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公去世后,文公繼位,作為國君的親叔叔,公子遂或稱東門襄仲開始掌握大權。他曾擔任魯國主帥,率師伐邾,在魯國政壇上發(fā)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與此同時,三桓在魯國國內(nèi)外的影響還在,于是,魯國政壇上出現(xiàn)了“三桓”(孟氏)與東門氏鼎立的局面。 三桓方面,季友死后,季氏就不那么強了。但三桓是一個利益群體,季氏不行了,還有孟氏和叔孫氏,于是三桓與東門氏開始了車輪戰(zhàn)。這樣說有點階級斗爭的味道,我們還是說三桓在魯國政壇開始了與東門氏共同輔佐國君的時代,期間自然少了權力之爭。 文公即位后,做為親叔叔的公子遂逐漸掌握主動權。而這時,三桓家族中的孟氏也發(fā)展起來。 孟氏的繼承人公孫敖在魯僖公時握有兵權,季友死后,公孫敖以諸侯之卿的身份,“會宋公、陳侯、鄭伯、晉士縠,盟于垂隴”,“會晉侯于戚”,在政治上常常代表魯國國君參與重大國際事務,聲名顯赫。
但聲名顯赫、在魯國政壇起重大作用的公孫敖——孟氏的宗主掌門人,卻因一個愛情故事而退出政壇。 公孫敖曾娶莒國國女戴己和妹妹聲己。后來夫人戴己死了,公孫敖又要求續(xù)娶莒國女兒。莒國人納悶,姐姐死,妹妹聲己不是還活著嗎,把妹妹扶正不就得了?莒人以聲己可繼承姐姐為夫人而拒絕了。 莒國人不同意,公孫敖也就暫時做罷。后來,徐國攻打莒國,莒人尋求國際援助,向魯國請盟。公孫敖又作為魯國代表到莒國蒞盟,順便為東門襄仲迎娶莒國國女,但是公孫敖見這個莒女貌美,就大膽截和,把這個女孩弄到自己房里拜堂成親。 人可以無恥,但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本來是去給自己的堂兄弟迎親,看人家媳婦漂亮,就自己和女孩入洞房,這事公孫敖還真干得出。 這東門襄仲也是有身份的人,國君的兄弟、叔叔,魯國的上卿,這樣的事情,他會怎么反應? 東門襄仲再能忍也忍不了這個,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東門襄仲大怒,準備收拾公孫敖、攻打孟氏家族。攻打公孫敖需要國君的態(tài)度,魯文公也支持叔叔。 眼開一場內(nèi)戰(zhàn)要爆發(fā)。 這時,叔孫家族的掌門人叔仲惠伯出來調(diào)解了。矛盾需要有人化解。惠伯直接揀要害的對魯僖公說,公孫敖的確做的不是人事,但討伐就導致內(nèi)亂,內(nèi)亂就會引起外寇入侵,那時我們怎么辦?人家齊國一直都在虎視耽耽地等時機呢,不如和解。 畢竟還是堂兄弟,雙方還真得和解了。條件是,公孫敖把小媳婦送回,東門氏也不再追究。 公孫敖很不情愿地將莒女送回莒國。 但一方面,奪妻之恨不是這么容易消解的,這之中還摻雜著政治因素,他們之間的結是結上了。另一方面公孫敖又對莒女一直念念不忘。因此,第二年,周襄王崩,公孫敖按照禮法,代表魯國國君前去吊喪。但是他在路上聽說東門襄仲與晉國權臣趙盾結盟,擔心這是一場對付他的陰謀,害怕國內(nèi)有變,同時又思念那個剛過門就送回去的新媳婦,就趁出差——出使周朝的機會,不辭而別,不去吊喪,直接去莒國和自己的小媳婦團聚了。 這也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一個案例。 對于這種不靠譜的舉動,魯文公沒有追究,由他去了。公孫敖跑了,讓他的長子孟孫谷做孟孫氏的宗主掌門。 父親還在,宗主和掌門人還在,兒子就繼任宗主,這多少有點對父親不敬,因此,公孫敖的長子孟孫谷不可能有多大作為。 