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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只是孩子·且聽杰倫

 紉秋說 2018-08-26

邂逅杰倫,神游十載,謹以此文為念。

 

一、黑白篇:“等待戈多”

 

娘子卻依舊每日折一枝楊柳,你在哪里?在小城外的溪邊河口默默等著我?!赌镒印?/span>

 

嚴格說來,我不算杰迷,我只是周杰倫地盤中的聽風(fēng)者,從2003年聽到現(xiàn)在,認真反復(fù)地舞動在七個音符的絢麗機變中。

愛情有七年之癢,對杰倫的音樂,亦有過疲態(tài)。細想來是在2007年之后,疲憊而不肯松手,每年還翹首以待新的專輯(因為無人出來“拯救”我)。周杰倫紅于一個孤獨的年代,帶領(lǐng)著千萬孤獨的青少年橫沖直撞,開疆拓土,頗有凱撒“我來,我看,我勝利”的自信滿滿。

一方面,是杰倫過于自信,引領(lǐng)市場而不屈服于市場;另一方面,是作為80后的第一代杰迷奔三時童心的日益泯滅。這兩者導(dǎo)致對杰倫的疲態(tài)自然出現(xiàn)。童心,是任何人的精神財富,藝術(shù)家更不例外。但鮮有人在俘獲世界的耳朵10年后卻津津有味地唱起《水手怕水》、《公主病》、《烏克麗麗》這樣的天真可愛之風(fēng)。周杰倫敢,而且做得大方自然,創(chuàng)意閃閃,還順便捎上一批00后的第三代歌迷。

跟著80后踏上第一代歌迷的班機,歲月匆匆過后也心癢著試著去聽其他歌星:羅大佑、張學(xué)友、BEYOND,甚至被人諷刺為“苦×歌手的”陳奕迅。有兩三年的時間我像一個瘋狂的尼采,抱著被人抽打的馬脖子,大叫“上帝死了!”偶爾也能遇到不錯的歌,浸淫不久卻又主動逃離。因為這個時代不僅缺好歌,更缺屬于自己時代的精神偶像。在一個信仰不再單一和崇高的年代,你可以以任何人為偶像的時候,吊詭的悲劇是在時間的荒原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一個尋找偶像的失落者和另一個落魄者相遇了,彼此說道:原來你也在這里!人遇見了,偶像卻如等待戈多一樣,神龍般縮首藏尾。

在青蔥之年遇上周杰倫,像是一種沉淪的過程,外人難以明曉。你的心靈之弦被一個人撥動時是何等的幸福激動,忘記一切,隨心舞蹈,用七個音符將你失去的童心一點點撥正,漸漸回到原來的經(jīng)緯度。這個時代我們各自的小宇宙自轉(zhuǎn)得太快了,一天恍若一刻。而杰倫,給予我的是一座反方向的鐘,一曲《東風(fēng)破》,一片青花瓷,一把烏克麗麗,還有一記世界未末日的驚嘆號。

 

二、紅篇:無與倫比

 

在狂風(fēng)之中嘶吼,作困獸之斗。我奮力沖破,封閉的思緒震開裂縫?!独ЙF之斗》

 

喧嘩而孤獨,天真且敏感,躁動又虛無。這是80后的青春注腳。

拋卻一切煩惱事,塞上耳機,在杰倫的音樂中宣泄與升華不該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荒謬。薩特說:他人即地獄。這句話放到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之年代,印證了內(nèi)向孤獨的我在青春期的煉獄中,忍受的一切無可奈何的苦楚:性壓抑(追女孩失敗有了陰影;暗戀女孩無果),學(xué)業(yè)的繁重,與父母代溝里的無法溝通,同學(xué)不學(xué)無術(shù),“拉幫結(jié)派”,彼此暗暗忌妒猜疑……大家心里都有鬼。

如今,我要追封自己為英雄了,竟能在當(dāng)初直面人生的慘淡,正視幻想的破滅。而英雄,也是需要放歌的(暢飲是被禁止的)。其實,杰倫來了之后就不曾離去,誰都知道,僅僅作為一個青春期的符號,他也將刻進青春的紀念碑最難忘的空白之地。在那么多落寞的夜晚,在我寫詩呼喚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走進我的生活,最高要求只是和我談話,共同學(xué)習(xí)即可之時,我亦在曠野中像一匹草原狼放聲吼叫著他的歌。日子在糾結(jié)的腳步下還是要照走。還好,我只有杰倫。

