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2006年5月16日下午，天文臺發(fā)出三號強風(fēng)信號的時候簡兮還在逛街，街上的人很少。傍晚時分，大街上出現(xiàn)慌亂，人們朝四面八方涌去，獨有簡兮坐在空蕩蕩的麥當(dāng)勞里，與服務(wù)員面面相覷。

她并沒有傘，而手機在三個小時前下公交車的時候被人偷走了。她現(xiàn)在想起那個中年男子一直往自己身上擠的時候就有些生氣，而更生氣的是，有個男生一直在看著自己，當(dāng)自己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他的時候，他將頭扭開了。

簡兮原本以為他是猥瑣的大叔，沒有想到那是一個小偷，蹭走了她的手機。

就在簡兮手足無措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可樂朝門外走去的那一刻，角落里有人站了起來，然后他幾步便跨到她的前面，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傘之后搶先一步推開了門。

他在雨中奔跑，泥水在他灰色的褲子上濺上星星點點。

簡兮突然想起他就是公交車上的那個男生，他瘦長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了。簡兮看著手中的黑色大傘最后還是沒有把它撐開，而是像他一樣，沖進了雨里。

風(fēng)很大，很多撐著傘的人們的傘被風(fēng)掀翻，被雨打濕。所以簡兮索性沒有打開傘，緊緊地把傘拽在手里。

這就是簡兮第一次遇見喬托，剛好臺風(fēng)珍珠正面襲擊了這座城市。而后的三天，簡兮都沒有上街也沒有上學(xué)，那把黑色大傘就一直掛在家里的大門上。窗外狂風(fēng)呼嘯，雷雨大作，簡兮的額頭卻滲出了汗水。

三天之后，簡兮一次次去了麥當(dāng)勞，并沒有遇見他。她又再一次次地乘著18路公交車從第一站坐到終點站，可是她還是沒有遇見他。

而簡兮曾經(jīng)幻想過兩人的相遇場景，在車上，在車站，在店里，在大街上，在公園，在學(xué)校，而不是在警察局。當(dāng)簡兮接到警局的電話之后和父母匆匆地趕到，她看到那天偷自己手機的那個人，以及送傘給自己的人。

兇神惡煞的警官拿著自己的手機指著那個垂頭喪氣的中年人問自己是不是的時候，簡兮看到了男生眼中的慌亂和緊張，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用力地搖了搖頭。

父母還在旁邊問，真的不是嗎?簡兮沒有回答，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微微皺著的眉頭終于松開了，簡兮也松了一口氣。

拿回了自己的手機和父母走到門口時，卻被人叫住了。簡兮讓父母先回去，和他走進了一間小小的果汁店，他只是點了一杯奶茶給她。

他說，我叫喬托。謝謝你。

簡兮攪拌著杯子里的珍珠，喬托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是為什么對不起?是因為他的父親偷了她的手機，還是因為自己向他求助時他假裝沒有看到，簡兮不知道。

她沒有問，他也沒有說。杯子里的冰慢慢地融化了，簡兮的手心很冰。

【帕布】

簡兮在這天之后，并沒有再遇見喬托，他的黑色大傘，還掛在她家的門上。而她卻忘不了他，忘不了他那澄清的眼睛。

她坐公交車，她去麥當(dāng)勞，她帶著黑色大傘，卻沒有遇見他。

而簡兮再一次遇見喬托是在一年以后，那天她補完課坐著公交車回家，透過車窗她看到了倚在公交車站微微發(fā)愣的他，他的手里還夾著一根煙。還有兩個站才到家，而簡兮在這個時候卻隨著人潮往下擠。

他穿著黑色的襯衫，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長，遮住了眼睛?？珊嗁膺€是認出了他，因為他的眼睛就像貓一樣，閃爍著星光。時隔一年之后，她還是站在了他的面前。

喬托將手中的煙頭摁滅，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抬起頭就看見了目瞪口呆的簡兮。

你不痛嗎?她盯著他的手，吃驚地問。

喬托搖了搖頭，看著她，她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手足無措地站在自己身邊，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她咬著嘴唇，局促不安。

