李世民是何等聰明之人,當面跟一個武夫較真,有失朕的威嚴?;实勐宰鞯R,示意眾卿散去,宴會結(jié)束。末了讓尉遲留下。來來來,你來坐在朕的旁邊。 尉遲一時不知如何天子葫蘆里裝啥藥,太宗卻漫不經(jīng)心地與他聊起了閑天。太宗說:我呀空閑時讀漢朝的歷史,發(fā)現(xiàn)了一個現(xiàn)象,那就是為漢高祖劉邦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們,幾乎沒一個人能保全性命而善終。當時呢我還很替那些功臣叫屈,等我當了皇帝,最初還想著要吸取漢高帝的教訓,盡力寬容和保護好有功之臣,甚至還設法要使他們的子子孫孫永享榮祿。遺憾的是啊,理想和現(xiàn)實有著你意料不到的距離,當年敢于出生入死的人,如今拿功勞當成了為所欲為的擋箭牌,居功自傲,目中無人,橫行無忌,甚至連我李家兄弟都不放在眼里??吹胶吐牭竭@些情況,我忽然明白了和理解了劉邦,明白了韓信彭越那么大的功臣,為何都被殺了。原來,我是深深地誤解了漢高祖呀,原來一切并非他的不仁不義呀。一個國家,必須有章有法有賞也有罰呀!一味地過分地恩寵,會慣壞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臣下的! 尉遲敬德越聽越后脊梁發(fā)涼。太宗最后說:今兒個就跟你聊到這兒吧,回去琢磨琢磨,你,最好不要干讓自己后悔的事情! 太宗皇帝的這一頓敲山震虎,尉遲敬德灌進肚子的酒早醒了。 仿佛是倏然間開悟了,活明白了,之后十六年長時間的尉遲敬德,“篤信仙方,飛煉金石,服食云母粉,穿筑池臺,崇飾羅綺,嘗奏請清商樂以自奉養(yǎng),不與外人交通?!卑V迷于神仙方術,專心煉金石丹藥,服云母粉,在府中挖池蓄水構(gòu)筑亭臺樓閣,喜歡綾羅華服美裝,好聽靡靡之音,拋開世事,與世隔絕,完全沉浸在保健養(yǎng)生之中,一介武夫,一代名將,自動磨去渾身棱角,不問政事,甘心修煉成溫柔鄉(xiāng)里一安樂翁。 因此而猜想,尉遲敬德的榮登凌煙閣,或者既因為“功”而更因為“乖”(乖有時又被稱作明智),您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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