進入一所二流大學(xué)后,我談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戀愛,竟然荒唐了三年多。當(dāng)時,杰倫在紛紛擾擾中透支著心力發(fā)行著他的《我很忙》、《魔杰座》、《跨時代》。初戀女友并不喜歡周杰倫,在我的影響下只是心血來潮時聽一下,權(quán)作是培養(yǎng)共同語言。她生活在相當(dāng)傳統(tǒng)的家庭中,喜歡的偶像與我相差十幾年。而我從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未洗凈農(nóng)家孩子的質(zhì)樸之時,杰倫卻已經(jīng)從現(xiàn)代向后現(xiàn)代過渡了。正所謂先進文明在同化落后文明之際,后者雖然蠻橫抵抗,終究還是要被納入開化之列。杰倫對我的俘獲也算是一種后現(xiàn)代文明對我的同化。而初戀女友,隨著畢業(yè)分手季的到來,周杰倫在她的心目中怕已成為怨恨我的標(biāo)簽了。

大學(xué)的四年是我童心漸泯的四年。人事關(guān)系之事在吃虧后便恨恨地權(quán)當(dāng)交了學(xué)費。耳朵旁多了一些其它的音樂,但出場最多的還是杰倫,其次是古典樂。兩者倒也是承繼關(guān)系,杰倫本來就是從學(xué)古典鋼琴中變異出來的鬼才。古典樂對于我來說是一個荒謬而幸運的開始。初中年代,學(xué)校視早戀為洪水猛獸,身為班長的我亦堅信其為恥辱之舉,對敢于逾矩的同學(xué)從心上“嗤之以鼻”,在腳下“敬而遠之”。我真的是如此言行的。這一心理波及到音樂上便是對愛情歌曲壟斷當(dāng)時流行樂壇的強烈反感。2000——2003年,我從小學(xué)愛唱的紅歌,初一時不得不聽的情歌迅速轉(zhuǎn)移到了貝多芬、舒伯特,約翰·施特勞斯。在初三的尾巴將要收勢時,周杰倫一個筋斗云翻進了我的耳朵里。聽他的第一首歌是《雙截棍》,一時無法接受,連批帶罵。后來《世界末日》展開反攻,成為我第一首學(xué)唱并百聽不厭的經(jīng)典。

高中是周杰倫的時代。學(xué)校廣播臺的喇叭,陌生同學(xué)嘰嘰咕咕的嘴里,雜貨店陳列的盜版磁帶上,花樣百出的話題作文中,甚至寫情書用的信紙上……周杰倫化作了空氣,進入了每一個孤單者的生活。想象一下:一個從平民家庭打拼出來的創(chuàng)作型歌手,他創(chuàng)造出的歌曲能量通過無數(shù)個原子在每一個細密的空間中碰撞,反彈,吸收,生產(chǎn)出抵抗青春期苦悶的強大氣場,是何等壯觀!周杰倫曾說:無音樂,毋寧死。現(xiàn)在回過頭看,當(dāng)時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會說:無杰倫,何須生。

 

三、綠篇:只是孩子

 

你說我像一個小孩,總愛讓你猜。我說你才像個小孩,總要我說才明白?!稅矍閼已隆?/span>

 

周杰倫在去年的一次受訪中,解釋了創(chuàng)新與時間的關(guān)系。他說很多人覺得他的新歌不如老歌,那是因為青春的回憶為老歌加了分,而讓人忽視了新歌的突破創(chuàng)新之處,以致于一些老歌迷不再去聽他的新歌。其實,關(guān)鍵點在于,80后的杰迷多已為人父母,童心多失了。杰倫在商業(yè)時代一方面要做自己喜歡的音樂,另一方面還要照顧到歌曲與市場之間的良性互動。這種高風(fēng)險的瓷器活兒不是哪個藝人都敢做且能做好的,杰倫卻有他自己的金剛鉆兒。

除卻被無數(shù)人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才華,周杰倫的關(guān)鍵品質(zhì)還有兩個:一是勤奮,一是童心不滅??梢哉f,才華,勤奮,童心是一個跨時代的音樂人常青,經(jīng)典歌曲常生的三位一體式的主體性存在,缺了哪一個,都會掉鏈子。童心也是蕓蕓眾生難以為繼的天性之一。童心意味著驚訝、閑暇和思想精神的自由,巧合的這也是亞里士多德認為的哲學(xué)產(chǎn)生的三個條件。童心大存的人對世界從不厭倦,他們驚訝,天真,看到常人無法體會到的美麗,甚至奇跡。這從杰倫一路唱來的軌跡中可見一斑。

