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此流傳千古的名言，大義凜然，回腸蕩氣，擲地有聲，豪情沖天，壯懷激烈。意思是說，讓他們明白，凡是冒犯了強盛大漢朝的，即使再遠，我們也一定會誅殺他!

說出這種豪言壯語的人，就是西漢名將陳湯。

陳湯少年時就喜歡讀書，博學(xué)多識，能寫一手好文章。但是因為家里貧困，時常向人乞討借貸，所以在鄉(xiāng)里口碑不好，鄰里都看不起他。

后來陳湯流浪到長安，認識了富平侯張勃，張勃覺得他很有才能。公元前47年，漢元帝下詔,要求公侯大臣推薦人才，這一下機會來了，好心的張勃便向朝廷推薦了陳湯。

趕巧在等待安排職位期間，陳湯的父親去世，陳湯這個人急于出頭，做官心切,沒有按慣例回家奔喪。這在漢朝可是大事，聰明的陳湯竟然在這件特大的事情上犯了迷糊。漢朝以孝治天下，陳湯因此被人檢舉不守孝道，被關(guān)進牢獄。連累好心推薦他的張勃也跟著倒霉，被削了封邑200戶。后來陳湯好不容易才由人保釋出來，又經(jīng)人舉薦，總算混了個小小的郎官。

陳湯明白，他這樣出身貧窮的小官，要想改變命運升遷，只有到邊塞立功，因此他多次主動請求出使外國。后來，他果然被任命為西域都護府副校尉，與校尉甘延壽一起出使西域。

郅支單于與大漢朝為敵

當(dāng)時的“國際形勢”咋樣呢?那時候，漢朝與匈奴的關(guān)系正發(fā)生著急劇變化。匈奴在漢宣帝時發(fā)生內(nèi)亂，五個單于為了王位來了個窩里斗，你爭我奪，互相殘殺，殺到最后只剩下郅支單于和呼韓邪單于(就是王昭君嫁的那一位)。郅支單于和呼韓邪單于都送兒子到漢廷為“侍子”，實際上就是做人質(zhì)，希望得到漢朝的支持。

公元前51年，呼韓邪單于希望朝見漢宣帝。漢朝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其所經(jīng)過的州郡道邊皆整齊地陳列甲騎，皇帝在甘泉宮親自接見他，賜單于冠帶衣裳，黃金璽印，佩刀弓矢，錦繡綺谷雜帛。一個多月后，呼韓邪單于歸國，漢朝遣1.6萬騎護送他直到朔方雞鹿塞。真是給足了呼韓邪單于“面子”。西域諸國見匈奴降服漢朝，都望風(fēng)使舵，紛紛向漢朝臣服。

郅支單于聽說呼韓邪如此風(fēng)光，心里憤憤不平，很不是滋味，于是，恨從心頭起，惡由膽邊生,干脆吞并了呼韓邪的地盤。誰知漢廷派兵護送呼韓邪回大漠收復(fù)了失地。這一下郅支惱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接連把呼偈、堅昆、丁令三個小國吃掉，割據(jù)一方。他怨恨漢朝擁護呼韓邪單于而不幫助他，還困住漢朝使者江乃始等人并羞辱他們。

郅支單于接著又使出壞點子。公元前45年，他派使者進貢,順便要求帶走人侍(即人質(zhì))的兒子，說是愿意歸附朝廷。漢朝商議派遣衛(wèi)司馬谷吉去護送侍子。西漢的衛(wèi)司馬是中級武官，每年的俸祿1000石。朝中大臣對此爭論不休，不少人認為郅支不是真心歸附，將人質(zhì)送出塞外讓他自己回去就行了，把他送到家很危險。

谷吉這人頗有大將風(fēng)度，他說，我大漢撫養(yǎng)他的孩子10年，恩澤很厚，如僅送出塞外，只會“棄前恩，立后怨”，給對方不歸附的借口。不如送到單于王庭，就算對方敢對我不利，也必然因為得罪漢朝而不敢接近邊塞。死我一個使臣換邊境數(shù)年的安寧，劃得來!谷吉既然有如此舍身為國的大無畏精神，皇帝當(dāng)然就同意了。然而，谷吉等人到了郅支的王庭，殘暴的郅支果然殺了他和隨行人員。