有事嗎?他終于認出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你還記得你的傘嗎?它還在我那里……可是我今天沒有帶來，你可以給我你的電話，然后我……

不用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打斷，喬托看著低著頭不說話的簡兮問了一句，我餓了，你要一起去吃東西嗎?不過……我可不請客，我沒有錢。

后者像小雞啄米一樣地點著頭，再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他似乎微笑了。

喬托帶著她左拐右拐才走進一條小巷子盡頭的粥店，店門很小，卻異常干凈。喬托給自己點了什錦粥卻給簡兮點了皮蛋瘦肉粥。粥很快便上來了，香氣四溢，簡兮一拿起勺子就把粥往嘴里送，一下子被燙了舌頭。

喂，慢點吃，還有。

簡兮點了點頭，但嘴巴還是沒有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她才像想起什么一樣，突然問喬托，你……你的父親還好嗎?她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可喬托卻冷笑了一聲，關(guān)進去了?！?/span>

看到簡兮滿臉愧疚才補了一句，去了戒毒所，不是監(jiān)獄。關(guān)進去才好，免得禍害人間。他說完這句話之后，對面的女孩子一直沒有說話，而是埋著頭把粥一點點喝完了。

最后買單還是喬托付的錢，而簡兮漲紅了臉對他說，我真的有錢，不信你看。她說著從包包里找出零錢包，拿給喬托看，里面還有一兩張粉紅色的毛主席。

如果，如果你有錢，可以借給我嗎?

他說完之后對方沉默了好久，喬托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有些冒昧想開口說算了卻見女生把錢包里的錢都倒在手上，然后塞進了他的手里，我只有這點，你先拿著，我明天再帶多點錢在身上可以嗎?

他看著眼前這個只見過三次面的女孩子，她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她的小臉漲得通紅，生怕自己不相信她的話還把整個錢包反過來給他看。

在這個時候，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伸出手拿了女孩子手中的兩張最大面值的紙幣，然后告訴她，我過幾天會還給你，我沒有手機，如果你下次要找我就來這里等我。

他說完朝她微微彎下腰，認真地說了聲“謝謝”，她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微微有些凌亂。

簡兮剛踏上公交車，瓢潑的大雨便下來了，她看著公交車站還在翹首的男生不禁感嘆了一句，臺風(fēng)來了。

【蝴蝶】

夏天的空氣都顯得濕熱，而簡兮每天都要坐著公交車穿越大半座城市去補課。而這些天她除了上課之外，她在每天傍晚都會去小巷子里等著喬托，她把自己所有的零用錢都揣著，可是她等了一個星期卻沒有等到他。

羅芒說，也許他在騙你吧，簡兮你不要可憐兮兮地等了。

羅芒是簡兮在補習(xí)班認識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好朋友。那是一個壓抑的班級，來補習(xí)的除了高考落榜生就是羅芒和簡兮這種即將步入人生轉(zhuǎn)折期的未雨綢繆的準高三生。整個補習(xí)班的人都是面無表情，否則便是仿佛全天下都欠他錢的撲克臉。所以，除了羅芒，簡兮沒有再找到和自己一樣被迫來學(xué)習(xí)卻無心向上的同盟軍。

他們很會在苦中作樂，在老師還沒有到來的時候吃零食，哼哼小曲，羅芒甚至帶來了PSP，兩人只要有時間便窩在一起打游戲。所以，簡兮將羅芒歸入自己的好友一列之后，她把和喬托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只是省去了他父親那一部分。

當(dāng)羅芒信誓旦旦地對簡兮說喬托不會出現(xiàn)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生氣，整個下午都沒有再和他說一句話。而在下課的時候，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搭上了公交車，還是提前兩個站下車。在她走下公交車的時候，有個身影一閃而過，也隨她走了下車。

那是羅芒。

我是怕你等不到人哭鼻子!羅芒聳了聳肩膀，嬉皮笑臉地說道，簡兮依舊不打算答理他。

就在她等了一個小時即將放棄的時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簡兮轉(zhuǎn)過頭去的時候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砸在臟兮兮的泥土地上，喬托一下子就慌了。

怎么了?

