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報記者 裘雯涵 李蕾 見習記者 王倩 劉雪妍 前些天，上海20路公交線路突然上了“熱搜”。原來，一群自稱公交迷的年輕人在車站舉辦了一場生日會，吃蛋糕、唱生日歌一樣不少，生日的主角卻是這條“爺爺輩”的公交線路。 20路公交已有111年歷史，是上海第一條公交線路。它的開通標志著上海近代公共交通的誕生。 記者獲悉，今后，20路公交將升級成移動的“公交博物館”。車身內(nèi)部將裝飾它百年變遷的老照片，展現(xiàn)上海的百年公交歷史。 具有111年歷史 20路公交延承1路公交線路 一說起20路公交的歷史，上海巴士第一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八車隊隊長王建青便滔滔不絕。 1908年3月5日，上海首條有軌電車線路1路公交開始營運，線路從靜安寺開至上海外灘。1928年，20路無軌電車開通，線路從中山公園到靜安寺。線路開通的新聞還上了當天的《申報》。記者查閱這張91年前的老報紙發(fā)現(xiàn)，在報紙第八版最右側(cè)，有一則原上海公共租界電車公司發(fā)布的通告，其中特意寫明線路：“愚園路駛行無軌電車，自靜安寺起點至極司非爾公園（1944年改稱中山公園）?！?br data-filtered="filtered"> 1963年，南京東路上的有軌電車軌道被拆除，20路公交與1路公交合并，20路公交開始改走1路公交線路。當時本報也于8月16日刊登南京路無軌電車通車的好消息。文中寫道：“第一輛開出以后，第二輛、第三輛……隨著朝日東升，幾十輛無軌電車來回奔馳在南京路上，代替了幾小時前還在行駛的有軌電車。一路上，行人駐足而觀；有的還排坐在人行道上，像歡迎游行隊伍似的歡迎它們?！碑敃r，一位殘疾老人還特意讓兒子背著來到南京路，他說要“看看拆掉舊的，建設(shè)新的，看看我們自己的無軌電車在南京路上行駛”。 就這樣，20路公交延承了1路公交的線路，因此才說20路公交有111年歷史。王建青說，當時1—10路公交線路都是有軌電車，10路以后的才是無軌電車，所以1路與20路合并后，沿用了20路公交的線路名。 線路合并后，兩條線路的交匯處——靜安寺站，成了當時20路公交的中心調(diào)度點。王建青說，中心調(diào)度點不僅是職工交接班的場所，也是正常線路的運營緊密度調(diào)節(jié)點。更重要的是，20路靜安寺站還成了當時的調(diào)頭點?！叭绻麑γ孳囌救藛T聚集太多，中心調(diào)度站就可能讓反向車輛上的乘客全部下車，乘坐下一輛車。車輛調(diào)頭去對面載客，及時疏散乘客?！蓖踅ㄇ嗾f，當時只有調(diào)度員打鈴，司機才能發(fā)車。 111歲的20路公交，車型也幾經(jīng)變化。最早，20路使用的是蘇式電車，9—10米的單機車，滿載50人左右；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用的是18米的鉸接式公交車，滿載時可達170人左右。“當時的公交車從凌晨4時一直運營到24時?！蓖踅ㄇ嗷貞浾f，高峰時乘公交車，都得“推屁股”才能擠上去。 到了80年代中期，20路公交車高峰時期，每班車間隔僅30秒，18米長的鉸接式20路多達65部。記者翻閱巴士一公司保存的《上海巴士電車有限公司簡史》查到，1978年20路公交的行駛長度為7.52公里，日均客流量為187329人次。 如今，20路公交車還是保留著人們熟悉的“小辮子”，車型則變?yōu)?2米左右的單機車，但現(xiàn)在的車輛可以脫網(wǎng)行駛30多公里。地鐵二號線開通后，分流了不少乘客，日均客流量約為1.3萬人次。雖然客流量大幅減少，但一些站點附近的上班族依然青睞這條線路，“現(xiàn)在乘坐公交車幾乎都有座位，一點兒也不擁擠，挺舒服的”。又因為20路公交線路不少站點是老上海的經(jīng)典地標，大光明電影院、新世界百貨、市百一店……不少觀光族也愿意乘坐20路感受老上海情懷。 目前，20路公交共有18個站點，其中80%的站點和線路都和100多年前初創(chuàng)時一樣。王建青說，只有南京東路改為步行街后，20路公交的線路才改走九江路。 景觀位基本靠“搶” 隔著大玻璃欣賞南京路風景 “上海20路公交過生日”上熱搜后，引起一批公交迷的注意。80后上海人張淵源業(yè)余研究上海電車歷史10余年。他說，20路公交車是電車迷和游客中最受歡迎的線路之一，“不管是百年前還是現(xiàn)在，20路公交線路都特別經(jīng)典，沿途的地標獨具代表性”。 上世紀80年代，20路是上海最密集的公交線路之一。不少游客來上海，點名要坐20路，那時候不僅南京路是景點，南京路上的20路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當時，最后一排景觀位是要靠“搶”的，隔著大大的玻璃可以直接欣賞南京路沿路的風景。 對于游客來說，乘坐20路是種樂趣，但對行人來說卻多有不便。