嘗試不同樂器、曲風(fēng)的跨界融合,開創(chuàng)為主流媒體所肯定的“流行音樂中國風(fēng)”;導(dǎo)演緬懷中學(xué)初戀的電影《不能說的秘密》,獲得不錯反響;像個孩子一樣在生人面前話不多,低調(diào)走開,在2004年開辦“無與倫比”演唱會之前緊張地關(guān)機“玩蒸發(fā)”;與戀人分合不明說,憑感覺決定是否繼續(xù);在錄歌中惡搞朋友,惡搞歌詞;對金錢沒有概念,不帶錢包,為母親放煙火過情人節(jié),將親情主題大量入歌……林林總總的這些并不足以拼湊出完整的周杰倫,但你卻不能否定這些已足以體現(xiàn)出他調(diào)皮可愛的天真,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他帶給我們親切的鄰家大男孩的印象(而不是自以為是的明星氣),沒有伴隨年長而構(gòu)筑的“城府”風(fēng)景,Just a kid forever。

當(dāng)然,這個孩子也有著比許多老成人不遜色的另一面。杰倫不是神,不需要被崇拜,他是有人愛有人厭的活生生的人物。他自戀,要強,還“死要面子活受罪”。對于他,面子問題有時大于一切。這些并不算完美的特質(zhì)讓他賺足了華彩,也為此吃夠了苦頭。自戀讓他肯定自己作為一個主體的的獨一無二性,這和香港學(xué)者李天命在《哲道行者》中講到的“九一主義”很相似(“雖然我沒有別人的第一,但是別人也沒有我的第九”),這使他從心理深層消除了每個人與生俱來多少帶有的自卑情結(jié),自信,堅持自己對音樂的愛好,并最終遇上了伯樂吳宗憲;要強使他在音樂中堅持走自己的風(fēng)格,“不走尋常路”,開辟出周氏特色音樂地盤,使杰迷進入到一個音樂的“主題樂園”里流連忘返;好面子,為了出專輯,爭銷量,證明自己的多才多藝而去透支身體,心力寫歌,去跨界做影視歌三棲明星,結(jié)果不時引得先天性僵直性脊髓炎復(fù)發(fā)。

童心不泯。在這個為社會所不容的世界里,依然有人在執(zhí)拗地“我行我素”著。杰倫的成功讓我在欣喜的同時也開始逐漸反思自己的人生。

 

四、藍篇:“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我只有一種咆哮,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我生命再怎么粗糙,我都要活的很驕傲?!赌骥[》

 

讀研了,在擺脫初戀的困擾后有了一種劫后重生之感。我們的感情就像投石入水蕩生的波紋,聚與散的圓圈皆自然無聲。在陌生的南國小城,風(fēng)景宜人,民風(fēng)純樸,我開始反思走過的人生。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社會的現(xiàn)有體制下被壓迫著,從家里傳統(tǒng)的道德說教,到學(xué)??贪?,甚至違背人性的規(guī)章制度,以致在大學(xué)成長的壓力下被迫開始謀取名利。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在被動中度過,我成為了一個受動體,一個被人鞭打的木偶。如果還有希望,杰倫算是從一線天里射出來的光,“光,輕如紙張,光,散落地方,光,在掌聲漸息中它慌忙(《止戰(zhàn)之殤》)”。這一切沉思并不是靈光一閃,而是到了今年才逐漸明晰并深味于此。

我要特別感謝的是我現(xiàn)在的戀人溫玉童。她的出現(xiàn)讓我沉寂的心開始滋長出驚訝的喜悅。從朋友到戀人,我慶幸自己主動抓住了她。她的人生觀開拓了我狹隘的心胸。在自由與名利的糾纏下,我掙脫了后者的束縛,在路上拾擷起自由的種子,一點點播撒進蓄土待花的心房。

讀研對于我并不枯燥,理論的高度讓我得以俯瞰人世,許多問題自是一出事實,百出解釋,思想變得多元而守一。多元是沒有絕對的真理,凡事皆存一個偶然性;守一則是對自由的信仰,永無止境。閑暇之時我仍舊拾起耳塞,走在甬路上聽杰倫。十年的時間,我從一個小男孩成長為一名研究生,杰倫卻依然像孩子在唱著“穿花襯衫要配上一把烏克麗麗”,一副不老的“自戀樣”,招人吐槽的同時更多地招人待見了,前提是如果你是一個深味杰倫的人。