公孫敖跑了,但在莒國住了一段時間后,又想回國了,于是派人告知兒子孟孫谷。孟孫谷作為孟氏的掌門為了父親只好去請求東門遂。東門遂說,公孫敖要想回國也可以,但必須答應三個條件:一不入朝;二不參與國政;三不攜帶那個小媳婦——她原本應該是東門夫人。公孫敖全答應了,回到魯國。回國三年,公孫敖果然閉門不出,但這樣的生活肯定不是他想要的,沒有了政權,也沒有了美人,還不如到莒國,至少還有美人,于是有一天他又卷了家財跑到莒國去了。 孟孫谷為這事著急上火,第二年病死了。 當初(前626年),周襄王派內(nèi)史叔服前去魯國參加魯僖公的葬禮,公孫敖(孟穆伯)聽說內(nèi)史叔服能給人看相,就帶著兩個兒子谷和難來見他,內(nèi)史叔服的結論是,孟孫谷可以祭祀供養(yǎng)公孫敖(孟穆伯),孟孫難將會安葬公孫敖(孟穆伯)。孟孫谷的下頜豐滿,他的后代在魯國必然昌盛。現(xiàn)在谷死了,正常情況下應該由他的兒子繼承爵位、做孟氏宗主,但谷的兒子孟孫蔑這時還小,這樣他的卿位就由弟弟孟孫難繼承。 應了看相的話。 又過一段時間公孫敖的這個小媳婦死了,公孫敖在莒國沒有了念頭,又想回國,就讓家族成員把家財送給魯文公和東門襄仲,央求孟孫難為他請命。這次,魯文公又同意了。但公孫敖在途經(jīng)齊國時就病倒了,最后死在堂阜。孟孫難只能把他的尸體迎回魯國。 由于公孫敖的罪過,孟孫難又只是代侄子為卿,不太好意思參與國政,孟孫氏在魯國的政壇一度失勢。季孫氏的宗主是季友的孫子季文子,是東門遂的晚輩,不敢冒犯他們。 這一時期,魯國是叔孫氏和東門氏為政。 孟氏敗了,還有叔孫氏。 穆伯公孫敖不辭而別跑到莒國之后,叔牙的孫子叔孫得臣按禮以魯國國卿身份前往洛邑為周襄王吊喪。此后,叔孫得臣得到魯文公信任。文公十一年(前618年),叔孫得臣率軍打敗狄人,俘獲了三個首領并以這三個俘虜?shù)拿肿鳛樽约喝齻€孩子的名字。叔孫得臣立功,與此同時,東門襄仲在魯國國內(nèi)外有很大的威望,魯國出現(xiàn)了叔孫氏和東門氏為政的局面,二者之間似乎難分高下。但是在關鍵的立儲問題上,叔孫惠伯還是敗下陣來。 在世襲制的環(huán)境中,立儲是個大問題,在這個問題上站錯隊或敗下陣,政治生命就此終結,要命的是它還常常波及生理生命。 魯文公有兩個妃子:一個來自齊國,生了惡、視二個兒子;一個來自秦國,稱敬嬴,敬贏生子俀(又作倭)。齊女為長,但敬嬴得寵,關健是與襄仲關系好,因此,襄仲想立她的兒子為國君。叔孫惠伯反對。一來,齊女是長妃,其子公子惡為嫡長;二來,齊國強盛,若不立齊女,齊國人一不高興伐魯,魯國就難辦了。 這也正是東門襄仲擔心的問題,為了擺平齊國,襄仲出使齊國。 很多事情看上去不合理,但他就合理了。在魯國立儲問題上就是這樣。按道理說齊國人應當贊成立齊國女兒的兒子,這樣自己的外甥當國君總會比外人好些,至少理論上是這樣。 但事情也有例外。 當時齊國也剛剛換了國君,齊國的新國君齊惠公繼位后想與魯國搞好關系,要與魯國搞好關系,幫助一個對齊國有利的人繼承魯國國君是最好的辦法。當時東門襄仲是左右魯國政治的重要大臣,要與魯國搞好關系就不能與他作對。因此,在立魯國國君問題上,齊國一反常態(tài),支持敬贏的兒子公子俀繼位。 齊國當然有他的考慮。公子惡是嫡長子,繼承公位本是正常,就算齊國助其一臂之力,也沒多大好處,反而與魯國權臣襄仲不和;而答應立庶出的公子俀,則就極大地有恩于這個新繼承的魯國國君,對于掌握行政權的東門襄仲有情。僅此就可以影響與左右魯國的決策,于是齊國認可了襄仲的想法。 東門襄仲在得到齊國的認可后回國,準備殺了公子惡、視,立公子俀。季氏的季文子察覺了這一情況,告知叔孫惠伯,但叔孫惠伯認為大位已定,不以為意。 