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導(dǎo)讀】

人與中藥，本是天然的聯(lián)盟與呼應(yīng)，我們生活在一個中藥的世界里。
北方人愛吃豬肉芹菜餡的餃子，這芹菜其實就是一味中藥，它有降血壓的功能；把烤羊肉串用的孜然炒熟，用醋調(diào)服，可以緩解心絞痛和失眠；做菜用的花椒，可以擴張血管，降低血壓；大料健胃散寒行氣；陳皮理氣燥濕。
還有那超市里賣的各種湯料包，哪個不配了幾味草藥。人和萬物之間存在著道不盡的互補和依存關(guān)系，人們發(fā)現(xiàn)萬物各有其性，能補充人體先天和后天的各種缺憾，便將其叫做“藥”。這就是我們這個世界萬物的一個基本特點：人與自然，相依為命，一半是藥性，一半是人性。
作為一個誕生于自然的生命體，我們的一切都與這個廣闊天地緊密相連，呼吸和潮起潮落相連，脈搏和花開花謝相應(yīng)，體溫的涼熱和晝夜的輪替相連……你看，我們的身體和精神，都擁有自己的寒暑和陰晴。這種自然而然而又令人驚奇的呼應(yīng)，讓我們感到我們和自然實為一體。

地道藥材，天地之大德

牛黃——老黃牛與人類的肝膽之情

田原：同仁堂將您奉為中藥炮制技術(shù)的一代宗師。您是什么時候開始和同仁堂打交道的？
金世元：我跟他們接觸太久了，舊社會就跟他們接觸，都快 60年了。
同仁堂的安宮牛黃丸，全國都得上它這兒買來，別的他不信任，因為他們至今仍然用天然牛黃和天然麝香啊。安宮牛黃丸用來治療溫?zé)岵∫鸬母邿煌?，神志昏迷，包括今天很多的急性感染病，中醫(yī)的溫病，效果非常好?？梢哉f是急救藥，起死回生，效如桴鼓啊，很靈的。
天然的牛黃和天然麝香可不只是貴點兒那么簡單。天然牛黃是牛的一種病理產(chǎn)物啊，牛的膽結(jié)石，不是您殺個牛就能得到的，非常稀有。這牛長不長膽結(jié)石誰知道？外表上看不出來，只能宰牛的時候摸摸苦膽里頭有沒有結(jié)石。
咱們國產(chǎn)的牛黃是不夠用的，所以我們的牛黃從歷史上就進(jìn)口。先前的金山牛黃，是在美國進(jìn)口，實際上，美國是個集散地，重點出在南美，委內(nèi)瑞拉、烏拉圭、巴拉圭、智利，集中在舊金山，往咱們中國運，所以叫金山牛黃。
他們賣我們很貴呀，1公斤大概要 20萬人民幣，貨源也不穩(wěn)定。但是為了保證安宮牛黃丸的供應(yīng)，現(xiàn)在國家直接幫助進(jìn)口。
麝香也如是。安宮牛黃必須得用麝香，安宮牛黃是清脾熱，化痰，退燒，但要沒有麝香，病人要是昏迷不醒，必須用麝香芳香開竅、蘇醒神志。其他的藥能用合成的麝香，安宮牛黃不能用，它是一種搶救藥。
羚羊角也是完全進(jìn)口，我們國家不產(chǎn)羚羊，主要是從俄羅斯、哈薩克斯坦、蒙古國進(jìn)口。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林業(yè)部，都在為保持中醫(yī)中藥特色，共同想辦法進(jìn)口。
同仁堂必須用地道藥材，得要真，得要優(yōu)，這是它的特點，絕不用假藥，絕不用次藥，所以它的療效顯著。不只大品種，連小品種都一絲不茍。
像大山楂丸，過去專門賣小孩兒吃的，過去沒有什么山楂糕、紅果罐頭。小孩兒經(jīng)常上同仁堂買大山楂丸吃。同仁堂的大山楂丸不只精選優(yōu)質(zhì)的山楂，而且它里頭加上六神曲、麥芽；不是完全用蜂蜜來和藥丸，還加上白糖，好吃。
田原：張仲景曾說“四季脾旺不受邪”，偏偏小孩子是“肝常有余，脾常不足”，所以就有中醫(yī)兒科專家說了，小孩子生長發(fā)育所需要的營養(yǎng)，全要靠脾胃來轉(zhuǎn)化，脾胃負(fù)擔(dān)大，就容易出現(xiàn)積食導(dǎo)致發(fā)燒這類情況，養(yǎng)好小兒的脾胃，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足見過去的人們，給孩子吃零食都吃得如此講究啊。
