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回,寶玉夢游太虛幻境,醒來后邀襲人共試警幻仙子所訓(xùn)之事,自此,寶玉更視襲人與別個不同,而襲人則更盡心服侍寶玉。寶玉與襲人有了這層關(guān)系后,大抵是食髓知味,很長一段時間都離不開襲人,到了第十九回,已過去幾年,元宵節(jié)襲人回家吃年茶,寶玉便百無聊賴,又在寧國府逮住正在偷試的茗煙,百爪撓心下正好“逼迫”茗煙與自己出城,見那心心念念的襲人。 寶玉的表現(xiàn)令襲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回來后以退為進,謊稱自己要被贖回家去,寶玉便失魂落魄,襲人趁機與寶玉約法三章,寶玉連連答應(yīng)“莫說三件,就是兩三百件我也依”,襲人自以為將寶玉栓勞,坐準(zhǔn)了寶二姨娘之位。 因為潛意識將自己當(dāng)成了寶二姨娘,襲人平日里的言行舉動便不自覺透露出一幅當(dāng)家人的形態(tài)。 寶玉與晴雯拌嘴,襲人出來勸解,嘴里只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們的不是”,一語將自己和寶玉置于一邊,而晴雯則成了外人。怎怨得被晴雯挖苦奚落?更有趣的還在后頭,三人正鬧的僵時,黛玉進來,一句“好嫂子”令襲人滿面緋紅,嗔怪道: “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氣不來死了到干凈”林黛玉笑道:“你死了,別人不知怎么樣,我先就哭死了?!睂氂裥Φ溃骸澳闼懒?,我做和尚去?!币u人笑道:“你老實些罷,何苦還說這些話?!?/p> 這一處很是烏龍,此前,寶玉和黛玉鬧情緒,兩人和好后寶玉曾對著黛玉道“你死了,我作和尚”,所以此次再說,是對著黛玉說的,但襲人不知道寶黛兩人的這段插曲,只當(dāng)成寶玉說的做和尚是對自己說的,才笑嗔起來。 事實上寶玉的這一次“作和尚”,不僅被襲人誤解,連很多讀者都誤解,只因為后文晴雯等人被攆后,寶玉面對春色頓減、日漸蕭條的大觀園黯然神傷,后來又如此安慰自己: “不如還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來還是和襲人廝混,只這兩三個人,只怕還是同死同歸的。” 正因此,很多讀者便認(rèn)為在寶玉心中,襲人和黛玉占有他人不可替代的地位,而襲人甚至可以與黛玉分庭抗禮,所以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寶玉的兩次“作和尚“,一次給的是黛玉,另一次則給的襲人。 事實果真如此?非也!在第二十一回,史湘云被接來賈府后,便在瀟湘館住下,次日寶玉早早起來便趕往瀟湘館,用了湘云洗臉剩下的水洗了臉,又鬧著湘云為自己編辮子,湘云一開始大抵覺得雙方也大了需要避嫌,還稱自己忘了怎么梳頭,誰知扭不過寶玉只能扶過寶玉的頭梳了。 襲人趕來時,寶玉已梳洗完畢,襲人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一言不發(fā)就回怡紅院。正巧寶釵也到了怡紅院。 說來有趣,寶釵素日與湘云親密無間,難得湘云來一次賈府,這一大早的寶釵不先去瀟湘館看這位云妹妹,反而大清早就來怡紅院,實在令人不解。襲人一見寶釵便與其抱怨,全是一位妻子責(zé)怪丈夫不顧家的說辭,甚是可笑。 寶玉回來后,襲人便使出了殺手锏,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任由寶玉叫喚也不理,寶玉一頭霧水,只追著問緣故,襲人呢?她可不能說她在吃湘云的醋啊,畢竟自己是丫頭人家是小姐,她只能繼續(xù)使用冷暴力,就是要告訴寶玉,“我就是生氣了,至于為什么生氣,你自己想去”,這派頭,可不僅僅是姨娘,都快趕上少奶奶了,說到底,還是認(rèn)定了寶玉離不開自己。 可笑的是,寶玉接下來的行為很是諷刺,當(dāng)天,寶玉足不出戶,晚飯后喝了兩杯酒后越發(fā)來勁,就是不理襲人,文本寫到: 待要趕了他們?nèi)ィ峙滤麄兊昧艘?,以后越發(fā)來勸,若拿出做上的規(guī)矩來鎮(zhèn)唬,似乎無情太甚。說不得橫心只當(dāng)他們死了,橫豎自然也要過的。便權(quán)當(dāng)他們死了,毫無牽掛,反能怡然自悅。 “只當(dāng)他們死了,橫豎自然也要過的”,對于寶玉而言,襲人麝月等人就算死了,日子還是要照樣過的,談什么為襲人作和尚呢? 事實上看起來寶玉對襲人唯命是從,但作者總喜歡在細微之處打臉襲人,好比那次“約法三章”,寶玉夜里還在信誓旦旦再去去調(diào)弄胭脂水粉,次日早上一去瀟湘館,黛玉便問去臉上哪里蹭來的胭脂,著實可笑。 襲人自以為是寶玉唯一,一心想著轄制賈府的這個鳳凰蛋,正因如此,在聽到寶玉“訴肺腑”時,才大失所望,悵然若失,并暗下決心,絕對不能讓寶黛兩人有“不才之事”,繼而在王夫人面前諫言獻策,讓寶玉搬出大觀園,美名其曰“君子防不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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