在搜集歷史照片時，張淵源發(fā)現(xiàn)幾組對比照。照片的拍攝對象都是南京路上的20路公交車，但拍攝時間卻分別是上世紀70、80和90年代。 上世紀60至70年代，大量外國消費品擁入上海，洋雜貨店日益增多，南京東路的商業(yè)進入興盛時期。在一張拍攝于70年代的黑白照片中，20路公交車只能在南京東路擁擠的人群中艱難穿行。這樣的情形一直延續(xù)至上世紀90年代，只不過在80和90年代的照片中，道路兩邊設(shè)置了人行道圍欄。1999年，南京路步行街建成，才逐漸成為現(xiàn)在人們熟悉的樣子?！翱梢哉f，20路見證了十里南京路的歷史變遷。”張淵源說。 除了南京東路步行街，乘坐20路公交車還能看到哪些風景？近日，記者從九江路乘車至中山公園終點站，體驗20路公交之旅。只需2元車費，就可以跨越長寧、靜安、黃浦三區(qū)。從繁華深處穿過海派經(jīng)典，20路公交車沿路的地標建筑、懷舊商號、人文館舍不勝枚舉，堪稱上海城市最精華部分。 在外灘起點站，還沒等司機上車，車上已零星坐了幾名乘客。天氣晴好，外灘沿線隨處是拍照的游客。車開出幾分鐘便來到九江路上的人民大舞臺，這座著名的百年劇院門口貼著幾張大幅話劇海報。春日午后，陽光投射進車里。行至人民廣場附近，車外行人明顯增多，車流也更密集。望向窗外，西藏中路上一片盛放的白玉蘭格外惹眼，不等看個仔細，20路又帶乘客領(lǐng)略大光明電影院的風采。 穿過南京路，20路經(jīng)過人民廣場、上海革命歷史博物館、上海電視臺、靜安寺等地標。一路上，還見到泰興大樓、德義大樓等歷史建筑，以及王家沙、功德林、第一食品等一批老字號。在駛過愚園路時，乘客能夠見到涌泉坊等新式里弄。沿著窄小幽靜的萬航渡路，20路公交車最終在中山公園附近停下來。華東政法大學校門口，是20路公交車的另一個“港灣”。 張愛玲聽見電車響才睡得著覺 提到自己的公寓鄰近電車廠，描寫電車進廠的場景就像“回家” 運行至今111年，20路這條“10個上海人9個坐過”、串聯(lián)起城市精華的公交線路，自然也承載了上海人的共同記憶。 張愛玲可以說是對電車情有獨鐘，她的散文和小說中曾多次出現(xiàn)電車身影。在1943年發(fā)表的散文《公寓生活記趣》中，張愛玲寫道：“我喜歡聽市聲。比我較有詩意的人在枕上聽松濤，聽海嘯，我是非得聽見電車響才睡得著覺的。”有趣的是，在這篇文章中，她還提到自己的公寓就鄰近電車廠，電車進廠的場景就像“回家”：“一輛銜接一輛，像排了隊的小孩，嘈雜，叫囂，愉快地打著啞嗓子的鈴：克林，克賴，克賴，克賴！”經(jīng)記者考證，這家電車廠就在當時的安南路南，經(jīng)營著全市大部分電車線路。在“回家”的電車中，就曾有20路的身影。 40年前，隨著線路延長，20路與更多上海人產(chǎn)生了交集。聽說有人給20路過生日，一位乘客表示，她和母親兩代人都乘坐20路上下班。母親上世紀70年代在上海時裝公司上班，女兒則80年代在第一百貨商店附近上班。從九江路外灘起點站乘車，這條公交線路陪伴了這家人幾十年。 另一位乘客則回想起小時候去舅舅家就要從安西路站乘坐20路公交。他記得，那時20路“小辮子”電車有前后兩節(jié)車廂，中間連接處面對面有兩個弧形座，孩子們叫它“香蕉座位”。不過，坐“香蕉座位”要當心，一不小心可能會被甩出車外。 聊起過去，20路的司機師傅也有頗多感慨。安全員徐師傅記得，從前司機們駕駛的不是空調(diào)車，夏天開車曬得受不了，就蓋一塊毛巾在頭頂吸汗防曬。那時候，20路特別火爆，每天60多部車都不夠坐，司機特別有成就感。 如今，這輛依然留著“辮子”的20路公交車也吸引了不少小“粉絲”。一位在上海市實驗小學上學的小姑娘一路大聲唱著英文歌，說自己上學經(jīng)常乘坐這班車。聽說20路過111歲生日，她驚訝地說：“原來公交車是個老爺爺??！” “20路公交車這樣的'辮子車’背后，是幾代人的特殊情懷。保留延續(xù)至今的公交文化，也是保留本土記憶的一種方式?！睆垳Y源說，滬上有一群公交迷常自發(fā)搜集歷史資料，進行交流。每年11月15日是全國第一條無軌電車運營的紀念日，這一天也成了公交迷每年舉行例行紀念活動的日子。不僅是上海的公交迷，現(xiàn)在還有不少國外的電車迷特意來上海旅游，尋找20路等無軌電車的蹤跡。 在公交迷看來，20路這樣的公交線路已超越交通作用，成為上海歷史文化的標志。“上海有地鐵博物館，有鐵路博物館，為什么見證上海歷史的公交車卻沒有博物館呢？”記者從巴士第一公共交通有限公司獲悉，不久的將來，一座移動的“博物館”將出現(xiàn)在20路公交車上，車身內(nèi)部會出現(xiàn)一系列體現(xiàn)上海公交百年變遷的老照片。此外，每年重陽節(jié)、情人節(jié)等節(jié)日，20路還將變身“老人專車”“愛情專車”等，在原本公共交通功能上附加更多文化、旅游功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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