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希那穆提的思想是一種帶有強烈自省性質(zhì)的思想,在某種程度上,他接近于一個心理分析師,不斷地剖析自我也不斷地要求他人去剖析自我的內(nèi)心世界以求解決問題。他說,世界的混亂就是個人內(nèi)在混亂的共同投射。 對于世間發(fā)生的一切問題人們應該轉(zhuǎn)向內(nèi)心去尋求答案。這種“向內(nèi)求”的傾向和主張很類似于王陽明的心學。當然了,克里希那穆提和王陽明二人的思想完全不是一回事。 王陽明的心學本質(zhì)上只是儒家學說的一個變種,而克里希那穆提反對心靈依賴于任何的學說、理論、信仰以及組織。如果信徒問王陽明,他認為他的心學是真理嗎?王陽明回答:是。而克里希那穆提則會以一種仿佛參悟了終極真理的口吻徐徐說道:“真理是無路之國,無論通過任何道路,借助任何宗教、任何派別,你都不可能接近真理。真理是無限的、無條件的,通過任何一條道路都無法趨近,他不能被組織;我們也不應該建立任何組織,來帶領或強迫人們走哪一條特定的道路。我只關心使人類絕對地、無條件地自由?!?/p> 克里希那穆提這段話的最后一句極具爭議:真的可能存在絕對的、無條件的自由嗎——哪怕是一種“精神自由”?因為,即使說道“精神自由”,也已認定,精神這一存在是自由得以施展的場所,精神之外,無自由可言。那么,精神就是自由的邊界、自由的牢籠,除非克里希那穆提假定精神是一種絕對的、無邊界的存在。 但是,克里希那穆提的這段話如果從人類社會組織結(jié)構(gòu)這一角度來解讀的話,包含了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因子:反控制。無論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既反對被他人控制,亦拒絕自己去控制他人。所以,這就很容易理解,為什么克里希那穆提會在1929年解散了專門為他建立的“世界明星社”,否定了自己的“世界導師”的身份,并退還了所有信徒的捐款。在這一點上,人們可以看出克里希那穆提的真誠與偉大,他不像某些組織集團那樣,打著某種旗幟,宣揚學說只是為了圈錢。 但你別就此以為克利那穆提是一個偉大的“自由主義者”,要知道,克里希那穆提是“反理論”的。也許在他看來,人類構(gòu)建一種理論,以及信奉一種理論,只是出于安全感的需要,最終卻使自己成為該理論的“奴隸”。就連“自由主義”在他看來可能都是一種不可接受的對心靈的束縛,妨礙了人們對他所謂的“當下實相”的認識。 與此同時,這種“反控制”的觀點可能又暴露出了克里希那穆提幼稚的一面:如果不是低估了人性的弱點(比如,還是有很多人視他為導師,一心一意做他忠誠的信徒),就是忽視了社會外在于人類的對人類所施加的強大的整合力量——也就是,每個人只是社會這一分工體系中的某一個“零部件”,通過協(xié)作獲取生存資源。一個人很難擺脫社會這張無形的巨網(wǎng)對他的約束,如果一個人徹底地按照克里希那穆提的學說指導自己的生活,那么,難免保證他不會發(fā)生“肉體”與“精神”的分裂以及劇烈沖突。 但是縱使如此,當人們置身在一個生存高度緊張化的現(xiàn)代文明中時,克里希那穆提的思想何嘗不算是一種極有益的能讓人認清“自身之所是”的教義呢?以此在飄搖的人生中尋找到一個心靈的安居之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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