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月冰 老家門前有棵楓樹,還是父親50年前栽的。當年栽樹的青年,如今已是古稀老人。可楓樹,歷經(jīng)歲月,卻日益茂盛,忠實地陪伴著父母,映襯著老屋,正如蔡瀾先生所說,一切都在變化,始終在那兒的只有樹。 我們小的時候,楓樹已是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我們在樹底下玩耍,圍著它嬉戲。每年春天,母親采下春茶,洗凈糅細后,要用楓樹枝來熏茶。父親便會爬上高高的楓樹,砍下幾支楓樹枝。母親把楓樹枝放進火灶里,點燃,但不起明火,灶上是一個篾筐,形狀似帽子,中間起頂,四周平坦。茶葉灑在上面,熏上一天一夜制成煙茶。鄰居們都說母親熏的煙茶特別清香,父親則爭著“搶功”說是他的楓樹好。 深秋霜降,楓樹葉漸漸染色,黃的、金的、紅的、紫的、褐的,斑駁繁華,伸伸展展遮蓋了大半個老屋,很是漂亮。那時小,不懂得欣賞。后來離開老家,去到很遠的城市,有同事周末隆重地宣布她將去哪個遙遠的地方賞楓葉,我這才想起老屋前的那棵楓樹,想起它深秋初冬時那樣的絢爛多彩,古樸的老屋掩映在它的明亮色彩里,像一幅油畫,心中頓時一陣親切與自豪。 再回到老屋,我仿佛變?yōu)樾『?,拿著手機不厭其煩地給楓樹拍照,踩著它五彩斑斕的落葉輕輕哼歌。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覺得,這棵楓樹,像我們的一位親人。 父母拿著簸箕,在楓樹底下?lián)焓八墓麑崳簵髑?。楓球有祛風除濕、疏肝活絡之功效。我小時經(jīng)常渾身瘙癢,母親便用楓球泡水給我洗澡,有時用楓球煮蛋給我吃,果真竟然就不癢了。我生兒子時,父親要母親帶來一大袋這樣的干楓球,還有艾葉,月子里每天用它們泡水給我兒子洗澡。我兒子沒犯過濕疹、皮膚過敏等毛病,大概也與這些楓球有關吧。 就是這樣,家門前的那棵楓樹,我雖然遠離了它,它卻始終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比如,我至今最愛喝的茶,還是母親做的煙茶,這些茶便都是它的枝干所熏,它的香氣始終縈繞在我身邊,連同一份濃郁的親情。 今年深秋回家,看到父親還在院中忙碌,精神矍鑠。我抬頭看著多彩絢爛的楓樹,說:“好像一樹花呀!”父親笑:“就是花呀,是從春天成長秋天才成熟的花?!蔽蚁耄赣H當年之所以會選擇種下這棵楓樹,就是心儀它歷經(jīng)霜凍寒冷而成熟的這份美吧。我的父母,一輩子歷經(jīng)生活的磨難與艱辛,如今充實幸福,不也像這棵楓樹一樣嗎? 早幾天看《張家舊事》,名門閨秀張家二小姐張允和先生說她最愛“從綠葉變成紅花的楓葉”,她年輕時因歷史原因命途多舛,老年卻在昆曲、寫作等方面有很好的成績,直到93歲高齡飄然而去,仿佛一片在冬陽里優(yōu)雅飄落的火紅楓葉。每個堅強而精彩的人生,都是一片這樣的楓葉,侵染歲月,成熟美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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