金世元：它的原藥材到了我們這，必須得經(jīng)過炮制，就是炒。炒有清炒、有加輔料炒、有挑揀，同仁堂的炮制非常講究。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同仁堂大活絡(luò)丹里有蘄蛇肉。蘄蛇是種毒蛇，本來就很缺，產(chǎn)在江西、福建一帶。蛇農(nóng)逮住以后，破腹挖心，把內(nèi)臟都挖出來，血液排凈，把它撐起來進(jìn)行干燥。同仁堂用的時候把蘄蛇用黃酒給燜軟了，肉和骨頭脫開，再一點點把骨頭摘凈，蛇肋骨上面的小骨刺，必須用鑷子才能夾出來……
再說山萸肉吧，藥典規(guī)定，山萸肉購買的標(biāo)準(zhǔn)是：果核和果梗都算上不準(zhǔn)超過藥材總量百分之三，但同仁堂規(guī)定必須百分之百是凈肉，一點兒果核和果梗都不能有，一個兒、一個兒挑，非藥用部分都給你排除，講究極了。
過去藥行都講究趕廟會，那時河北的廟會就在祁州，也就是今天的安國，那是全國著名的大藥市，祁州一年有兩個廟會，春廟和冬廟。趕廟會的時候，全國各地的藥商都把藥運到那兒去。
廟會有個特點，同仁堂不來，大的品種不開店，等著同仁堂，好的都給它留著。等同仁堂走了以后，再開市再賣別人兒。同仁堂只挑好的，不好都不瞧。只要好，同仁堂連價錢都不打。誰不等著同仁堂來了能賣個好價呀？
田原：說起麝香、牛黃的珍貴，國藥片仔癀里面也有這兩味藥材。
金世元：牛黃，麝香，蛇膽，田七——這是片仔癀公布的處方中的四味藥。
片仔癀是南方的，北方知道這藥的人可能不多。片仔癀這個藥很神奇，神奇在哪里呢？它原來是治療跌打損傷什么的，主要功能是清熱解毒，消腫止痛；更主要的是治療急性熱病。所謂急性熱病，就包括了現(xiàn)代醫(yī)學(xué)里面的很多急性傳染病，這些病都是以熱為主，都是發(fā)燒，片仔癀的藥療效非常好。
什么叫急性傳染病?。磕惚热缯f，流感、麻疹、非典，都是急性傳染?。桓腥拘缘谋热?，瘡瘍、腫毒，外傷感染，癀，就代表傳染病，當(dāng)時的老百姓啊，應(yīng)用這個藥，一片就好，所以就叫片仔癀。
片仔癀處方在國家中藥保護品種上，是一級絕密，處方不公開，工藝不公開，但是，我們僅從這四種藥上，來衡量片仔癀的功能主治，是有一定道理的，這是他主要的東西，首先是什么叫名貴稀有？稀有就是這個東西資源少，難以尋覓；名貴，不是單純代表價錢，也代表藥的品質(zhì)與療效。
這牛黃是苦涼之物，不是苦寒，不同于中藥清熱瀉火的黃連、黃柏、黃芩。
田原：寒則瀉下，涼為清火。這取自動物身上的藥材，相比草木金石，始終多了幾分溫存和靈性，不那么峻利，難怪古代醫(yī)家稱動物藥為“血肉有情之品”。
金世元：這牛黃不是清熱瀉火的，而是清心熱、解毒的，中醫(yī)講辨證論治，你說的熱，要給你分析，你是肺火？還是心火？還是肝火？他得有這個分析。你比如說一些重病，高燒不退，進(jìn)一步又出現(xiàn)了神昏、譫語，是人的生命當(dāng)中嚴(yán)重的癥狀，無論中西醫(yī)都要重視這個癥狀，雖然牛黃退燒很有效，但它更妙處是在清心熱、化痰、解毒，它所以能清熱退燒解毒，就是有這個針對性的。
田原：可見這牛黃解毒片也不是隨便吃的。您這中醫(yī)功夫扎實！
金世元：那可是。所以這片仔癀也得用真正的天然牛黃。也必須用天然牛黃，否則它也就不是片仔癀了。
這牛黃啊，形狀大小都不同，大到栗子，小到黃豆，一般都跟栗子大小，有栗子形的，也有菱角形的，不是很堅硬，用手一捏它就碎。就說這牛的膽結(jié)石，它不是一天形成的，是很長時間形成的，它是一層一層的，是膽汁兒給它包裹起來的，所以，牛黃的截斷面就是年輪形的，我們管它叫同心環(huán)形，很有講究。所以說這牛黃呀，我可見多了，拿假牛黃您還甭蒙我，蒙不住。
田原：某個層面上，牛黃治病，也是牛對人類的“肝膽相照”之情，這份“情”，是人工產(chǎn)品難以代替的。人工與天然的牛黃，療效上能相差多少？
金世元：人工牛黃的作用還是很不錯的，天然牛黃不是生在牛的膽里頭嗎，人工牛黃是人工采用膽汁，膽汁里不是有膽紅素嘛，膽酸的一些成分嘛，就用這個合成，所以，它呢，是近似天然牛黃，還比不了天然牛黃的。
現(xiàn)在牛黃也不缺了，就是天然牛黃缺?，F(xiàn)在應(yīng)用的都是人工牛黃，天然牛黃哪兒有那么多??？

