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55年的王晶，比王家衛(wèi)大3歲。

影壇深耕三四十年，一個成為爛片代言人，另一位享有國際大師美譽。

王晶與王家衛(wèi)的差異，決不能簡單粗暴冠以云泥之別。

當我們盡最大氣力了解他們創(chuàng)作理念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香港電影，本質(zhì)就是粗制濫造和自我表達的高度結合體。

如果評選中國影迷口水最多的導演，王晶一定能排進前三。

十年間經(jīng)他深度參與的影片大概有60部，豆瓣評分勉強及格的只有4部，最高的要數(shù)2017年的《追龍》，這寥寥無幾的路人緣，還被前不久上映的續(xù)作《追龍2》敗光了。

王晶喜歡偶爾在片子里打個醬油，最經(jīng)典的鏡頭要數(shù)那個小人得志的螳螂拳。

而王晶對電影的態(tài)度，似乎也延續(xù)了他熒幕上的荒誕和戲謔。

《王牌逗王牌》《唐伯虎沖上云霄》《野蠻秘笈》《新英雄本色》...光聽這些片名就能感受出他滿滿的敷衍。

大家對他的爛片印象最深的是央六曾經(jīng)反復播放的《未來警察》，號稱是對標《阿凡達》的科幻大作，拍出來不過是一部鋼鐵俠大戰(zhàn)螃蟹龍和皮皮蝦。看著這部終極山寨加時光倒流三十年的無敵科幻片，多少人害怕宇宙最后落在王晶手里；

次年，張家輝謝霆鋒兩大巨星也栽在了王晶的鏡頭前，一部《財神客?！吩庥隽搜獓?，看張家輝凹的造型，的確有吃定段坤的架勢；

接著，《嫁個100分男人》豆瓣4.0分；

2013年，《古惑仔：江湖新秩序》豆瓣3.9分。

基本操作，勿怪勿怪。

當被問到“爛片之王”的頭銜時，王晶在《圓桌派》給出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嫉妒而已了。

接著他反問，如果我是爛片之王，那為什么還可以拍這么多呢？

而“爛片之王”的說法，只是圈里人和影評人眼氣而已：為什么偏偏你王晶能賺到錢。

在短暫的訪談里，他爆出了很多人都不曾預料的猛料。

比如周星馳拍片只為錢、賈樟柯技法不過關、小馬哥成就周潤發(fā)根本只是偶然；

比如我們兒時看過的很多經(jīng)典喜劇，都是臨時拼湊的粗糙貨色；

比如今天流行的影評行當，對上游創(chuàng)作者的影響微乎其微；

王晶毫不掩飾自己通過電影賺錢的意圖，甚至有些洋洋得意，依舊是那副文化人在他面前會黯然失色的架勢。

在猴哥看來，王晶這番言論，并非色厲內(nèi)荏的佯裝。

在他眼里，電影并非束之高閣的藝術。

電影的本質(zhì)，是消費品，拍電影是在做生意。

所以“凡是能賺錢的，都是好電影”

有人買，就有人賣，有什么不對呢？

這種拍片哲學在《澳門風云》三部曲中得到了完美注解。

全系列以每年一部的趕工節(jié)奏稱霸春節(jié)檔，創(chuàng)下了國產(chǎn)系列電影票房之最。

詭異的是，大家明知道這是炒冷飯大雜燴的爛貨，票房卻一部比一部高。

為什么？

因為王晶看到了主流觀眾不曾留意的市場——

以第三部為例。

檔期因素+超強演員陣容+輕松詼諧的合家歡主題，這對二三四線城市的觀影群體，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曾有一個在四線城市工作的朋友，一聽說大家想看電影，便忙不迭地安利《澳門風云3》，他學著渣渣輝洗牌碼牌的樣子嚴肅而認真。

今年上半年國內(nèi)票房市場，那部爛俗的翻拍電影《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能擠進票房TOP10，在我們看來不可思議，或許在王晶眼里，這就是市場規(guī)律。

有人揶揄，垃圾流量也是流量，傻x的共識也是共識。

周鴻祎有言在先，得屌絲者得天下。

王晶早已看穿一切，他曾用一句竊喜的話自我評價：

及格以上的導演，非常成功的商人。

如果是王晶是急功近利的商人，那王家衛(wèi)就是錙銖必較的匠人。

王家衛(wèi)親自指導的上一部作品，得追溯到6年前《一代宗師》了；

再往前翻，就得數(shù)2007年的《藍莓之夜》了；

未播先火的《繁花》，眼睜睜地從2020年延期至2025年...

