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馬鹿,北方的巨獸,雄偉的嘶鳴,荒野的象征…… 北美大峽谷地區(qū),雄性馬鹿在寒冷的清晨嘶吼。圖片:Eric Johnston / NPS 咦,今年的主題是城市呀? 嗯,好吧…… 是這樣沒錯…… “我們馬鹿就不能有房嗎?”圖為在人類建筑中出現(xiàn)的馬鹿。圖片:Ryan K. Brook / The Canadian Field-Naturalist(2015) 自2012年起的那三個夏天,在加拿大薩斯克徹溫?。⊿askatchewan)的阿爾伯特王子國家公園(Prince Albert National Park),一位研究者反復看到野生馬鹿進入公園的宿營小屋和廚房。于是,供職于本省最大城市薩克屯(薩斯卡通 Saskatoon,人稱薩克屯)一大學的他發(fā)了篇論文,稱這是科學界首次記錄到馬鹿主動進入建筑物。在這些記錄中,雖然房主不在家,房子附近卻有人和車活動,但馬鹿似乎毫不理會。 這種當今地球上體型第二大的鹿(僅次于“汽車殺手”駝鹿),與我們究竟有多近? 好大一只鹿 奧林匹克半島的八月下旬,大半天的野外工作后,我走出樣地的西部鐵杉(Tsuga heterophylla)林,遠遠看到對岸河灘上趴著將近10頭鹿。午后陽光里,是它們深色的頭頸、紅棕色的身體、淺色的臀部——這種色調(diào)反差,是典型的馬鹿沒錯。雖然老師提醒過,在野外遇到馬鹿要保持安全距離,但我還是忍不住靠近,直到僅一河之隔,可以用小數(shù)碼相機記錄。 當時我與它的距離大概不到200米。攝于華盛頓州西北部。圖片:紫鷸 我心里驚呼,這可是馬鹿最大的亞種啊。羅斯福馬鹿(C. c. rooservelti),只生活在北美西部的溫帶雨林里,名字是為了紀念提議將這片生境保護起來的老羅斯??偨y(tǒng)。眼前,有角的小公鹿漠視,其余母鹿們凝望,氣氛并不怎么緊張;心里,我卻怕著視野中沒發(fā)現(xiàn)的大公鹿:那個角長達一米的家伙,體型約比母鹿大40%,體重可能長到500公斤,站起來比人高;而且,秋季繁殖時的他,為了保衛(wèi)后宮連熊都敢懟的。 馬鹿典型的角最基部的眉枝和冰枝朝前,羅斯福馬鹿的角長成后通常分出六個角尖,偶有多于八個。圖片:BLM Oregon / wikimedia 早先初來乍到的歐洲人,看到北美巨大的馬鹿,就拿家鄉(xiāng)話叫它 “好大的鹿”(elk)——同源的古日耳曼語單詞,在西歐各國的語言里其實都是駝鹿,后來人們尷尬地又發(fā)現(xiàn)北美的駝鹿時,只好另用 moose 一詞代替。這混亂,堪比漢語使用者看到什么大的鹿都叫它“麋鹿”。還是本地的克里人(Kree)給出的名字更靠譜:wapiti,意思是“白屁股”,是馬鹿的特征沒錯。 落基山馬鹿(C. c. neisoni)的白屁股,愛你的形狀。圖片:Alex Melman / Flickr 這是體型更小、體色更紅、角尖形態(tài)更多樣的歐洲馬鹿 (Cervus elaphus)。曾經(jīng)東亞和北美的馬鹿也被認為是它的亞種。圖片:Luc Viatour / wikimedia 實際上,北美東部最先被歐洲人見到的馬鹿,已經(jīng)在獵槍下滅絕了,包括加拿大馬鹿(指名亞種 C. c. canadensis)以及東南部的梅氏馬鹿(C. c. merriami)都已經(jīng)一個多世紀沒出現(xiàn)過。 因地理隔離、保護需要以及歷史上的雜交,馬鹿的家譜非常復雜。