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又是新的一年。朋友圈里大家都在很應景地許愿，制定計劃，立下flag。

這就像是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人人樂在其中。盡管年初立下的flag，到年末多被證明不過是一場打臉史。不信，你再捫心自問一次試試看。

往年，我都有寫年終總結(jié)的習慣，但這一次我沒有寫年終總結(jié)，也不想再立flag。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發(fā)覺得儀式感這東西，既不是一串特別的數(shù)字，也不存在于某場集體式的狂歡里。

真正的儀式感，其實極其私人化。那些人生的重大轉(zhuǎn)折點來臨時，往往都悄無聲息……

幾年前很喜歡看《朗讀者》那檔節(jié)目，看了很多期，幾乎每一期都很令人感動，但印象最為深刻的還是徐靜蕾做朗讀嘉賓那一期。

她選的朗讀作品是史鐵生的散文《奶奶的星星》，臺上的她沒讀幾句就開始哽咽，到后來已是泣不成聲。在失控的情緒里，她終于朗讀完全篇。在之后的采訪環(huán)節(jié)，她對主持人董卿說了這樣一句話：我的童年，是在奶奶去世那天結(jié)束的……

父親對她非常嚴厲，實行的是一種打壓式教育。而奶奶，就是她的避風港。奶奶的離世，對她的打擊很大。多年后，當了導演的她，拍了部電影——《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那是她獻給奶奶的情書，寄托著對奶奶的無限思念。

當時的我并不能真正理解她所說的這句話，只是莫名地刻在了腦海里。她說她的童年結(jié)束了，可那時的她分明還是個幼小的孩童。

終于懂了她說的這句話，始于去年春節(jié)給小侄子發(fā)壓歲錢的那個晚上。我把紅包塞進小侄子的小手中，小家伙還不會說話，只是沖著我笑，天真可愛的模樣很招人疼。看著他的笑臉，竟有一股莫名的憂傷涌上心頭。就在那個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的青年時代徹底結(jié)束了……

2019年的春節(jié)，是第一次沒有收到壓歲錢的春節(jié)。自爺爺去世后，就再也沒有長輩發(fā)壓歲錢給我了。2018年春節(jié)前夕，爺爺永遠離開了我們。那一年的春節(jié)，奶奶代替爺爺最后一次為我們發(fā)了壓歲錢。

爺爺在世的時候，我從沒覺得他一直堅持發(fā)壓歲錢給我們是多么有儀式感的一件事，只覺得是件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平常事。

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家早早就跨入了“萬元戶”行列，而爺爺作為家族里的佼佼者，正值事業(yè)輝煌期。家里總是很熱鬧，逢年過節(jié)，門庭若市。小時候，只要我們姐弟去賓客滿座的堂屋里，沖著前來給爺爺拜年的客人們打聲招呼，就會收到很多份壓歲錢。

記得有一年，爺爺給全家上上下下都發(fā)了壓歲錢，還買了新衣服。奶奶也破天荒地給我們孫子們發(fā)了一張大面額的壓歲錢，我們高興壞了。只是從那以后，爺爺發(fā)給我們的壓歲錢一年比一年少。有一年除夕夜，爺爺?shù)膲簹q錢竟然少到只有五塊錢，我不禁失望地撅起了嘴。唉，我們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們的憂愁悲苦呀！

還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每年雷打不動發(fā)壓歲錢給我的還有小姑和小姨。但她們總會說一句相同的話：等你開始工作賺錢了，就再不發(fā)了啊。她倆果然說到做到，我剛一參加工作，就徹底失去了收壓歲錢的資格。只有爺爺始終如一，哪怕金額再小，他都不曾間斷過。不管我們多大，在他那里永遠有資格領(lǐng)壓歲錢。而我，在他生病之前，都不曾孝敬過他一分錢，只買過幾次吃的喝的。盡管是很微小的禮物，可是爺爺心里頭還是高興。

直到爺爺生病做了手術(shù)，我的愧疚之情才猛然驚醒。當我心懷虔誠，盡己所能孝敬他時，卻為時已晚。買的好茶，他喝不了；買的燕窩，他咽不下；給他的錢，他花不了……

前不久是爺爺?shù)膬芍苣昙扇?，祭奠的那個晚上，我抬頭仰望夜空的那輪皎月，想到那個每年春節(jié)都堅持給孫子們發(fā)壓歲錢的老人，他是真的真的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了啊。親歷過至親死亡的自己，在無人知曉的某個時刻，已真切邁向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真正的成熟，是不動聲色做自己的擺渡人。越來越感覺到，表達欲隨著年齡的增長在不斷退化。比起向外求索，現(xiàn)在的我更喜歡向內(nèi)探尋。

新的一年開始了，我不想再立什么所謂的flag，并以此來營造某種儀式感，更不想讓自己活得像一只陀螺，逼自己去完成一項又一項任務。

那些占卜算卦之類的游戲，我不大熱衷了。當一個人內(nèi)在的價值體系日漸堅固時，對前路的瞻望預測心中大概還是有數(shù)的。明天一定是與昨天和今天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命運的起承轉(zhuǎn)合，有偶然因素，但更多的是必然。

生活的選項有很多種，不必總是積極向上，允許自己軟弱、沮喪，也并不丟人。滿世界都在談論成功學、推崇自律論、宣揚終身學習，在這樣的社會氛圍里，大家都很焦慮。我很敬佩那些自律又成功的人，也很欣賞那些將立下的flag在界定的期限內(nèi)完成的人。但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立flag。

真實的人生，其實規(guī)劃不了。我們的人生從來都不是一條直線，時時有意外，處處有變化。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時刻降臨時，當初立下的flag想必已經(jīng)無足輕重了，最重要的是你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蛻變，管它南北與西東。

心懷溫柔且樸素的愿望，以自己感到舒服的節(jié)奏去生活吧，擁抱陽光，也擁抱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