作為NG狂魔，王家衛(wèi)對鏡頭的要求，達到了變態(tài)的程度。

《阿飛正傳》里，張學友一個抬頭鏡頭曾NG60次，王家衛(wèi)似乎都不滿意。

最后只說了句“算了”就走開，讓張學友難以釋懷——

“心很不舒服，至少都跟我說哪個take可以吧”

《阿飛正傳》拍完后，一向和藹的張國榮曾在媒體曝王家衛(wèi)的黑料——

拍《東邪西毒》梁家輝第一場戲，是黃藥師在睡覺。

第一個鏡頭，一遍過。

中午梁家輝一個人拿著盒飯吃不下，內(nèi)心惶恐，想了半天。

跑過來問導演：“你現(xiàn)在這樣處理，是認為我的演技非常好，還是不可救藥了？”

王回復：“拍睡覺嘛，睡覺有什么難度，就這樣拍就可以了，不要想太多?！?/span>

“沒有劇本，自由發(fā)揮”也是王家衛(wèi)的獨門絕技。

拍《2046》時，木村拓哉面對王家衛(wèi)“沒有劇本、自由發(fā)揮”的指令也曾一臉懵逼——

影史上有不少電影大師都有“虐待”演員的癖好。

貝托魯奇在《巴黎最后的探戈》里，命令馬龍白蘭度直接摸女演員下體；

為了效果逼真用真箭射演員的黑澤明、隔三差五辱罵演職人員的楊德昌、以及強拆附近居民樓的希區(qū)柯克...

王家衛(wèi)電影的風格，是那種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精妙無比的鏡頭；

而他拍電影的風格，只有一個字：慢

因為他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會無限拖沓，雞蛋里挑骨頭。

王晶的快，與王家衛(wèi)的慢，看似極端對立，其實交融統(tǒng)一。

無法想象，王晶如何評價《重慶森林》《花樣年華》這種投入產(chǎn)出比極低的電影制作流程；

王晶曾多次在自己的影片中諷刺王家衛(wèi)

也不能確定，王家衛(wèi)對王晶低俗惡搞炒冷飯的低級拍片技巧是否抱有諷刺。

王晶曾多次在自己的影片中諷刺王家衛(wèi)

電影二字，放在今天這個時代，兼具商業(yè)和藝術的雙重屬性。

從對投資人負責的角度而言，王晶“賺錢就是好電影”是一句真理；

從對影迷視聽體驗負責的角度來說，王家衛(wèi)的錙銖必較才是創(chuàng)作該有的匠心。

王晶并非不尊重文藝片，如果沒有他，許鞍華的《天水圍》壓根拿不到投資；

王家衛(wèi)也不是不沾塵世的高冷菩薩，《擺渡人》和《撞死一只羊》就是他對商業(yè)的探索。

你看，兩個人都在向?qū)Ψ缴瞄L的領域做著試探...

王晶和王家衛(wèi)之間看似巨大的鴻溝，說到底還是那個“藝術和商業(yè)”對立統(tǒng)一的老話題。

他們有各自的尷尬，王晶始終沒站起來，而王家衛(wèi)賺不到錢。

而兩股力量的角逐，也成就了香港電影曾經(jīng)的輝煌。

一方面有著王晶這樣努力為觀眾提供一時之樂的電影人，一方面又有著王家衛(wèi)那樣自我表達的電影人。

其實我們應該慶幸，活在一個能看到參差不齊電影的時代。

因為好壞只是相對而言，如果沒有參照物，一切都可能是好的，一切也可能是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