郅支知道，這一下子算是和漢朝結(jié)下了冤仇，前景不妙，又聽說呼韓邪更加強盛，就向西跑到康居(今新疆北境至俄中亞)?？墒?，他對康居國也不放心，又徙移部族到賴女濱，強迫老百姓花兩年時間修筑城池，企圖據(jù)險自固?？稻油跸胍揽扣ぶУ膭萘砻{迫附近各國，就巴結(jié)郅支，還將女兒嫁給他。

郅支一點也不安分，惡習(xí)難改，他借助康居兵馬，幾次攻打烏孫，深入赤谷城，殘殺百姓，搶奪牲畜財產(chǎn)，烏孫國不敢追討。他還派遣使者要求周邊的闔蘇、大宛等國年年進貢，這些國家不敢不給。郅支的勢力越來越大，一下子有了千里之遠的勢力范圍，便不把康居王放在眼里，有一次一怒之下殺死了康居公主以下的貴族數(shù)百人，還殘酷地把尸體肢解后扔進河里。

漢朝眼看著郅支這個惡棍橫行西域，一時也拿他沒有辦法，皇帝三次派使者到康居索要使臣谷吉等人的尸體，郅支不但不給，還侮辱漢使，以嘲諷的口吻說:當(dāng)初我落難時要歸附你漢朝，你不要我，現(xiàn)在怎么樣啊?

公元前36年，陳湯與甘延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使西域的。

假傳圣旨一心建奇功

陳湯這個人沉著勇敢，很有謀略，總想快點建立卓越的功勛。他每當(dāng)路過城鎮(zhèn)或高山大川時，都要登高遠望，認真觀察、記憶。這次皇帝讓他們出使西域，并不是讓他們?nèi)ビ懛ホぶ斡?，只是讓他們作為漢朝使臣，處理一般的公務(wù)。所以他們只帶一支不大的護衛(wèi)隊。

但是，陳湯內(nèi)心卻另有打算。當(dāng)他們走出國境時，副校尉陳湯便對校尉甘延壽說，現(xiàn)在郅支單于兇悍殘暴，稱雄于西域，要是任其發(fā)展，早晚烏孫、大宛都得被他降服。再過幾年，伊列、月氏、安息諸國恐怕都保不住。郅支彪悍好戰(zhàn)，要是到了那個地步，可就成了漢朝的大患!現(xiàn)在他居地遙遠，沒有可以固守的城池，也沒有善于使用強弩的將士，如果我們召集起屯田戍邊的兵卒，再聯(lián)合烏孫等西域諸國，直接去攻擊郅支，他肯定守不住，逃跑也沒有可藏之處，這正是我們建功立業(yè)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啊!

甘延壽雖然覺得陳湯的想法很大膽，但也認為很有道理?？墒?，出來之前朝廷并沒說讓他們討伐郅支，如此軍機大事誰敢擅自決定!甘延壽就說，此事非同小可，還是上奏朝廷以后再說吧。陳湯很是不屑地說，朝廷還不是和那些不了解情況的公卿商議，這樣的大事，那些公卿坐在朝堂之上，哪里了解萬里之外的情況，肯定不會同意。甘延壽還是不同意貿(mào)然行動，可是，作為“第一把手”的他，也沒有向皇帝稟報這事。

陳湯干著急沒有辦法。碰巧這時甘延壽病了，不能理事。陳湯就想，這么大好的機會絕對不可錯過，于是就膽大妄為，趁機假傳圣旨，征發(fā)西域各國兵馬和駐扎在車師的戊己校尉屯田士兵，準備進攻郅支。甘延壽得知后，嚇得驚慌地從病床起來，趕緊阻止。