上下滑動感受一下↓ 1995年以后使用行為和分子分類的文獻都有這樣的共識:北美的馬鹿和東亞的馬鹿是同一個物種。那么最早發(fā)表的學名 Cervus canadensis 涵蓋了所有亞種,更合適的中文名應只用“馬鹿”二字。 活在圖書館、畫冊、以及墻上裝飾里的加拿大馬鹿,肯定算“城市物種”了。圖片:John J. Audubon / wikimedia 馬鹿的分類尚存爭議,但近來的譜系學研究,給出了將形態(tài)也顯著不同的歐洲馬鹿(Cervus elaphus)與馬鹿分開的足夠證據(jù):歐洲與別處的馬鹿家族分手的時間,甚至比梅花鹿(C. nippon)、白唇鹿(C. albirostris)和其余馬鹿的共同祖先分家還早。待定的問題,主要集中在中亞馬鹿的物種地位以及馬鹿的亞種劃分上。 Cervus canadensis 包含了東亞與北美的馬鹿分布范圍。數(shù)據(jù):IUCN Red List(2018);制圖:紫鷸 2015年,通過對線粒體DNA的分析,人們發(fā)現(xiàn)北美的馬鹿只有羅斯福馬鹿和加州馬鹿(C. c. nannodes)各自為單系群,其余的甚至與亞洲北部的阿爾泰馬鹿(C. c. sibirucus)、阿拉善馬鹿(C. c. alashanicus)都無法分別;倒是中國東北的馬鹿(C. c. xanthopygus,亞種名是“黃屁股”)明顯與它們不同;而青藏高原一帶的白臀鹿(C. c. macneilli)、西藏馬鹿(C. c. wallichii)等是彼此接近的另一個集團。 過去認為是馬鹿亞種的塔里木馬鹿,被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接受,與克什米爾和中亞的馬鹿一起劃分為了單獨物種(Cervus hanglu)。不過也有學者也將白臀鹿和西藏馬鹿歸入了中亞-塔里木馬鹿的物種,這還需要更深入的核基因譜系的研究闡明。 從放下獵槍,到再拿起獵槍 不過,人類與馬鹿的互動,不只有打到局部滅絕的單一劇情。 華盛頓大學森林俱樂部(Forest Club Room)就有一個獵得的“戰(zhàn)利品”馬鹿頭。學生們會把林學會戲稱為“掛掉的馬鹿社團”(Dead Elk Society)。圖片:sesf.uw.edu 加州馬鹿,曾因為畜牧的競爭和狩獵,一度被認為已經(jīng)滅絕。1874年,一個叫亨利·米勒(Henry Miller)的私人莊園主找到了“最后一對”加州馬鹿繁殖,開始了種群復壯的艱難嘗試。1971年,州政府通過法案,以恢復到2000頭馬鹿為目標;1986年目標達成;2014年,加州馬鹿有22群,總計約4200頭。 加州馬鹿是北美體型最小的馬鹿,幾乎只有羅斯福馬鹿的一半大。人們不禁懷疑,是幾百年來追求大鹿角的狩獵活動施加了選擇壓,讓殘余種群里的小個子才能遺傳。畢竟歐洲馬鹿群里有鹿角因狩獵長得更小的先例。 不過一切并不是都像教科書般想當然。如果在加拿大養(yǎng)育加州馬鹿,仍然會得到一頭北方巨獸。在這個例子里,是環(huán)境而非遺傳,起了更關鍵的作用。 在繁殖季吼叫的加州馬鹿。圖片:Yathin S Krishnappa / wikimedia 另一邊,黃石公園的落基山馬鹿可以趴在公路邊上對車輛無動于衷,而那里的野狼已經(jīng)先在獵槍下滅絕。 當?shù)卦?9世紀末就建立的了國家公園,長期碰面使得馬鹿在人類面前完全習慣化。