麝香——用生命凝結(jié)的絕望之香

和王仲儀二首 .麝香

游伏柏林下，食柏遂生香?？罩赡毣?，豈有周身防。赤豹以尾死，猛虎以睛喪。儻或益於用，捐軀死其常。

田原：再談?wù)匃晗惆桑F(xiàn)在很難見到這味真藥了。
金世元：這麝香就更少了，只有我們國家有，獨產(chǎn)麝香，青海西部的玉樹地區(qū)，四川的昌都、甘孜、阿壩地區(qū)，還有青藏高原，但是太少了。
麝呢，是一個鹿科動物，俗語叫香獐子，和小鹿一樣，很小，它主要生長、生活在青藏高原的那些懸崖峭壁上邊，都在海拔 2500米以上……
那個麝香又叫香臍子，在麝的陰莖前邊的肚皮上有個香囊，鼓起包來，由于它本身是一種分泌物，在香囊里是液體狀態(tài)，時間長了水分蒸發(fā)掉了，變成顆粒狀態(tài)，也就成麝香了，大小跟小柿餅似的，不同產(chǎn)區(qū)，不同品種，形狀也不同，這我見多了。
過去都是藏族人打麝，就是使槍打，這藏族同胞打下來小麝以后呢，連肚皮都拉下來，整個拿回去，拿回去以后，這麝香整個都是毛啊，是一個包啊，用剪子周圍一剪，就剩一個圓的，像柿餅了，這個“柿餅”中間有個孔，那叫香孔。這個香囊啊，外面都是毛，顏色淺一點的，是灰棕色的，這麝香就包在香囊里邊。
可這麝香啊，只有雄性麝有麝香，雌性沒有麝香。那么高的地方，這藏族同胞他看得見嗎？是看不清雌雄的。你想啊，這藏族同胞一瞧見這小麝，就用槍打下來了，一看，是母的，沒有香，就不成了。
田原：就給誤殺了。麝的習(xí)慣是六七月份吃蛇、蟲，到了寒冬香囊就填滿了，入春后，肚臍內(nèi)急痛，自己會用爪子把香剔出來，拉屎尿蓋住，這樣的香，比起殺取的麝取得的香還要珍貴，顯然也更有活性。希望更多人了解，不要盲目獵殺小麝。
金世元：世界稀有動物保護組織啊，把麝列入一類保護，不允許獵打，咱們國家也有保護條例，不允許打麝。國家林業(yè)局，稀有動物保護司，歸他們管。
現(xiàn)在再用麝香啊，只有動用國家的這點庫存嘍。資源太有限了。這麝香的特效呢，一是活血化瘀，消腫止痛；二是芳香開竅、蘇醒神志。是正藥，別的代替不了。所以就這點庫存還是國家來分配的。分配吶，也不是每家都分的，同仁堂啊，片仔癀啊，就只有三四家，指定藥廠，指定品種，不能作別的用。
田原：您也參與國家對天然麝香的分配。
金世元：我參加分配，國家林業(yè)局請我當(dāng)專家呀，您看分配給哪家制藥廠，分配多少，分配哪些品種？所以我得保密呀，其他的我就不能說了，是要為國家保密的。所以我到片仔癀的廠家，一看他的麝香啊，我就問他：你們還生產(chǎn)什么品種？拿出來讓我瞧瞧？回答是：除了片仔癀，一個用麝香的品種都沒有了。（笑）

