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濕閑花憶舊香--楊立奇花鳥畫中的宋詞意境
作者:李安源
文章來源:作者惠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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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濕閑花憶舊香
--楊立奇花鳥畫中的宋詞意境
李安源
在當代工筆花鳥界,楊立奇的繪畫面目是別具一格的,尤其是他作品中散發(fā)出來的文學氣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下有很多藝術家喜歡玩觀念、玩試驗水墨,拚命追求“畫不驚人死不休”。而這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楊立奇選擇的藝術道路是工筆花鳥畫,這就注定了他將一輩子涵泳于傳統(tǒng)藝術的精神之中,為延續(xù)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命脈而苦苦探索。
楊立奇選擇工筆花鳥畫完全出于偶然,時間上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但是他在藝術上是有慧根的,在臨摹宋畫的基礎上,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感覺。在技法上,他摸索出一套獨家秘方,特別是那種能夠在生宣上駕輕就熟的感覺,尤其讓人感到驚異。除了在技法上不拾人牙慧之外,立奇也并不耽于前人的圖式,而付諸大量心力與自然接觸,穿梭于花叢之中,流連于鳳蝶之群,將生活氣息注入在作品中,漸漸形成了自己特立獨異的風格面目。然而我知道,一位畫家能夠形成自己的面目并非那么簡單,如果在自己的藝術中做不到心性的外露,很難會畫出生動感人的作品,遑論風格?而立奇的繪畫作品讓我更加堅定了“風格即人”的真理。立奇在作風上是個極其溫文爾雅,性格上極其溫柔細膩的人,所以他的藝術散發(fā)出來的那種文學性,是一種宋詞的意境,這與他的個人氣質非常符合,可謂詞情畫意盡在情理之中。
立奇的工筆花鳥中的宋詞意境,表現為兩個層次。第一層表現為蕭散疏闊,第二層表現為婉約清麗。前者得益于畫家的生活體驗,也體現了他在技法上的獲得解放;后者為心性外露,即藝術家心靈深處私密性話語的映現。立奇學畫于宋人,卻看不到一點院畫斤斤計較之習氣,他的畫面品質有點“徐熙野逸”的味道。在筆墨上,立奇基本以墨色為重,常以沒骨塑形,用筆輕靈松動,兼工帶寫;所畫題材也以汀花野竹、園蔬藥苗為主,皆為江湖處子所常見。所以他的畫面,給人的感覺很文氣,是一片空明而虛靜的境界,不摻以一絲毫的塵渣與浮躁,這也正是立奇作品中的第一層意境。而我更關注的是他作品中的第二層意境的氣息,這層氣息是楊立奇?zhèn)€人氣質的物化,也將是立奇的繪畫語言走向成熟的重要特征,以及在當今工筆花鳥界迅速奠定自己地位的標尺。
立奇的花鳥畫在設色上可謂匠心獨運,畫面多為一層朦朧的灰紗輕霧籠罩,在惜“色”如金的底子上,觀者往往在凝視片刻過后,才被剎那間跳出的一抹純度稍高的顏色所吸引,這種驚艷感決不是那種在街頭巷尾的偶遇,而是那種只有在夢境幽微中才會閃現的似真亦幻的重逢。可見,立奇繪畫語言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對畫面色調苦心孤詣的把握,這體現了畫家在營造畫面意境上力求注入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這種氣質在畫面圖式上的顯現,就是一首細膩如絲的婉約派宋詞的氣韻,從中可以感悟出畫家那顆純凈而又幽婉落寞的處子之心,這也許正是惲南田所體驗的“橫琴坐忘,或得之于精神寂寞之表”的境界吧。
宋詞中的婉約一路,將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心路歷程表現的淋漓盡致,隱晦而又率真,曖昧卻不放縱。立奇的花鳥畫也有這種感覺,他所剪取一角半邊的“折枝”構圖,立意雋永,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殫精竭慮。對立奇而言,形式的把握與傳統(tǒng)繪畫中的構圖并不矛盾,重要的是做到語言的純粹化,這種語言的純粹化,必須將萬物有靈的感覺充溢在畫面氛圍中,比如他筆下的棲鳥,多給人一種擬人化的象征意識,在落寞的表征的掩飾下,又溫情脈脈地期待著什么。因此,楊立奇筆墨鋪陳的不是那種對現世繁花的憧憬與贊嘆,而是將物象進一步隔離至一個幽古的時代,這種距離的觀感為他的畫面氣韻構筑了更深遠的想像空間。面對他筆底下的一鳥一木,落英散藻,是一種陰柔內斂的溫潤,觀者皆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錯覺,在時間與空間上進入了一個“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的境地。當寂寞達到極致的時候,他的繪畫就像是褪色的回憶中的驚鴻一現,唯恐那片刻的絢爛稍縱即逝,這就是立奇花鳥畫中宋詞般細膩如絲的淺唱低吟。
可見,“懷舊”情結是立奇繪畫的基調,而這一特點,正是畫家在藝術悟性上的過人之處?!肮耪{隨自愛,今人多不彈”,立奇追求的不是古人之法,而是在“無奈詩魔侵昏曉”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下思接千載,透過他的筆底形象抒發(fā)思古的唯美幽情。立奇也有很多信手偶得之作,是通過濕氣豐潤的淺灰調子來調節(jié)整個畫面氣氛,灰白關系自成邏輯,在偶然與平常中捕捉淡泊自然的美,同時也催化了感覺的直接流露。
漠及在論及江宏偉繪畫的時候,說畫家“對時間有著一種病態(tài)的感覺”,這也許正是癡情于表現花鳥題材的藝術家所共有的“傷春”意識。如果此說成立的話,在對業(yè)師畫風精研的基礎上,楊立奇別出蹊徑,走出一條與乃師風貌迥異面目的同時,其作品對時間概念的象征意識的渲染卻走得更遠。在他的花鳥畫面中,表現出“花開花落兩由之”的清冷孤寂之面目,讓人有一種“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的隔世錯覺。這種錯覺,也就是宋詞的意境,委婉而曖昧,永遠游離在異類空間的氛圍里等待……
但是,楊立奇作品中對“時間的傷逝”的表達,已不再是一種今生今世的憂患意識,而更像是對昔日絢爛之香的悵惘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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