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們的人性深處被編織了一段詭異的符碼,讓我們在滿足和厭倦之間陷入死循環(huán)。 如果愛情是永恒的母題,那么背叛就也一定亙古不變。同樣,只要婚姻存在,出軌就如影隨形。但是,關(guān)于出軌這件事,發(fā)生在男人和女人身上,人們的態(tài)度總有差池。相對于男性出軌者揮之不去的“渣男”標簽,女性出軌者總會讓一切變得曖昧。很多時候,由于政治正確和性自由革命的啟蒙,女性出軌者在道德瑕疵、不堪和指責(zé)之外,經(jīng)常被賦予某種追尋自我的反叛意象。所以,在一個講述出軌與背叛的故事中,如果主角是女性而不是男性,一切就變得意涵豐沛起來。 這部來自俄羅斯的劇集《背叛》給人的驚喜就如同他們出品的伏特加一樣猛烈又直接。和他們的電影不同,俄羅斯劇幾乎從未給人留下什么印象,但今年人們看到的《戰(zhàn)斗民族養(yǎng)成記》以及這部《背叛》的確令人刮目相看。 《背叛》有著一個漂亮的反轉(zhuǎn)開篇,它讓兩個迥異的女人展現(xiàn)了一種符合人們固執(zhí)想象的形象,然后迅速打破了成見。 作為一個不注重打扮,發(fā)型散亂,面龐有些浮腫的女人,阿西婭拿著一堆食物和蔬菜站在破敗的樓門前。這是她要面對的日常生活:瑣碎的家務(wù)、辛勞的工作以及一個沉溺于游戲的丈夫,還有賴在她家里的丈夫的弟弟。阿西婭是那種泯然眾人的女人,一個被時光摧殘的妻子。但很快,人們就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她的偽裝和保護色。這個女人可以把男人們玩弄于股掌之間。 阿西婭和她多年未見的閨蜜達莎偶然重逢,相比于前者的庸常,嫁為商人婦的達莎,衣食無憂,終日無所事事。達莎意外撞破了阿西婭的婚外情,卻由此開始了一段“偷師學(xué)藝”的日子。 這故事的有趣之處在于,這兩個女人,一個表面上風(fēng)騷、漂亮、眼神顧盼流芳;另一個,不施粉黛、乏味、困于生活俗常。人們通常認為,前者注定艷遇無數(shù),而后者只能困守于丈夫。但事實上,她們恰好相反。這個顛覆性的反轉(zhuǎn),某種程度上說,試圖告訴人們,出軌這件事是一件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并且經(jīng)歷的事,它與財富、外貌等等無涉,只與人性有關(guān)。 阿西婭成為了達莎的“老師”,后者是想從無聊的重復(fù)中掙脫,尋求某種刺激和懸念,而阿西婭,在最初的時刻,或許由于某些微小的炫耀欲,答應(yīng)成為傳授者。漸漸地,你會發(fā)現(xiàn),她們二者成為了彼此的影像和鏡鑒,映照出自己的欲望、秘而不宣的對于生活與情感的期待,以及或許連自己都無法言明的內(nèi)心的困境。 《背叛》之所以如此引人入勝,除了一段段的反轉(zhuǎn)與拿捏,更重要的在于人物關(guān)系。 首先是兩對夫妻。 達莎和她的丈夫,是典型的歡喜冤家。他們整日爭吵打鬧,沒有來由,然后和好如初。他們擁有無盡的財富,悠閑的時光,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但這也并未真的成為他們情感間的障礙。他們的關(guān)系被高度抽離出來,變成了一種典型的象征——當(dāng)日常瑣碎不再成為牽絆之后,人們該如何面對虛空,情感到底要落腳在怎樣的日常之上,才可以讓彼此不面對空洞。你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是所有角色中吵鬧最多的一對,他們游戲般地叫嚷著離婚,但最終,他們二人卻呈現(xiàn)了一種人們理想中的靈魂眷侶模樣——彼此惦念、無法分離。這故事中的所有人都正處于或者奔赴一段背叛之旅,但只有他們兩個,賭氣地聲稱要背叛對方,但最終卻一直為彼此守身如玉。 與他們相對,阿西婭和她做耳鼻喉科醫(yī)生的丈夫,則在向人們展覽著一種被生活磨礪之后的常見樣貌。再無波瀾的生活,一眼望到結(jié)局的日子。當(dāng)安定成為桎梏,我們又該如何安放內(nèi)心不斷迸發(fā)的火花。 達莎代表的是更多人向往的生活,阿西婭經(jīng)歷的是多數(shù)人正處于其中或者終將進入的生活。她們都各自面對一種空洞,努力尋找填補的方式。 在夫妻關(guān)系之外,那些情人關(guān)系就更加微妙。阿西婭的第一個情人是他的老板兼同事,這個情人是那種本分的男人,當(dāng)更多人把出軌簡化為肉欲的時候,他已然付出了情感,以至于他為了阿西婭走得最遠,結(jié)局令人心酸;而第二個情人,是個威猛的警察,他讓阿西婭感到舒適,他的房子由阿西婭設(shè)計,隨時可以去住,隨時可以離開。