杰倫的音樂中有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在天真爛漫之余也會關(guān)注現(xiàn)實:環(huán)保,反戰(zhàn),民族認同問題之類的,但卻并不做哲學(xué)深思,只是點到為止。因此被一些音樂人評為“缺乏深度”,此評不無道理。但在流行音樂中,竊認為,永恒的是感情的表達,而非邏輯的演繹和說教,何況在流行歌曲這種藝術(shù)形式如此狹小的空間中想探討如黑格爾、尼采之類的形而上下的問題也實非人力可及。杰倫要當(dāng)孩子,其他藝人多多包容就是了。因此,在杰倫的音樂中,雖有詞藻華美,韻味無窮的“中國風(fēng)”歌曲,也有修辭精巧,內(nèi)容時髦的“生活風(fēng)”歌曲,卻總呈現(xiàn)出一目了然的簡單主題:或追求永恒的愛情,或守望難再的親情,或拯救脆弱的人性,呼喊傾訴,不一而足。區(qū)別于陳奕迅在《愛情轉(zhuǎn)移》里太多的深思熟慮夾雜難以看透的困境主題,在杰倫的音樂里,痛了就放聲大哭,樂了就搞笑作怪,出丑也沒關(guān)系。簡單,卻實在。這是杰倫音樂的特質(zhì),不需要太多辯論,只像孩子一樣,點個頭,或搖個頭,不行就走。真正一如既往聽過來的杰迷多是童心不泯之人,不喜歡他的音樂者很可能從一開始便掉頭不顧了。否則如果硬是跟風(fēng),聽周杰倫確實會變成一個煎熬:不知其所哼且嫌他玩心太重,長不大。

 

五、紫篇:七里稻香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而你在問,我是否還認真?——《煙花易冷》

 

奇怪的是,自從大學(xué)以來,身邊的人很少有喜歡接著聽周杰倫了。溫玉童在大學(xué)也一度喜歡過,現(xiàn)在則把耳朵伸向了歐美流行音樂和歐洲古典樂?;蛟S,她的那根心弦“不幸”在2000年之前就提前被被古典樂撥開了。

當(dāng)然,周杰倫成不成為誰的偶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給予我個人的一種精神上的自由向度,使我永遠警醒自由夢想的意義和代價。前幾天,在聆聽巴赫的《第二號英國組曲前奏曲》時,我突然體悟到音樂自身的美,即在于七個音符的自由!自由!在有限的時空內(nèi)給予無限的聯(lián)想與創(chuàng)造,這就是自由,音樂的自由——想象一串串緊隨的音符,從未束縛在硬邦邦的樂譜上,它們誕生的是跳躍,呈現(xiàn)的是靈魂,奔赴的是自由,是歡樂,是體驗生命、愛情后收獲的心靈中巨大的安靜。我明了,是我的童心又漸漸地回復(fù)到身邊來了,使我得以翻閱過往,延伸到生命最深處一度禁錮心靈的牢房,去體驗《肖申克的救贖》里安迪破墻而出的巨大的平靜。我相信,在逃離被體制化的惡夢中,在爬離隧道的骯臟里,安迪的心跳是沒有多少激悅可言的,因為他的心靈從未被禁錮,他只是在通向自由的路上,胸有成竹,用不著手舞足蹈。而且,之前已支付了昂貴的青春。

自由將聯(lián)通所有懷有童心的人,就像童年的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為圣,為王的小宇宙可以任意穿梭,為人類造福,就像《小王子》中主人公重新返回到了自己的小行星上,就像杰倫十年不停的腳步輕輕踢跶,彈奏著我始于灰暗駁雜,漸漸涂色抹彩的人生一樣。杰倫的音樂是自由的舞步,是孩子氣的捉迷藏,是十年清苦孤獨后終成自由狂歡的咒語,是我們這個時代顯出疲態(tài)后,仍然鮮活悅耳的陽光小警報。如果只是杰倫言及的——回憶加分,那么我必然也相信——歲月無價。十年,足矣!

行文至此,言多恐失,摘杰倫兩句,抒十年知意: 

靜止了,所有的花開。遙遠了,清晰了愛。——《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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