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匠難捏獅子頭 木匠難蓋高門樓 銅匠難做雙簧鎖 鐵匠難打釣魚鉤。 農(nóng)村過年玩獅子,一個人椆著獅子頭,一個人彎腰當獅子的身子。 那個獅子頭,是篾匠用竹竿捏出來的。竹竿干了很輕,纏上火麻,染上顏色,椆獅子頭的人就不太費力氣。竹竿也柔韌,捏出來的獅子頭不會被輕易摔壞。
篾匠是編籮頭編席子編曬墻的,都不愿意捏獅子頭。捏獅子頭是個難干的活,捏的不好容易走型,獅子就顯不出生氣。 在過往,農(nóng)村最有錢的人,把一輩子的積攢都用在蓋一座高大的房子上,并且有一座很高的門樓。現(xiàn)在殘留在西峽丹水袁莊的劉家院落,田關(guān)曹溝的曹家院落,丁河蒲塘的羅家院落,就屬于高門樓。 木匠在西峽口指的是小木作,是做箱子柜子和棺材的,蓋房子的木匠,叫大木作,是蓋草房和瓦房的。不論是大木作還是小木作,都是很難蓋起來高門樓的。 高門樓不但需要大木作起梁蓋屋,還需要小木作做窗做門,更需要心靈手巧的小木作雕刻窗花和柱子上的木雕。西峽的小木作是比較粗糙的木匠,雕刻門花柱花的木匠,都是外地的。民間說蒲塘羅家老院落的木雕,請的是安徽的木匠?,F(xiàn)在殘留下來的部分木雕,和徽派老建筑的木雕基本一模一樣。 西峽口過去有銅匠,是做銅壺和銅盤子和銅酒盅的。大戶人家把銅壺銅盤銅酒盅作為一種排場和體面,一般人家是沒有這類器物的。西峽口出名的幾個大戶,除了有紅銅器物之外,老掌柜還用白銀器物。銅匠和銀匠,是比較精細的手藝人,他們從有錢人家掙銀子,窮人和銅匠銀匠一般不發(fā)生交易。 手藝較好的銅匠,還會打銅鎖。上世紀七十年代之前農(nóng)村還有人家用老銅鎖就是過去的老銅匠打的,也都是單簧銅鎖。雙簧銅鎖技藝精巧,一般的銅匠是做不來的。能打出來雙簧銅鎖的銅匠,就聲名遠揚。西峽銅匠有一個與窮人富人都聯(lián)系的技藝,就是打孩子們心口窩掛的小銅鎖。農(nóng)村認為有的孩子生出來命就軟,買一個小銅鎖掛在心口窩,就能把命鎖住。 西峽過去很多村子都有鐵匠,镢頭鋤鐮刀斧頭,都是自己村子里的鐵匠鋪打出來的。比較精細一點的剪刀,鐵匠鋪就打不出來。農(nóng)村的鐵匠還會打捏頭釘,蓋瓦房釘椽子的時候,一根椽子兩個捏頭釘,就把椽子固定在檁條上。 我們老房子是草房,蓋瓦房的時候,需要幾百根捏頭釘,為了省錢,我伯自己打捏頭釘。我伯把平時撿到的耙齒和抓釘,丟在自己修的爐子里燒紅,借來一個鐵砧子,就打起釘子來。我伯不但是一個很出名的篾匠,也是一個版卦子木匠,還是一個藤匠,需要打釘?shù)臅r候,又一個半卦子鐵匠。
當個粗糙的匠人容易,當個精細的匠人難。鐵匠打個镢頭容易,打個捏頭釘容易,但是農(nóng)村的鐵匠想打個釣魚鉤,就很難了。釣魚鉤是個很細密的伙計,不是鐵匠能打出來的。特別是釣魚鉤上有個倒鉤刺,農(nóng)村的鐵匠根本沒有辦法打出來。 每個匠人在民間能夠做到自己的最好,就不容易了,要做出超越自己工藝的物件,就是更不可能的了。 回到農(nóng)村,再也見不到一個篾匠、一個木匠、一個銅匠,或是一個鐵匠了。農(nóng)業(yè)文明時代的工匠精神在民間,工業(yè)文明時代的工匠精神在車間,就讓民間少了精細多了粗糙。德國現(xiàn)在有個群體,很富足人家的孩子們走到鄉(xiāng)村去修理雨傘和老家具,力圖恢復(fù)民間古老的工匠精神??赡芘c德國人最講工匠精神有關(guān),也可能與德國人的性格有關(guān)。 工匠精神是不朽的,我至今還能記住到過我們村子的木匠鐵匠和傘匠,還能記憶到過我們村子的小爐匠棉花匠。甚至那個吹糖人的老人,我還能記住他的模樣;甚至是新野那個玩猴子的,我也記得一清二楚。而沒有任何技藝的人們,大多都被忘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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