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與社會管制

文：逍遙的東

亂世打破了原有的社會秩序，給予底層貧困窮人無限的想象力。朱元璋就抓住了這樣的機會，實現(xiàn)了從流氓到皇帝的完美蛻變。按理說他應該感謝亂世，若不是國家動蕩，戰(zhàn)亂不斷，他一個來自社會最底層的流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君臨天下的皇帝。但是他做了皇帝后，身份的轉變，想法也變了。他老朱家的天下，不能給予底層流氓這樣的機會，他絕不允許第二個朱元璋出現(xiàn)。如何把風險扼殺在搖籃之中，朱元璋認為關鍵在于加強社會管制。朱元璋應該是古代最重視社會管制的皇帝，沒有之一。為了不給流氓造反的機會，我們的太祖皇帝可謂用盡苦心。

我在閱讀大量史料之后，將太祖皇帝加強社會管制的措施概括為四大部分。

第一部分，杜絕無業(yè)游民的存在。在底層生活半輩子的朱元璋，切身感受無業(yè)游民是社會最不穩(wěn)定因素，每當遇到什么饑荒困難，率先起來鬧事的總是這群無業(yè)游民。要想將叛亂扼殺在萌芽之中，首先就要消滅無業(yè)游民。在朱元璋精心編寫的律法“大誥”中，三令五申嚴禁無業(yè)游民：各地政府、鄰人、里甲，對這些不務正業(yè)者，要告誡訓誨，讓他們立刻找活干。一月之間，仍然不務正業(yè)的，四鄰和里甲要把他拿赴官府。官府如果不管，你們送赴京來，為民除患。如果不拿，這樣的人，非在官府幫閑做壞事，就在鄉(xiāng)里當盜賊。。。。。這個誥示發(fā)布后，四鄰里甲不能拘拿赴官赴京，一旦這個人在地方做了壞事，案發(fā)之日，四甲鄰里同坐其罪！的不虛示！

這個杜絕無業(yè)游民的誥示真不是一般的毒辣。號召全民來督促無業(yè)游民“改邪歸正”，如果無業(yè)游民沒有懸崖勒馬，做了壞事，竟然連同四甲鄰里一同治罪。中國農(nóng)村本是一個熟人社會，縱然身邊有無業(yè)游民，因為彼此熟識，本不好意思去官府告發(fā)。但是這個誥示一出，老百姓對于連坐的恐懼恐怕要遠遠大于鄉(xiāng)鄰之間的感情，告發(fā)舉報就會毫不客氣。生活在這樣的社會，無業(yè)游民真是毫無立錐之地，只好無奈拿起鋤頭老實巴交的做一個農(nóng)民。

第二大部分，黃冊制度。黃冊制度就是明朝的戶籍制度，黃冊就是居民的戶口，朱元璋非常重視這個東西。每一次的造冊運動，就是人口普查運動，地方官要高度重視，各州縣的主官必須親自審查黃冊造辦是否真實，每一項與供單記載是否完全相符，然后地方官還要在黃冊上簽字畫押，以示負責。造好的黃冊，經(jīng)過各級政府層層審查，送到中央，交由戶部妥善保管，甚至老朱同志還要親自查閱。一旦讓老朱同志發(fā)現(xiàn)某個地方官做的不好，有糊弄的嫌疑，那可不僅是丟了工作，還要腦袋搬家。

老朱同志為什么這么重視黃冊制度，和計劃經(jīng)濟時代重視戶籍制度的原因是一樣的。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為了加強管理，他要把老百姓固定在土地上，防止百姓自由遷徙。底層的生活經(jīng)歷告訴老朱，到處亂串的流民最容易被煽動造反，在他老朱家的天下，要禁止流民的存在。第二點，明朝繼承了元朝的一項制度，職業(yè)世襲制，黃冊制度就是為了把職業(yè)世襲很好的延續(xù)下去。這項作用和后世的戶籍制度類似，戶籍制度是不允許農(nóng)業(yè)戶口隨意更換成非農(nóng)戶口，而黃冊的作用就是不允許老百姓隨便改變職業(yè)，你是農(nóng)民，你就世世代代都是農(nóng)民，你是工匠，你就世世代代都是工匠。黃冊制度還有第三項重要作用，就是保證國家稅收，古代主要依靠農(nóng)業(yè)稅，每家每戶根據(jù)人口土地多寡來納稅，有了這個黃冊制度，地方官就可以清晰掌握當?shù)氐娜丝谕恋厍闆r，老百姓就無法輕易逃稅。朱元璋對他的這項發(fā)明非常得意，也很重視，要他的子孫世世代代沿用下去。