作為副手的陳湯，競?cè)粚Α耙话咽帧备恃訅郯l(fā)火了，他手按身上佩劍大聲叱責(zé)甘延壽說，現(xiàn)在部隊已經(jīng)集合好就要出發(fā)，你還想阻擋大軍嗎?不抓住戰(zhàn)機出擊，還算什么將領(lǐng)!甘延壽無奈之下，只好同意了。于是，兩人開始部署軍事行動，為了穩(wěn)妥，又征發(fā)揚威、白虎、合騎等校尉的人馬，漢兵、胡兵合起來有4萬大軍。

一切準備停當(dāng)，還得“補漏洞”。甘延壽與陳湯急忙派人回長安上表皇帝，“自劾”假傳圣旨之罪，說這也是為了國家利益，不得已而為之。他們在給皇帝的上表中，詳細陳述發(fā)兵的理由:由漢朝領(lǐng)導(dǎo)的多國聯(lián)軍已經(jīng)組成，攻打郅支出師名正，深得西域民心和西域各國的支持、擁護。郅支不滅，會給漢朝帶來極大危害，會破壞漢朝在西域的治理。

還強調(diào)了這次戰(zhàn)爭能夠取勝的理由:一是縮短了行軍路線，這樣郅支的地理優(yōu)勢減少多半;二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郅支單于不會想到我們從這里發(fā)兵，敵人滅亡在猝不及防中;三是占據(jù)人和的優(yōu)勢，我們的軍士和西域的軍民團結(jié)一致，決心消滅郅支，士氣高漲，西域軍人熟悉地理人文，有利作戰(zhàn);四是我們的聯(lián)軍達到4萬多人，占有絕對優(yōu)勢。基于以上四點，勝利在握。

萬里奔馳逼近敵城

甘延壽與陳湯開始帶領(lǐng)軍隊分道前進。軍隊分為六校，其中三校從南道越過蔥嶺經(jīng)小道到大宛，由陳湯率領(lǐng);另外三校由甘延壽率領(lǐng)，從溫宿國出發(fā)，經(jīng)北道進入赤谷，過了烏孫，到達康居邊界，一直到闐池的西面。

這時漢軍正遇上康居的副王抱闐率領(lǐng)幾千騎兵進犯赤谷城東，搶了大烏孫王的1000多人還有很多牲畜和財產(chǎn)。陳湯放出胡人軍隊攻打康居騎兵，殺了460人，俘虜了抱闐的顯貴伊奴毒，奪回被搶走的470名百姓，交還給大烏孫王，所得到的馬、牛、羊就用來供給軍用。

到了康居的邊界，陳湯命令軍隊不得進行搶掠，暗中把康居的顯貴屠墨叫來相見，向他說明漢朝的威勢和信譽，并同他飲酒結(jié)盟后讓他回去。陳湯接著從小道帶領(lǐng)軍隊前進，到了離郅支單于城大約60里的地方停止前進，扎下營寨。當(dāng)時捉到康居的顯貴貝色的兒子開牟，讓他作為向?qū)?。貝色的兒子是屠墨母親的弟弟，也就是屠墨的舅舅。他們都怨恨郅支單于，因此很詳細地報告了郅支的情況。

第二天軍隊繼續(xù)前進，到達離城還有30里，停下安營扎寨。郅支單于聽說漢朝軍隊到了，本來想逃走，但懷疑康居怨恨他，會作為漢軍的內(nèi)應(yīng)，又聽說烏孫各國都派了軍隊，覺得實在沒有地方可去，心里自我安慰道，逃走還不如堅守城池不出。

漢軍遠道而來，進攻不會很久。他就派使者出城打探消息，問漢朝軍隊為什么來?陳湯回答使者說，單于上書不是說現(xiàn)在處境困難，愿意歸附漢朝親自入漢朝朝拜嘛，漢朝天子哀憐單于離開匈奴的廣闊國土，寄人籬下，在康居受到委屈，所以派都護將軍來迎接單于的妻子和兒女。因為怕驚動了您的左右，所以軍隊不敢開到城下。

