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公路,小路就變得荒僻和冷寂了,曾經(jīng)的交通要道,在時代的變遷中,也不得不接受歲月帶來門前冷落鞍馬稀的現(xiàn)實。 從這條路往甲青老鄉(xiāng)政府走,往曾經(jīng)就讀的甲青中學(現(xiàn)在的甲青小學)走,路的實際距離誰也說不清楚。有人說是十公里,也有人說是八公里,就是經(jīng)常在這條路上走的幺叔,也說不清楚這條路到底有多少公里。在這條路上用腳步丈量過的每一個人,在經(jīng)歷了上坡下坎的長途跋涉后,除了艱難,除了疲累,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任何外在的東西。 穿過老屋背后的那片竹林,鄉(xiāng)村就漸漸遠去了。走過竹林,還能從持續(xù)不斷的鳥鳴聲中聆聽到隱隱約約的嘈雜聲,那是鄉(xiāng)村的親人以及生活在鄉(xiāng)村土地上的牛們、狗們、雞們等有生命的東西弄出來的,聲音與鄉(xiāng)村的炊煙一起從房屋中飄散出來,被風吹散后回應到四周的山上,讓人倍感親切和悅耳。走到竹林背后的拐彎處,聲音就漸離漸遠了。以前獨自一人沿著這條小路去上學,走到這里都會有一種魂不守舍的感覺,仿佛這一去就與鄉(xiāng)村很難再相近了,于是就不由自主地站下來,茫然不知所措地左右四顧。此時此刻,這種感覺又襲上心頭,站下來時突然就沒有了往前走的信心。 終于還是鼓足了勇氣往前走,寂靜的清晨里,一個人也沒有遇到。穿過那片竹林,除了四周的莊稼地,路就不再幽深,林也不再稠密。莊稼地里的玉米已到了采收季節(jié),很多采收過的玉米地,看上去已漸枯萎和衰敗。采收的季節(jié)里,鳥兒們也不再早早到地里來采食,遠離了竹林,仿佛也遠離了鳥兒,就不再聽到它們的鳴啁。這條祖先用青石板鋪出來的路,很多地方竟都泛起了青苔,表明這路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走動了。一路上,皮鞋踩在石板上發(fā)出來的聲音特別響亮,盡管每一腳都是輕抬輕放,但每一次放下地去的腳步聲,都還會讓自己嚇一大跳,每走一步都不得不要回頭瞄一眼。身后除了小路的幽長和高聳的大山,什么都沒有看到。 送我回來的堂弟說,如果我要回去就給他打電話,他會用車來接我,但我還是選擇了步行的方式。對我來說,在鄉(xiāng)村的小路上步行不是很多。特別是隨著年齡的不斷增大,步行的機會更會越來越少。在這條曾經(jīng)走過的小路上走,對我來說,這次如果再錯過,今后可能也就不會有機會了。就在剛才就在今天,要不是起床那一瞬間做出決定,這次步行的機會可能就不會存在。 走到一個埡口,看到那個叫控基的小寨子,一直“咚咚”跳動不安的心才略顯安定下來。下坡爬坡雖然已經(jīng)走得很累,看到寨子特別是聽到那種讓人親切的嘈雜和喧鬧,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小路穿過寨子,以為在寨子里會碰到熟人,直到走出寨子,一個人都沒有碰到。寨子中一些開著的門窗背后,隱隱約約看到人影在晃動,但那些臉都沒有走出房屋。幾只狗若即若離地一路跟在身后狂吠,一直把我送過寨子旁邊的那個彎道,它們才站下來,站下來后仍還在不停地叫喚。爬上坡走到另一邊的山埡口,耳中都還聽到狗們那不遺余力的叫聲。 拉弓坡是很長的一道坡,上學時走到這里,都要在半坡一個叫“歇氣坪”的地方坐下來,休息幾分鐘才繼續(xù)上路。好不容易從坡頂下到這里,已經(jīng)是上氣不接下氣了,于是就想找一塊石頭坐下來休息,待氣喘勻再繼續(xù)上路。這個地方肯定是很久沒有人光顧了,供人坐下休息的那些石頭,都被掩蓋在深深的茅草中。這里的茅草長得都很高,高得幾乎都看不到路了。這里還是沒有樹,陽光從頭上灑下來,直直地照射在人的頭皮上,讓本來就走得很累的身體更加難受。上學期間一直幻想能在這個地方栽幾棵樹,等樹長大后,過路人在走到這里休息時能坐到樹下乘涼。為此一群從這條路上走過的半大孩子努力了兩年,從附近山上挖出一些樹苗,栽種到這些供人坐下休息的石頭旁邊,很多樹苗都是在栽種不久后就死掉了。曾記得有幾棵是活了下來,并在又一個新春到來時重新煥發(fā)了生機的,后來也不知怎么就不見了。上大學時有一次也曾從這條路上走過,那時也沒有看見過這些樹的蹤影。 下坡后路好走多了,路上也開始碰到人。這些人雖然許多都不認識,但他們都親切地同我打招呼,叫我到他們家去喝水再走。在寨子中碰到一個準備上坡去干活的人,想不到竟是初中的一個同學,打量了許久后他不敢肯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得到我的答復他很高興,并一定要拉我去他家去,叫我在那里住一晚再走。我謝絕了他的好意,一方面是我必須往前走,否則天黑時都趕不到住在甲青老鄉(xiāng)政府的幺叔家。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即使他叫出了我的名字,他問我想不想起他時,我愣了一下,還是違心地說想起了想起了,而到與他告別,我都還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這位同學得知我是從家走路過來的,很驚奇,問我為什么不走公路,公路要比小路好走多了(幸好他沒問我為什么不坐車,不然我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對他提出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說小路要近多。盡管如此,他對我的回答并不很滿意,臉上仍寫滿了狐疑。我離開他好遠了,回頭時都還看到他跟幾個老人站在路邊,對著我的背影指點議論。 爬坡時看到了一條公路,時不時地有摩托車和三輪車從公路上跑過。摩托車和三輪車上都拉著大筐大筐的東西,都是附近群眾去土里收割回來的玉米、花生和黃豆等農作物。見我要越過公路爬坡往山上走,有人就停下來問我到哪里去。得知我要往老鄉(xiāng)政府走,有人就好心地告訴我,走公路要好走多,雖然公路遠一些,但不用爬山。謝過這些好心人,繼續(xù)順著小路往山上爬,前面艱難的地方都走過了,差這么一小段,我更不想放棄。 花了近三個小時,終于走到了老鄉(xiāng)政府,走到了幺叔家。回首走過的來路,感覺竟是那樣的艱難。曾經(jīng)就讀時走這條路只要不到兩個小時,而今天重走,卻花去了幾乎一天的時間。一路走下來,幾乎有了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除了靈魂和思想,身上的所有物件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的了。而過去我就是從這條小路上走出來,走過中學,走過大學,一直走到我今天工作的城市。原以為重走一次,小路和我應該會很親切,但走過后還是感到很陌生,小路與我的距離還是很遙遠。在今后的人生歷程中,小路也許就只能成為人生的記憶了。盡管這一次步行的腳步讓身心很疲累,但卻值得去記住、去回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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