沒了狼群控制公園內(nèi)的馬鹿種群,公園里的沿河植被,尤其是大量楊柳科植物被馬鹿吃掉,美洲河貍(Caster canadensis)等其它動物的棲息環(huán)境被破壞。 黃石國家公園,哺乳的落基山馬鹿。圖片:Jrmichae / wikimedia 只有少量的馬鹿幼崽會在黃石被熊捕食。為了保護黃石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人們再次舉起獵槍,冬季遷徙到國家公園外的鹿群成了目標。在東邊的懷俄明州,直到1970年代末,每年都有不限數(shù)量指標的獵鹿季。1990年代人們從加拿大成功引入野狼后,植被有了改觀。 不過這并不單純是生態(tài)學教科書上的狼多了—鹿少了—樹多了的故事,還有河貍、水文、氣候等因素的復雜互動。 吃與被吃的平衡 在別處,狼的威懾持續(xù)存在。開頭提到的在薩克屯看到馬鹿進屋的研究者認為,可能是國家公園里的馬鹿對人類設施早已習慣化(habituated),并且室內(nèi)的溫度更舒適,馬鹿被吸引而來。更重要的是,此地的狼在歷史上從未消失過,人造建筑里可以躲避捕食者和蚊蟲叮咬。 落單的馬鹿遭到狼的攻擊。圖片:Doug Smith / wikimedia 吃與被吃的動態(tài)平衡,也上演于森林邊緣。其它小型鹿類是森林里的采食者(browser),而成群的馬鹿更像牛羊,是啃草皮的牧食者(grazer)。它們也不嫌棄小灌木和樹苗,在食物短缺時,連其它動物難以入口的針葉樹苗也會被馬鹿吃掉幼嫩的頭——我在樣地上測量天然林更新的兩棵樹苗就慘遭此劫,論文因此多了兩個丟失數(shù)據(jù)點。 今天,北美的自然保護者開始嘗試通過樹木的分布,來調(diào)節(jié)健康的馬鹿種群數(shù)量:一方面靠馬鹿營造多樣的林緣開闊生境,另一方面保護樹苗長大到不被馬鹿啃死,維持馬鹿不光顧的森林核心。 這是我當年發(fā)現(xiàn)樹苗被馬鹿啃了的野外工作記錄。圖片:紫鷸 未來也不要分開 1998年,在日本熊本縣西邊天草諸島的海床上,人們發(fā)現(xiàn)了馬鹿頭骨化石,定年為約2萬年前的末次冰盛期——當時的海平面低于現(xiàn)在,至少九州島與亞洲大陸相連,人類與馬鹿都可以走上日本四島。然而最后,日本還是沒有馬鹿,可能是人類搞砸了這個與馬鹿相愛相殺的復雜劇本。 人類與馬鹿的互動,甚至還可以回溯到更久遠的往事。利用統(tǒng)計學,研究者重構出今天遍布東亞和北美的馬鹿的祖先分布區(qū),發(fā)現(xiàn)那是末次冰盛期之前的白令陸橋地區(qū)——很可能智人也曾追隨馬鹿的足跡,踏上美洲大陸。 加拿大班夫國家公園(Banff National Park)里的馬鹿小伙子。圖片:Jakub Fry? / wikimedia 如今,人們又把羅斯福馬鹿重新引入到了馬鹿已經(jīng)絕跡的阿拉斯加。 這么看來,即使我們還不能智慧到了解生態(tài)學的各種復雜性,即使馬鹿還未完全學會進城,但在地球歷史上,也許我們與馬鹿從未走遠。 希望未來也是。 本文是物種日歷第5年第302篇文章,來自物種日歷作者@紫鷸。 鹿無止境 麋鹿拉雪橇?這可是個天大的誤會 拉雪橇的“紅鼻子魯?shù)婪颉保邱Z鹿! 珍稀動物梅花鹿,一年殺死兩萬頭 當最大的鹿,撞上人類的鋼鐵機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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