郅支當(dāng)然不相信這話，他很害怕，不敢出來，只是讓他的使者幾次往來互相通報情況，妄圖以此消磨時間。陳湯就不客氣地對使者說，你回去告訴單于，我們是為了單于遠道而來，到現(xiàn)在還沒有王侯大臣來見將軍接受命令。單于太不像話，怎么能這樣忽略大計，失去待客的禮儀呢!再說，我們軍隊遠道而來，人困馬乏，糧草也快完了，希望單于同大臣審慎考慮計劃安排。當(dāng)然，郅支還是不敢露面。

陳湯率漢軍向前抵達郅支城的都賴水上游，離城3里停下安營布陣，只見單于城上五彩旗迎風(fēng)招展，幾百個士兵披甲登城守衛(wèi)，還有100多騎兵往來奔馳于城下巡回。另有步兵100多人在城門兩邊用盾牌布下像魚鱗一樣的陣勢，講授操演用兵的方法。城上的人還挑釁地對漢軍喊著，來呀，來決戰(zhàn)呀!這一切看樣子很像回事。

陳湯看著冷笑。匈奴人根本不會筑城，他這個城的城墻就是黃土夯成的，臨時在土城之外建了一圈木城。木頭筑城，真是笑話!漢人自春秋戰(zhàn)國以來，攻城守城的經(jīng)驗積累了無數(shù)，以騎兵起家的匈奴如何能比!

斬首郅支大獲全勝

甘延壽和陳湯命令軍隊聽到鼓聲后都逼近城下，從四面圍住，有的挖壕溝，有的堵塞城門，拿盾牌的人在前面，拿刀戟弓劍的在后面，向上射城樓上的人。城樓上的人只得跑到樓下。匈奴軍從木城中射箭，外面的漢軍就用柴草點燃木城，夜里，火光沖天。匈奴有幾百名騎兵打算突圍，被漢軍迎頭射死。

郅支單于披上鏜甲站在城樓上督戰(zhàn)，人手實在太少，郅支讓他的幾十個夫人爬上城樓參戰(zhàn)，她們也會使用弓箭，都向城下射箭。陳湯命令漢軍的弓箭手箭矢齊發(fā)，頓時，箭矢如飛蝗般射向城樓，其中有一支箭正好射中了單于的鼻子。 郅支單于忍著劇痛下樓，騎上馬轉(zhuǎn)到城內(nèi)督戰(zhàn)。

午夜時分，木城被漢軍攻破，單于的人退入土城。當(dāng)時康居的軍隊有10000多騎兵分為十多處，四面圍繞著城墻虛張聲勢地吶喊，他們不敢奔襲漢軍營地，后來就退走了。等到天亮，漢軍在城四面放起了火，并大聲呼喊，鳴鑼敲鼓震天動地。他們從城四面推著很大的盾牌進攻，又四面架起云梯，頓時將城攻破。

郅支單于及其親屬和侍衛(wèi)退入宮內(nèi)。漢兵縱火焚燒，爭先恐后攻入內(nèi)宮。郅支單于等100多人跑進他的內(nèi)室。漢兵就放火，吶喊著進沖入內(nèi)室。郅支單于受傷而死，軍侯杜勛搶先一步，割下了單于的頭，拿去報功。其他軍士殺死單于夫人、太子、名王以下1518人，俘虜匈奴大小頭目145人，收降士兵1000多人，搜得漢朝使者的兩個符節(jié)和以前谷吉等所帶的詔書。此外繳獲金帛、牲畜等都分給從軍將士和西域各國隨征的兵士，全體歡騰雀躍。

這次勝利，為遇難受辱的漢使報仇雪恨，提高了漢朝在西域各國的威信。最值得稱道的是，在陳湯的策劃下，沒有耗費中央政府的一文錢就取得了完全勝利，這在西漢的對外戰(zhàn)爭中極為罕見。

凱旋回朝中的插曲

戰(zhàn)后，甘延壽與陳湯立即寫出上報朝廷的奏疏，派人連同郅支首級送往長安。奏章建議將郅支的首級懸在長安槁街使節(jié)聚居區(qū)示眾，讓天下人都知道冒犯大漢朝的后果。

