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不該為父母親的離世而內(nèi)疚自責,因為生老病死誰也阻擋不了,但我始終不能釋懷,覺得沒有盡到兒子的責任,讓他們延續(xù)生命。痛苦中我真正理解了逝去親人的意義,那就是:永遠地離開你,讓活著的你悔恨不已。 父親在他行將離世前似乎自己已有察覺,看我的眼光特別親切,眼睛有神,滿臉紅光,晚上服侍他睡覺的時候,和藹地對我說:“你是我最愛的孩子!”當我聽到愛字從父親嘴里說出時,有點詫異,尤其是前面還加了個最字,感到父親竟會親昵了。父親年輕時做鄉(xiāng)村干部,后來做鄉(xiāng)村教師,一輩子在外邊跑,對人很溫和,但他對我們七兄弟卻很嚴厲,很少有笑容,我從來都害怕他。兄弟們都成家之后,他對我們才變得隨和起來,但仍然不輕易袒露自己的情感,即使對母親也沒有過親密的言語。當時沒有細想,直到他去世后,他的話始終縈繞于懷,讓我傷痛,我才懂得了父親深深的眷戀。父親去世在我看來怎么可能,他那么魁梧,那么強大,那么樂善好施。就如一位嬸子說的:“那么好的一個人,說沒有,就沒有了?”讓人難以接受。當時我三十六歲,其實還很幼稚。 經(jīng)歷父親的去世,我變得成熟許多,但生活似乎只讓我經(jīng)歷后才正真懂得更多。 母親去世時我四十八歲。在她去世前的第三個月,我像往?;厝タ此?,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飯食減少了。安頓好了事情,我動身要走,他正躺在床上小憩,我反身到她床前和她道別,她拉著我的手不愿讓我走,說:“你是我的親人啊!”我當時沒有特別的在意,只是覺得是她對我有眷戀,不想讓我離開,是老變小吧。可再次回來時,她的飯量更少了,當我走時,她正坐在門口外邊,也許是早已等在那里,還是不想讓我離開,看我因工作決意要走,她說了句讓我永難釋懷的話:“你走了,我死得快些!”我以為只是氣話,就用我?guī)讉€哥哥在家之類的話寬慰他,沒有留住腳步,誰知竟是她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得知她昏迷的消息,我不禁失聲痛哭,急忙安排好工作,披上雨衣冒著蒙蒙細雨往家趕。當我騎著電車飛馳在黑暗的公路上,借著駛過車輛的燈光和我對路況的了解摸著回家的時候,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我不能留下遺憾,我要想盡辦法救她,她養(yǎng)育我們弟兄七人,還照料生病的父親,吃的苦夠多啊,上天應該眷顧她。然而,當我趕回家時,醫(yī)生說:不行了。當時她是多么希望我能多陪陪她!但我覺得馬上就放寒假,那時回來不遲,誰知竟遲了呢?真是始料未及!如果知道會是這樣,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走的! 送走了母親,想到十二年前父親的去世,我知道了,無論如何人總是會老去,最終也都會離開,這就是生命的哲學。 我不知道他們?nèi)ナ狼暗南敕?,為什么沒有很清楚地告訴我,也許是我根本就沒有聽懂?以致我將悔恨終生。 然而經(jīng)歷一段黑暗的日子,走在明媚的陽光下,想著匆匆的時光,我終于明白了,人的一生很短暫,他降生世間也許孤獨,然而,他從來就不孤單,因為他總是被人牽掛,為人眷戀,就像我對于父母。所以一個人,可以不聰明,但絕不可以虛度光陰,因為他有義務讓生命精彩,讓生活幸福,不僅為了自己,還為愛自己的人,讓他們欣慰,讓他們安心,讓他們有所依靠,如果能夠這樣,也可以無悔吧。 父母曾是我奮斗的動力,我一想到自己的成就能讓他們榮耀,就分外有干勁,我希望他們以我為驕傲。而今,無處訴說牽掛的我,少了許多爭強好勝的沖動。 當年我考學的時候,他們不知道許了多少愿,所幸我上學還算用功。等我考上后,一家人都感到光榮,特意演了一場電影。我有時間都要回家看他們,希望他們長壽以多盡孝心,我曾對母親說“你活一百多歲,我退休回來伺候你!”母親當時笑著說:”那咋會可能?”誰知竟是真的能?她只活了八十九歲。“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這誰能逃脫得了呢? 在父母面前兒女永遠是孩子,誰知不覺我已是知天命之年了!也許我真的不需苛責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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