簡兮吸了一下鼻子，他一直說你不會出現(xiàn)，說你騙我，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羅芒，可是他已經(jīng)蜷縮在一旁的臺階上打盹了。

對不起，我這幾天要工作……喬托輕輕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灰塵，然后對她抱歉地笑了笑，錢可能還要過幾天才還給你，可以嗎?

簡兮趕緊搖了搖頭，可又點了點頭，最后無奈地說了句，其實我不是來和你要錢的，我只是……只是……只是覺得那里的粥好吃，想你帶我去而已。

至于錢，其實你不還也沒有關(guān)系。

但最后的話簡兮沒有說出口，但他看見喬托笑了，這樣的笑容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嘴角彎彎，眼睛中又浮現(xiàn)了那點點星光。

這一天，他們又去喝粥了，還是那家廣東粥店，這一次連羅芒也對粥贊不絕口。而簡兮發(fā)現(xiàn)羅芒總是在他們低下頭的時候偷偷地打量著喬托。

喬托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而簡兮卻覺得這次的粥沒有上次美味，雖然還是喬托買單。

【圣帕】

兩個月的暑假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大半，而簡兮終究還是沒有和喬托熟悉起來。而在某一天簡兮下課之后和羅芒一起走出補習(xí)班的時候，她竟然看到了喬托。

他站在離他們不遠處，可是簡兮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今天是個陰雨天，而簡兮卻艷陽高照。

我陪你過去要嗎?

簡兮只是看了一眼羅芒搖了搖頭，然后對他揮揮手，直奔向喬托，還不忘叮囑羅芒，明天記得把作業(yè)給我抄。

喬托站在樹下，簡兮在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很高，也許要比自己高一個頭，甚至不止。與他站得很近，所以她要仰著頭才能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可惜他此時是面無表情。

喬托讓她伸出手，然后把兩百塊和一個小小的石膏做成的娃娃放在她的手心里，然后說，謝謝你。

簡兮的目光全被手中那個小小的石膏娃娃吸引了，她將它放在手心把玩著，愛不釋手。

我在工地打工，利用工余時間做的，我想女孩子應(yīng)該都會喜歡這個。他說完之后臉竟然微微紅了，而簡兮的心在這一刻卻濕潤了。他們兩人就這樣站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直到簡兮的肚子發(fā)出了抗議聲，然后兩人都笑了。

走吧，去吃東西。

喬托走在前面，而簡兮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竟然一下子沖上前去，用她小小的手試探性地牽住了他的。他先是一愣，但沒有掙脫，過了好久之后才用他冰涼的手包裹住了她溫?zé)岬氖终?。他的掌心中有厚厚的老繭，磨著簡兮的手，有些疼。

可是她卻覺得整個夏天的悶熱不復(fù)存在了。

這一天，他們像戀愛中的情侶一樣逛了街，牽了很久手，吃了很多東西，走了很長的路。這樣的小小的快樂隊簡兮來說卻無比珍貴，珍貴到連晚回家被父母罵她也可以微笑面對。

而這一天之后，簡兮開始和喬托約會。她甚至把自己的便當(dāng)帶到了喬托的工地，和他一起分吃。而喬托還是很少笑，他像是有很多話要對簡兮說一樣，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可簡兮并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她覺得與他在一起便是快樂。

可是羅芒并不是這么認為，他對簡兮說，你看他只是一個小混混，在工地工作，他能給你什么幸福?不要傻了，明明知道臺風(fēng)來了，你還傻傻地站在原地卷入旋渦里。

可是簡兮就是這么固執(zhí)，她執(zhí)意認為，既然她卷入了旋渦，也是墮進了風(fēng)眼樂園。

暑假很快便結(jié)束了，簡兮結(jié)束了補習(xí)班的補習(xí)。在最后一天上完課的時候，羅芒送簡兮到公交車站，公交車還沒有來，在那等待公交車的十分鐘里，羅芒突然抱住了簡兮，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后像飛一樣地跑開了，沒有再回來。

簡兮坐著公交車去小巷子等喬托，可是她并沒有等到他。這天天氣很陰暗，簡兮正打算回家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己的父母鐵青著臉站在自己的背后。

你瘋夠了嗎?簡父瞪了她一眼。

【韋帕】

面對著鐵青著臉父母，簡兮始終是一言不發(fā)，她倔犟地咬著嘴唇不說話，而父親的話就像刀子一樣扎在心上。

別人和我說你整天和吸毒犯的兒子混在一起我還不相信，沒有想到是真的!你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壞了!