大臣們在討論甘、陳兩人的奏章時引起爭論，出現(xiàn)了兩種意見。以丞相匡衡(就是小時候因為家里貧窮而“鑿壁偷光”苦讀的那個人)為首的文官們認為:郅支等人的首級大老遠送回來，西域諸國早就知道了，最好不要懸首示眾，免得生出傳染病。以車騎將軍許嘉、右將軍王商為首的武將則認為:郅支的首級應(yīng)懸掛10日后再埋。雙方都以經(jīng)書為論據(jù)，滔滔不絕地各說各的理?；实蹆?nèi)心對郅支有氣，就贊成將軍們的意見，郅支的腦袋也就掛到了使節(jié)聚居區(qū)示眾。

甘延壽與陳湯帶領(lǐng)將士凱旋，這時，朝中的司隸校尉(執(zhí)法官)也從長安出發(fā)了，他們在大路上攔住凱旋的官兵。對他們進行檢查。原來陳湯小時候家里很窮，還要過飯，所以對錢財看得比較重。攻克郅支城后，繳獲了大量財物，陳湯私自藏起來一些金銀財寶。知情者在西域時便向朝廷舉報了此事，所以司隸校尉攔路搜查，準備拘捕。

陳湯也不服軟，立即上書皇帝說，我與將士們不遠萬里誅殺郅支單于，按理說朝廷應(yīng)派出使者來慰勞軍隊，表示歡迎，如今卻是司隸來檢查審問，還要拘捕我，這不是為郅支報仇嗎?漢元帝覺得，在這個舉國上下都興高采烈的時候搜查拘捕得勝回朝的將士，的確不大合適，就算有問題，可以慢慢調(diào)查嘛，便下令撤走查驗的官兵，并令沿路縣城擺設(shè)酒食夾道歡迎得勝之軍過境。

因功受賞的風(fēng)波

回朝之后，該論功行賞了。中書令石顯、丞相匡衡認為，甘延壽和陳湯假傳圣旨，犯有大罪，以功相抵，不誅殺就便宜他們了。如果再封爵賞賜，今后的出國使者爭相效仿，必然無事生非，給國家?guī)頌?zāi)難，這個頭不能開。漢元帝內(nèi)心嘉許甘延壽、陳湯的功勞，但又難以違背匡衡、石顯的意見，此事一時難以決定。

就在漢元帝猶豫不決的時候，劉向上奏書為陳湯辯護。劉向可不簡單，他編訂了《戰(zhàn)國策》，撰寫了《說苑》《新序》等諸多作品，是漢室的宗親。劉向上書中引經(jīng)據(jù)典，專門評析了剿滅郅支的艱難以及意義，其中有兩句話特別重要，就是“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他認為對待甘延壽和陳湯僅以功過相抵是不公平的，應(yīng)該加以封賞。

漢元帝很贊成劉向的意見，就下詔說，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扣留并殺害漢朝使者，深違事理，聯(lián)豈能忘記!之所以不去征討，是因為不愿興師動眾，勞苦將帥。如今甘延壽、陳湯看到可以乘機行事，就擅自假托皇帝命令用兵去征討敵人，依靠天地和宗廟的神靈保佑，征討郅支單于，大獲全勝。

雖然他們背離了道義違反了國法，但國內(nèi)沒有煩勞一人服兵役，沒有動用國庫的貯藏，借敵人的糧食來供給部隊，建立功勛于萬里之外，威力震動百蠻，名聲速揚四海。為國家除去殘暴，邊境得以安定。特赦免甘延壽、陳湯的罪過，不再追究。封甘延壽為義成侯，任長水校尉，陳湯為關(guān)內(nèi)侯，任射聲校尉。各賞食邑300戶、黃金百斤。由于匡衡和石顯的反對，封的爵位不是太高，也不算是很顯著的升遷，不過考慮到兩人假傳圣旨的大罪，也就不錯了。

