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

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

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

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SPAN>

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于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解說】

1、 本章是用兩人的兩組簡短對話說明“重生”可以抵制世俗欲念，但沒有論證性，缺少說服力，所以沒有深意，文章也就沒有多大價值?！猩焦幽簿褪恰肚锼菲c公孫龍對話的魏公子牟，因其封地在中山而得此名；“瞻子”名叫瞻何，是當時道家學派的一個成員。

2、 但本章文字并不好懂：

公子牟開頭說的兩句話中，“魏闕”一詞是指宮殿之門，所以常用以借指朝廷，后來文人有“身在江湖，心懸魏闕”的說法，就是源于這兩句話?！⒁猓骸拔宏I”是同義聯(lián)合結構的合詞，因為“魏”和“闕”都是指連接宮門的樓臺。又，這兩句是公子牟講他自己此時的心態(tài)：既想超凡脫俗，又眷戀世俗的富貴豪華的生活，所以后面的“奈何”是問“我該怎么辦？”

瞻子答話中說的“重”和“輕”都是形容詞用作及物動詞（意動用法），分別是看重、輕視的意思?！吧焙汀袄睂ρ裕髦甘裁?？我以為，將這個“利”字譯作“身外之物”最為準確、恰當，因此，“生”字不要翻譯：兼有生命、生存、生話和本性等義。

后一組問答中的三個“自勝”，都是“戰(zhàn)勝自己”的意思，即是指為了貫徹自己認定的“應然之理”而成功地克制以至消除了自己心中的起阻礙作用的欲念。因此，瞻子說的頭句話是個條件復句，前半句（條件分句）是說：（如果）不能自勝而是順從那欲念（去行動）的話；后半句則是作反詰：這樣“神”不會覺得你可恥嗎？這里，“神”字可以解釋為“你信奉的神”，也可理解為“你自己的精神，也即“理性的你”；“無”是副詞，表示反詰；“惡”是厭惡、認為可恥的意思（其賓語不言而喻，就不說了）。——由于頭句是這意思，所以下句就反過來說：要是不能自勝就強迫自己不聽從那欲念的驅使，亦即勉強按照認定的道理行事，那就該說你是受到雙重的傷害了（“不從”欲念，是傷害你的情感；勉強“依道而行”，實際上一定效果不好，會使你遺憾，這也是對你的傷害）。末句說的“壽類”當是“高壽者那一類人”的縮略語，所以句義是：如此雙重受傷，那是會折壽的。很明顯，他這是想用邏輯上所謂的“二難推理”，來證明達到“輕利”的唯一途徑是“重生”，只是沒有把結論明確地說出來。

作者末尾作的評論，是對魏公子表示“同情的理解”，同時表彰他“有心向道”?！叭f乘”是借指“萬乘之國的君主”；“其隱巖穴”只是借指他想長期“身處江湖”，即生活于普通的平民百姓之中；“難為于”的“于”字是介出比較的對象。

【辨析】

瞻子說的三個“自勝”，《今注》都譯作“把握自己”，《方注》則譯作“克制（自己的）情欲”。《今注》還有兩個注曰：“從，通縱”；“重傷：猶再傷（林希逸、俞樾說）?！薄斗阶ⅰ匪坪跽J同了這兩個注釋。——瞻子后來說的那幾句話，兩書的譯文分別是：“不能把握自己就放任，這樣精神不厭惡嗎？不能把握自己而又強制不順應，這就雙重損傷。雙重損傷的人，就不能成為高壽的人?！薄凹热徊荒芸酥魄橛?，那就姑且放任它，這樣，精神還能再生產(chǎn)嫌惡嗎？不能克制情欲，而又強制著不放任它，這叫做再次受傷。再次受傷的人，就不能成為長壽的一類人了。

【譯文】

中山公子牟對瞻子說：“我雖身處江湖之上，心里卻時常惦念著宮廷里的事，這該怎么辦呢？”

瞻子說：“這就要求你重生，重生就會輕視身外之物。”

中山公子牟就說：“我倒是也懂得這個道理，問題是我戰(zhàn)勝不了自己（的世俗欲念）”

瞻子說：“要是戰(zhàn)勝不了就順著世俗欲念行事的話，你的理性不會認為可恥嗎？而要是戰(zhàn)勝不了就強迫自己不聽從那欲念的驅使，亦即勉強依道而行，那你就會雙重受傷的。雙重受傷的人，是會折壽的。”

魏牟，是萬乘大國的公子，他下到民間過普通人的生話，比起平民百姓來自然要困難得多；所以，他雖然尚未得道，但可以說他確實已經(jīng)心向往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