怪不得你最近的零用錢用得那么快，原來是和小偷吸毒犯的兒子混在一起，是不是他教唆你拿錢給他用啊!這樣的小混混，怎么就把你迷得神魂顛倒了!

翅膀硬了就要飛了嗎?以后不準你和吸毒犯的兒子來往，也不怕丟臉……

吸毒犯的兒子就是吸毒犯嗎?小偷的兒子就是小偷嗎?那大學(xué)教授的女兒怎么那么笨，考試總是考最后一名，還要去補課!簡兮突然就喊了出來，壓抑了太久了，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對著父母吼著，像你們這樣完美的父母，生出我這樣的女兒，真是給你們丟臉了……

啪!

簡兮的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個巴掌，父親眼里滿是血絲，嘴角有些抽搐地對母親吼著，把她關(guān)在房間里，不認錯不許讓她出來，上學(xué)也不用了!

可是簡母還沒有來得及把簡兮拉進房間，她已經(jīng)沖了出去，什么都沒有拿就沖了出去，只帶走了掛在門上的黑色大傘。

沒有人追她。

簡兮抱著那把黑色大傘沖進了大雨里，風(fēng)太大，險些將她推倒在地?？墒呛嗁獠]有害怕，她只是奔跑著，而她甚至忘了撐開黑色大傘。

天色越來越暗，簡兮撐著傘站在小巷子口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喬托，雨很大，風(fēng)帶著雨水直朝她的臉上襲來，她抹了一把臉上，就紅了眼眶。

就在她準備回去的時候，她還是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怎么不走!快回去。

簡兮瞇著眼，終于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喬托，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看樣子來了很久，他似乎嘆了口氣，對著滿身濕漉漉的簡兮說，你回去吧，你父母說得對，其實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簡兮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他們對你說了什么?

他們沒有對我說什么。兩個小時前，我看見你被他們拉走了。喬托沒有撐傘，他走出避雨的屋檐，對她說，你回去吧，其實我真的沒有錢和精力和你談戀愛，你還是小孩子，可是我要養(yǎng)活自己，要工作。你走吧……

他的話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可是他走了不遠又回過了頭來，那個女孩子還站在原地，她的眼睛很紅，黑色大傘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翻，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特別瘦弱。

他還是沒能忍住，又一次走了回來。

不管怎么樣?請讓我們在一起好嗎?

好。

【羅莎】

這是簡兮第一次來到喬托的“家”。那是一間只有一張床，一張沙發(fā)，一個柜子，一間衛(wèi)生間的十來平方的屋子。當(dāng)天晚上簡兮洗完澡之后便躺在了這張小小的床上，而喬托則是睡在了沙發(fā)上。

沙發(fā)有點小，喬托有些委屈地蜷縮著身子閉著眼睛。簡兮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而他絮亂的呼吸卻慢慢地趨于平穩(wěn)了。簡兮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不知在何時也睡著了。

簡兮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了，桌子上有早餐和喬托的留言。

我的上工了。

簡兮簡單梳洗完畢之后便去工地找喬托了，她看到他站在搖搖晃晃的高架上忙碌著，不知為何，心里一酸，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這是簡兮從未經(jīng)歷過的生活，她看著他工作，下班之后吃了很便宜很粗糙的飯菜。她的父母并沒有來找她，而簡兮卻偷偷溜回了家，趁著父母上班的時候?qū)⒆约哼^年的壓歲錢和銀行卡一并取了出來。

她甚至找到了羅芒，向他借了一點錢。

我們?nèi)ネ獾匕?，帶我走?/span>

她把錢交到喬托手里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還是把錢收下了，那是一筆不少的錢。喬托并沒有再說什么，當(dāng)天晚上就去購置車票了。而簡兮這個晚上卻睡得很不安穩(wěn)。

而簡兮沒有想到的是，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會看見自己的父母以及羅芒。而喬托已經(jīng)不知所終了。

胡鬧了那么久，該回家了吧”簡父冷冷地說了一句，然后拉起簡兮朝外面走去。

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羅芒，罵了一句，你個叛徒，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你出賣我!