想不到匡衡專門和陳湯作對，漢元帝死后，成帝剛一即位，匡衡馬上翻陳湯的舊賬，說陳湯統(tǒng)軍不能以身作則，盜取戰(zhàn)利品，還對屬下說邊陲絕域發(fā)生的事，不會有人追究。這樣的人雖說被先帝赦免了，但不宜繼續(xù)擔(dān)任官職。漢成帝于是就將陳湯免職。

過了一陣子，也許是為了再次改變自己的命運，陳湯沒事找事，上書舉報說康居國送來做人質(zhì)的王子是假冒的。成帝命人核實，確實是真王子。王子如果是假的，就證明康居王對漢朝采取了欺騙手段，現(xiàn)已驗證是真的，那么陳湯就犯有誣告乃至欺君之罪。陳湯于是被捕入獄，準備處以死刑。

這時，太中大夫谷永(被郅支殺的谷吉的兒子)向成帝上書為陳湯叫屈，極力贊譽陳湯的功績，他說關(guān)內(nèi)侯陳湯以前以副都護身份出使西域，憤恨郅支單于沒有人道，憂慮君王不能給他以懲處，越想越憤怒，見義勇為的精神一下爆發(fā)，突然間率領(lǐng)軍隊急馳而行，橫穿烏孫，斬下了郅支單于的腦袋，報復(fù)了10年沒有能誅殺他的怨仇，洗雪了邊境官兵往日的恥辱，武功遠揚四海，漢朝建立以來，征討外國的將領(lǐng)，還未曾有過這樣的情景。并引用《周書》中“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為君者也”的話，請皇帝開恩。于是陳湯被成帝特赦釋放，但取消了他的爵位，只當(dāng)一般士兵。

幾年后，西域都護段會宗受到烏孫兵馬的圍攻，段會宗派人請求朝廷盡快發(fā)兵援救。丞相王商、大將軍王鳳及百官討論數(shù)日仍無結(jié)果。王鳳向皇帝推薦說，陳湯很有謀略，熟悉外國情況，可以把他叫來問問。漢成帝立即召見陳湯。陳湯早在攻擊郅支時落下風(fēng)濕病，兩臂不能屈伸，因此人見漢成帝時，成帝免了他的跪拜之禮，讓他談?wù)剬Χ螘谥碌目捶ā?/p>

陳湯推辭說，將相九卿都是賢才，通曉事理，小臣衰弱多病，不足以來策謀大事。成帝聽出他話中有怨氣，便說國家有急事，你就不要推讓了。陳湯這才說，臣下認為這件事根本沒有值得憂慮的地方。漢成帝問他為什么這樣說?陳湯回答，一般情況下，五個胡兵相當(dāng)于一個漢兵，因為他們的兵器原始笨重，弓箭也不鋒利。

如今他們也學(xué)會漢兵的制作技巧，有了較好的刀、箭，但仍然可用三比一來計算戰(zhàn)斗力?，F(xiàn)在圍攻會宗的烏孫兵馬不足以戰(zhàn)勝會宗，因此陛下盡管放心。即使發(fā)兵去救，輕騎平均每天可走50里，重騎平均才30里，根本不是救急之兵。烏孫之軍皆烏合之眾，不能持久進攻，我認為現(xiàn)在那里的包圍已經(jīng)解除，不出5天，會有好消息。成帝聽了這番高論就相信了。過了4天，果然軍書報回，說烏孫兵已解圍而去。

大將軍王鳳通過這件事深感陳湯經(jīng)驗豐富，大有用處，于是奏請成帝起用陳湯，讓陳湯做他的從事中郎，軍事上的大事都請他做出決斷。陳湯治軍法令嚴明，善于因勢利導(dǎo)，也很聽得進別人的意見，頗有將帥風(fēng)范。但他接受別人賄賂的惡習(xí)始終不改，常常收人家的錢替人家上書奏事，王莽就因為陳湯的上書而得封侯，后來一步一步掌握了漢朝的權(quán)柄，最終篡漢自立。