東門遂和敬嬴設計,在馬廄伏下勇士,殺死公子惡及其胞弟公子視,然后派遣內(nèi)侍召喚惠伯。叔孫惠伯的家臣覺得不妙,勸他不要去,但惠伯不顧家臣的勸阻,執(zhí)意前往,結果,在馬廄被殺,尸體埋在馬糞里。 殺了叔孫惠伯,就沒有了反對的聲音,公子惡、視也已經(jīng)被殺,東門遂于是立公子俀為新君,是為魯宣公。 任何事情都有其重要的關節(jié)點,權力之爭的關節(jié)點往往在于立儲和選擇輔佐的繼承人,因為這個時刻往往是政治的叉路口,成功就一路顯赫,失敗則名落孫山。因此,在立新君這個關節(jié)點上,以宣公即位為標志,東門氏完勝叔孫氏。魯國進入東門氏專政時期。 孟氏、叔孫氏都敗了,那么季氏呢? 季孫氏的第二代無所作為,這個時候是季氏第三代季文子做宗主時期。 季孫氏的第三代季文子在聲望與權勢上不及襄仲,只好依附東門氏,為國君和東門氏服務。也許優(yōu)秀的遺傳基因隔代傳。季文子是一個聰明而智慧的繼承人,在孟氏與東門氏發(fā)生沖突時,他韜光養(yǎng)晦,最終坐收漁翁之利。 機會會來的,機會終于來了,季文子開始行大運。所謂行大運,就是機會正好遇到了努力。沒有努力不成,沒有機會也不成。 宣公八年,權傾一時的東門襄仲去世,東門襄仲之子公孫歸父接過父親的卿位執(zhí)政。還是那個判斷,家天下的環(huán)境中,第一代人太強勢,會影響到第二代,這也符合自然界的節(jié)奏,一強一弱,不能總是強音,總會有弱拍。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東門襄仲強勢時,必然會得罪一些人,這也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人位高權重,一不留神,就會傷害到人,被傷害的人就會記仇,但在位高權重的人得勢并且活著的時候,這個仇或不滿也只能藏在心里,等這個人不在世了,這種不滿或仇會算在他的后代身上。還是那句話,出來混是要還的。東門襄仲在時得罪了三桓家族,他的兒子公孫歸父繼承了東門襄仲的位置后,自以為在魯國位高權重,為保住自己的權勢而謀害他人,貴族們都恨他,這就給了三桓很好的機會。季文子利用人們的心理,拉攏國人,于是以季文子為首的三桓勢力抬頭、日益強盛,使得更多的百姓歸附季氏,最終導致國民不知國君而只知季氏。公室式微。 魯宣公自然感受到了威脅,因此,他想“去三桓,以張大公室”。知道三桓在魯國的影響力,利用國內(nèi)的力量無法對付三桓,魯宣公就與公孫歸父商量,想讓公孫歸父到晉國為宣公娶晉女,同晉國建立姻親關系,同時借晉人力量除去三桓。 想法不錯,但結果公孫歸父出使晉國還沒回到魯國,宣公薨。 國君死又是一個關節(jié)點,這個時候往往可以用來做很多文章。季文子很好地利用這個茬口,除掉了政敵東門氏。季文子在宣公死的時候,把宣公做國君之前的事情搬出。宣公是敬贏的兒子,當初,為了讓他繼位,東門襄仲殺了齊國夫人所生的公子惡、公子視。當公子惡和公子視被殺、這二個孩子的母親哀姜回齊國時,是號陶大哭過的鬧市。邊哭邊說:“天哪!襄仲大逆不道,殺嫡立庶!” 國家第一夫人在市中大哭、痛哭,市上的人沒有不感動的,也都跟著哭泣,那個場面很感人,魯國人因此都稱痛哭的第一夫人為“哀姜”。這件事情留在了很多魯國人的記憶里。 季文子把這個事情翻出,然后就以當年襄仲殺公子惡而立宣公,朝臣憤慨為由頭,要與東門氏算帳。公孫歸父當時剛從晉國回到魯國,聽到這個消息,不敢久留,匆忙逃到齊國。 強大的東門氏從此淡出魯國政壇。與此同時,季文子執(zhí)政,三桓雄起。 三桓雄起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季文子的為人。 