羅芒別開了臉不再看她，而她就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里，掙扎著也掙不脫父親的手。

簡兮被關(guān)在家里關(guān)了很多天，也沒有再去上學(xué)。在某天羅芒來看她的時候，她苦苦哀求著他帶她去找喬托。

他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我不信!不信!

他拿了你父親給的錢走了!沒有騙你!

她不信，所以羅芒帶著她出去了。她去了他的小屋卻發(fā)現(xiàn)她的鑰匙怎么也開不了那扇門，而去了工地包工頭說他辭了工，簡兮獨自在小巷子等了一個下午他也沒有再出現(xiàn)。

羅芒說，他拿著你父親給的錢和你給的錢走了。

簡兮不相信，可他卻真真實實地走了。她覺得他應(yīng)該是有苦衷的，她等著他和她解釋，可是他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告別也沒有。他答應(yīng)自己的事情，卻一點也沒有做到。

簡兮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然后第二天早上，她將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和羅芒一起上學(xué)去。

2007年的臺風(fēng)總算徹徹底底地過去了。

【莫拉菲】

2009年的暑假，在外地上大學(xué)的簡兮和羅芒回到了家里。彼時的他們上同一所大學(xué)，讀同一個專業(yè)，談起了戀愛，他們成了一對小情侶。

簡兮在某一天獨自走到了那條整整兩年沒有踏足的小巷里，然后她看到了曾經(jīng)和喬托一起喝過粥的粥店。她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老板已經(jīng)不是原來那個中年婦女了。而是換成了一個滿臉胡楂的男人。

簡兮點了皮蛋瘦肉粥，在熱騰騰冒著香氣的粥端上來的時候，簡兮差一點就尖叫出來了。

因為那個微微有些駝背的叼著煙的男人是那么熟悉，那就是喬托，可是他澄清的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他甚至連看也沒有看自己一眼。他將粥放下之后便走到后面去，她聽見他傳出了壓抑的咳嗽聲。

他并沒有認出自己。

簡兮很想揪著他的領(lǐng)口問他當(dāng)初為什么丟下她，不遵守諾言?？墒撬龥]有，她只是一點一點喝完了粥，然后放下錢走出這間小粥店。有些事情，對她來說，似乎也沒有當(dāng)初想的那么重要了。

簡兮走出粥店的時候，仿佛松了一大口氣，心口的大石頭慢慢地落地了。她抹了一把臉，腳步輕松地朝家里走去。

在小粥店里，客人們都很詫異，因為他們看到那個平時說話很大聲又喜歡爆粗口的老板夾著煙癱坐在地上，他似乎在哭，嗚咽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哭著，那聲音讓人聽了有些毛骨悚然又讓人忍不住嘆息。

究竟是為了什么事，讓他哭得那么傷心。

喬托永遠不會忘記，在兩年之前，當(dāng)他拿著錢準備去買車票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的父親，他搶了自己的錢就跑了。而在那個時候他終于才明白，有些事情從出生就注定了，就好比他有個吸毒犯父親和她出身于書香門第。

他在那天晚上就去了簡家，拿了簡父給的錢，然后在她睡著了的時候收拾了東西買了車票獨自走了。喬托在一年之后回到了這座城市，他用自己打工的錢買下了這家粥店，學(xué)會了熬出香噴噴的粥。

可是他知道，從自己走進她家的那一秒，他們就不可能再重來了。

簡兮踏上公交車的時候，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不一會兒便狂風(fēng)大作，滂沱大雨傾盆而下。她坐在公交車上，看著車窗外的站牌，可是那個有著貓一樣眼睛的少年已經(jīng)遠去了。

2009年的臺風(fēng)季又來了，簡兮感覺自己慢慢地走出了回憶的旋渦，可是記憶中的風(fēng)眼樂園她卻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她閉上眼睛，一滴隔了兩年的淚水終于掉落在椅子上。

這是三年前喬托曾經(jīng)坐過的那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