田七——“田大夫”的傳奇秘方
話說古時，有一個名為張二的青年，患了一種疾病，口鼻出血不止，多方醫(yī)治無效。
某日，正出血之時，一田姓大夫路經(jīng)此處，取一植物根莖，磨粉與張二服下，不大功夫，血竟止住。張二一家感激非常，求大夫留下此植物的種子。翌年，草藥長勢茂盛。恰逢一知府獨女亦患出血癥，無醫(yī)可治，貼出告示：可醫(yī)千金病者，招其為婿。
張二聞知，大喜，帶草藥根莖到知府宅邸請愿，將根莖磨粉與小姐服下。不出一個時辰，小姐猝死。知府大怒，嚴(yán)刑拷打，逼張二道出田大夫姓名，捉來一并處以死罪。臨刑之日，田大夫告于知府：“此草藥雖對血癥有效，但須長滿三至七年。張二所種之草藥，僅一年之齡，藥性微弱，如何救得了小姐？”說罷，自劊子手處奪過大刀，劃傷大腿，鮮血溢流。田大夫取出隨身藥粉，內(nèi)服外敷，不消片刻，血止痂結(jié)，見者俱驚，田大夫也因此留下性命。此后，藥草被命名“三七”，意指必須長足 3～ 7年，方有效用。又因此藥為田大夫所傳，故一些地方也稱為“田七”。
田原：談完了兩味稀有的動物藥，您再給說說植物藥——田七。據(jù)學(xué)者考證，這是一種起源于 2.5億年前的第三紀(jì)古熱帶的“長壽”植物。
金世元：田七就是三七，多栽培在海拔 1600～ 1800米的高山上。民國《馬關(guān)縣志》雜類之五更記載著：“三七者，必種后三年始成藥，七年乃完氣?！本褪钦f它從播種到收獲要 3年以上的時間。分布范圍很少，主要出在云南的文山州和廣西百色地區(qū)，田陽等地。大家都知道田七是活血止疼的，其實它還有顯著的止血、補血功能等等……《本草綱目》里稱之為“金不換”呀。它這四味藥，我給你說了三種了，蛇膽我就不說了，大家比較熟知的一味動物藥，“一兩蛇膽一兩黃金”啊。
田原：聽您講藥，真是傳神。對中草藥的親近、信任，已經(jīng)融于中國人的骨血，可是現(xiàn)在一些中藥材，似乎被商品化了，比如很多日用品，都會介紹說加入了中藥的成分，像是三七啊、蛇膽啊、金銀花啊……
金世元：單純說這藥性，三七止血沒說錯，金銀花是解毒的，也沒說錯，但是這具體擱多少，起不起作用？那我不敢說了，比方說這花露水里擱金銀花，那蚊蟲叮咬不是癢癢嗎，那就是毒啊，金銀花是清熱解毒的沒錯，當(dāng)然具體你擱多少，我不知道呀。
田原：中藥有沒有效，有多大療效？還在于一個劑量是否恰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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