老朱的這項發(fā)明社會管控的效果確實好，但是在科技還十分落后的古代，這項制度實在顯得過于超前。老朱心狠毒辣，精力充沛，地方官當然不敢糊弄。但是老朱的后代們既沒有老朱殘暴，也沒有老朱的精力，地方官當然就開始糊弄。等到明朝中后期，黃冊制度已經(jīng)變成一個空殼，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政治笑話。地方官完全是為了應付差事，在那簡單糊弄。黃冊的紙張劣質，蟲蛀嚴重，內(nèi)容也嚴重失實。它失去了任何價值，完全就在那里浪費寶貴的紙張資源。

第三部分，路引制度。在中國的計劃經(jīng)濟時代，你要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要有介紹信，沒有介紹信，你坐不了火車，也住不了旅店，也就是說沒有介紹信你哪也去不了。這個路引制度就相當于明朝時的介紹信。朱元璋雖然沒有讀過幾天書，但是三年流浪經(jīng)歷卻相當于讓他上了一個很好的社會大學，磨練出了他很多優(yōu)秀的品質，最終幫助他登上皇權。在登上皇帝路上有助于他的東西都是朱元璋當上皇帝后要嚴格防范的。他要嚴格禁止老百姓四處流動，不能讓他們擁有朱元璋的流浪經(jīng)歷，于是老朱同學出臺了路引制度。

只要離開家鄉(xiāng)百里，必須持有當?shù)卣_具的路引，否則就要重懲。朱元璋規(guī)定：“凡無文引私度關津者，杖八十。關不由門，津不由渡而越度者，杖九十。若越度緣邊關塞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出外境者絞。若軍民出百里之外不給引者，軍以逃軍論，民以私度關津論。”沒有路引而出門的，最輕也要被打八十板子，如果膽敢偷渡出境，直接判處絞刑。這制度的嚴苛程度，恐怕連我們的鄰居朝鮮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四大部分，特務機構。特務機構，好聽點說就是情報機關，應該說哪朝哪代都有，漢朝時有“詔獄”和“大誰何”，三國時有“校事”，唐有“麗竟門”和“不良人”，五代有“侍衛(wèi)司獄”，宋朝有“詔獄”和“內(nèi)軍巡院”。雖然哪朝代都有，但是哪一個朝代的特務機構都沒有像明朝時那么完善，那么發(fā)達，錦衣衛(wèi)和東廠這些特務組織幾乎無孔不入，明朝可以說是一個依靠特務治國的奇葩朝代。

明史里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洪武（朱元璋年號）時期的一個深夜，幾個老百姓在一人家中密室飲酒，酒過三巡，其中一個人罵起了朝廷，罵起了朱元璋，旁邊幾個人默不敢言。結果話音未落幾何，錦衣衛(wèi)竟然破門而路，直接把這幾個人抓走。辱罵皇帝那位當然被判了死罪，這幾位倒霉的聽眾也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在家中密室里說皇帝和朝廷的壞話，都能被廠衛(wèi)聽到，可見明朝的特務機構多么恐怖發(fā)達。

朱元璋的社會管控手段雖然已經(jīng)強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但是歷史卻跟他開了個大玩笑，明朝最終還是被李自成、張獻忠這些造反的流氓給推翻了。朱元璋想盡一切辦法杜絕像他這樣的流氓出現(xiàn)，如果看到明朝末年的那一幕，估計我們的老朱同志要氣得吐血。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深思的問題，朱元璋同志如此費勁心思杜絕流氓，為何最終明朝卻依舊亡于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