陳湯后來就因為提供有償上書服務(wù)而壞了事。這事要從漢朝的一項制度說起。

原來西漢有在帝陵旁設(shè)置陵邑的制度，政府將外地富戶豪強遷入陵邑，以保證陵園各項用度及陵區(qū)的繁榮，同時也便于控制富戶豪強，消除地方上的隱患。這項制度到元帝時停了下來。成帝即位后，先是起了初陵，后來又看中另一塊地。當(dāng)時的將作大匠(職掌宮室、宗廟、陵寢及其他土木建筑的官員)解萬年和陳湯是好朋友，他對陳湯說，以前好多人都是因為營造陵邑而獲封賞，你老兄要是說動皇上下旨搬遷百姓，再度開始修造陵邑，我有望獲重賞，你也會獲得地產(chǎn)。

陳湯被說動了心，真給皇帝上書，建議徙民起邑，并表示愿意舉家?guī)ь^搬遷?；实酃唤o說動了，決定設(shè)置昌陵縣，遷了5000富戶過去。誰知5年過去，工程還未完，鬧得怨聲載道?；实郾慌煤軐擂危铝钔Ｖ共旯こ痰脑t書幾乎是罪己詔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陳湯還對人說昌陵還會再遷入去。加上這年冬天出現(xiàn)了“黑龍見于東萊”的異象，陳湯又胡說這表示龍不按時出來，可能意味著皇帝時不時會溜出宮鬼混。

前后兩件事被陳湯的對頭知道了，參了他一個“惑眾不道”，陳湯又被抓進牢房，要審查他所犯的各種罪行。廷尉(司法部長)趙增壽還算公道，說遷民實陵的說法雖是陳湯妄自猜測，但尚未造成大的社會影響，主要的過錯還是在不該把靈異現(xiàn)象和皇帝聯(lián)系起來，是大不敬。

這樣，皇帝念陳湯過去的功勞，沒有殺他，將他貶為平民，流放到敦煌去。過了一段時間，敦煌太守上奏書說，陳湯以前親自誅殺郅支單于，在外國威望很大，不適宜接近邊塞。漢哀帝劉欣下令把陳湯遷徙到安定。

議郎耿育上奏書陳述對國家有利的事，順便為陳湯鳴冤說，陳湯替漢朝顯示了威力，為國家洗刷了多年的恥辱，俘獲了萬里之外難以制伏的敵人，難道還有比這更大的功勞嗎?先帝嘉獎他們，幾次頒布英明的詔令，宣傳彰明他們的功勞。唯獨丞相匡衡排斥，只封了陳湯幾百戶，使有功的大臣和戰(zhàn)士感到失望。陳湯孤獨地蒙冤被押，不能自己辯明，最后以無罪之身而在年老時被拋棄，正好處在往來西域的通道之上，被郅支剩下的人所恥笑，實在可悲!身處安定不要忘了危險，強盛的時候要想到衰敗。

現(xiàn)在國家沒有武帝時勇猛機智、擒獲敵人的大臣，只有一個陳湯了!陳湯的功勞幾個時代都沒有人比得上，而陳湯所犯的罪過是人所都有的。陳湯尚且這樣，即使再有人為國流血犧牲，拋尸沙場，還是要被嫉妒他的大臣傷害。臣下因此為國家深感憂戚!奏書遞上去后，漢哀帝就讓陳湯回來，最后他死在長安。

陳湯死后幾年，王莽為安漢公，執(zhí)掌朝政。他內(nèi)心極感激陳湯曾為他上書而被封侯的舊恩，就加封甘延壽的孫子甘遷1600戶，為陳湯追加謚號號破胡壯侯，封陳湯的兒子陳馮為破胡侯，陳勛為討狄侯。

縱觀陳湯的一生，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我們無法用“好人、壞人”來衡量他。全面評價一個歷史人物很重要。不管怎么說，他那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名言，歷經(jīng)2000年仍然擲地有聲，震爍千古，至今猶激勵著愛國的熱血男兒，這是確定無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