季文子為人謹小慎微,凡事三思而行,當文公、宣公之時,東門氏權傾一時,孟氏、叔孫氏都與之爭權,而季文子依附。執(zhí)掌魯國政權后,季文子并沒有得意忘形,反而更加儉樸,行事益發(fā)謹慎。作為身居高位、位高權重的魯國上卿大夫,他掌握國政,有統(tǒng)兵之權,有自己的田邑,但是他的妻子兒女卻沒有一個人穿綢緞衣裳;他家里的馬匹,只喂青草不喂粟米。 這像是一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樣子。 季文子孟獻子是與季文子同時代、同輩的孟氏宗主,也很低調(diào),但孟獻子的兒子仲孫因此瞧不起季文子,跑去質(zhì)問季文子:“你身為魯國之正卿大夫,可是你的妻子不穿絲綢衣服,你的馬匹不用粟米飼養(yǎng)。難道你不怕國中百官恥笑你吝嗇嗎?難道你不顧及與諸侯交往時會影響魯國的聲譽嗎?” 季文子回答:“我當然也愿意穿綢衣、騎良馬,可是,我看到國內(nèi)老百姓吃粗糧穿破衣的還很多,我不能讓全國父老姐妹粗飯破衣,而我家里的妻子兒女卻過分講究衣著飲食。我只聽說人們具有高尚品德才是國家最大的榮譽,沒聽說過炫耀自己的美妾良馬會給國家爭光。” 季文子這樣教育了仲孫,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孟獻子。孟獻子聞知,非常生氣,怒而將兒子幽禁了7天。實踐證明,這種管教是起作用的,受到管教的仲孫,改過前非,亦仿而學之。結果在季文子的倡導下,魯國朝野出現(xiàn)了儉樸的風氣,為后世所傳頌。實踐也證明,官越大,越容易曹人忌恨,就越要小心謹慎,這樣才能長久。生活小貼士:實踐也告訴人們,人越不把你當回事,你就越要把自己當回事。反之,人越把你當回事,你就不要把自己當回事。
季文子的小心謹慎、季文子的節(jié)儉低調(diào)為他贏得了好名聲,也穩(wěn)定了三桓在魯國政壇的基礎。 季武子掌控魯國國政以后,做了二項重大的決策,這二項重大決策,真正從制度設計或從制度層面上確立了三桓在魯國的地位。 首先,季武子增設三軍。 當年,周武王封周公旦于魯,按周禮“天子六軍,諸侯大國三軍”,魯有三軍。但進入春秋以后,齊楚、晉楚爭霸,魯國國弱,只能聽從霸主的命令,軍隊常被調(diào)用。另一方面,軍多意味著軍費——貢賦也多,因此,自從魯文公以后,魯國自減中軍,只剩上下二軍。這二軍屬于公室。季武子想控制魯國,必須控制魯軍,而要控制魯軍,就必須合理分配,于是就自作主張,增設中軍,然后三桓——季武子、叔孫穆叔、孟獻子瓜分三軍,一卿主一軍之征賦??雌饋砣姷能娰M由三家分擔,減輕了公室的責任,實際上誰都知道,沒有責任也就沒了權力,由是三桓強于公室。 《左傳》記載,襄公十一年春季,季武子準備編定三個軍,告訴叔孫穆子說: “請編三個軍,每家管一個軍。” 開始叔孫穆子不同意,但季武子堅決請求,叔孫穆子就在僖公宗廟門口訂立盟約。這樣,把公室的軍隊一分為三,而各家掌握一軍。三家各自把原有私家車兵合并,季氏讓他私人武裝中的成員參加軍隊的免除征稅,不參加的人加倍征稅。孟氏讓他的私邑士兵中的一半,或子或弟做奴隸兵。叔孫氏仍然把他私邑士兵全編為奴隸兵,不這樣,就不并入所分的公室軍隊里。 其次,季武子于襄公十二年,三桓在控制軍隊后,又“十二分其國民,三家得七,公得五,國民不盡屬公。”看起來國君的份額最大,但國民本來就屬國君,現(xiàn)在三桓分去一大部分,雖然三家單獨來看份額不大,但三家聯(lián)合超過了國君,于是魯國公室被進一步消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