某種程度上說,那里成為了阿西婭的避難所。男人對她沒有要求,但在潛意識中,阿西婭對他卻有了依賴;第三個情人,是個意外闖入者,一個毛頭小伙子,作為一個身邊不缺姑娘的富二代來說,他第一次遇到阿西婭這樣的女人,成熟、無畏、氣質(zhì)迥異,混雜著征服欲、好奇心和某種朦朧的愛意,他開始糾纏。 這三個男人對于阿西婭來說,代表著三個面向。自己的老板,某種程度上是自己老公的翻版,你看,一個人選擇另一個人,總有某種說不清的原由,也有著逃不開的框架;警察,則滿足了阿西婭心中未曾得到的一切需要,被保護、被寵溺、被理解;而那個小伙子,則是阿西婭一次單純的肉欲釋放和失控。其實,這已經(jīng)涵蓋了人們出軌原由的一切原型。 《背叛》是那種典型的樂極生悲、物極必反的故事曲線,當(dāng)阿西婭甚至開始炫耀自己在情人與丈夫間的游刃有余,邊界的城墻卻開始一點點碎裂。作為闖入者的小伙子開始糾纏不休,自己的老板不再滿足于秘密情人的身份,決定向她求婚,阿西婭留戀不舍的警察決定和她分手,如果說,在此之前,阿西婭一直穩(wěn)妥地操縱著這些情人,現(xiàn)在那些復(fù)雜的關(guān)系變成了捆綁她的繩索。而這個崩塌的過程,塔莎成為了旁觀者、見證者、參與者。達莎仰視自己的這個閨蜜,覺得她在情感游戲中如同神明,后來卻一點點見證著神像坍塌。她退回到了人性注定的困窘之中,即便仍然極力撐著一切,但卻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這些錯綜復(fù)雜的情人瓜葛,卻意外重燃了阿西婭與達莎之間的少女友誼,更意外的是,這一次重逢和再度進入彼此的生活,讓她們記起了本來以為早就忘掉的往事,阿西婭的老公曾在戀愛期間劈腿達莎。阿西婭發(fā)現(xiàn)了,但卻沒有聲張地接納了。這種情緒很難說清,或許出于對初戀的珍惜,或許出于某種情感慣性,或許是別的什么,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婚后近乎瘋狂的出軌有多少比例是出于報復(fù)心。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更加復(fù)雜,變得不可揣測。 阿西婭在婚姻瀕臨終結(jié)的時候,問丈夫,在他心里,婚姻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對方說,忠誠。阿西婭問他,你從沒背叛過我嗎?她想得到對方真誠的回答,哪怕不是懺悔,哪怕只是承認多年前的那次小小的激情。但對方沉靜地說,沒有。有些酸楚的東西就開始醞釀在胸口和喉頭,終究無法吐露。 《背叛》有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的險象環(huán)生,各種啼笑皆非之后也經(jīng)常令人沉默不語,它用幾段關(guān)系幾乎囊括了所有感情類型,執(zhí)著的、爭斗的、賭氣的、付出的、隱忍的、迷惑的、新奇的……但就是沒有一種情感能讓人們感到從此再無所求?!皾M足”是一種短暫的暫時狀態(tài),很快,它就會被嶄新的欲望替代。 對于普通人來說,人們更加好奇于阿西婭的心態(tài),她出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笑著說,我就是喜歡性啊。她沒有撒謊,但也肯定沒有完全講出實情。在這個可以隨意約炮的年代里,尋求性不是忌諱,但尋求愛卻淪為秘密。她在各種關(guān)系中注定也在尋求情感——在快感之外。所以,當(dāng)一切都崩塌之后,她和那個警察走到了一起。因為那個男人突然發(fā)現(xiàn),阿西婭可以背下自己的手機號碼。這是個絕妙的細節(jié),在這個一切都唾手可得,又用后即拋的時代里,你在頭腦中默默記下一個人的電話號碼,幾乎就等于在心里默默記住了他。誰能說這不象征著一種真愛呢?我們捫心自問,自己又能記得幾個人的電話號碼? 從這個角度上說,阿西婭在一段段肉欲間難道不是在尋找某種永恒嗎?當(dāng)她跨上警察的摩托車,眼中閃爍的光芒不是愛意嗎?但是,那愛意又會閃爍多久呢?在多久的滿足之后,她又會開始另一段尋歡呢?我們的人性深處被編織了一段詭異的符碼,讓我們在滿足和厭倦之間陷入死循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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