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南朝時歌伎,有“中國版茶花女”之稱,與宰相之子阮籍有過一段戀情。無奈紅顏薄命,年僅19歲便香消玉損,葬于杭州西冷湖畔。歷代文人曾為其寫詩。 青驄馬,自西來,昨日樹上花,今朝陌上土。 文/四月默 她斜靠在軟塌上,看著窗外雨,一滴一滴從天空飄落,潮濕了一地,青綠色的小草上沾著些水珠,被雨水打的搖搖晃晃。生機(jī)勃勃一片。 賈姨媽端了湯藥過來,“姑娘,大喜啊。” “何喜之有?”賈姨媽將她身子扶了起來,喂了幾口湯藥,臉上笑容更盛:“那鮑仁金榜題名了,不日將往滑州任刺史,姑娘馬上就快成為刺史夫人了,當(dāng)真是菩薩保佑??!” 蘇小小微微“嗯”了一聲并未多言。 賈姨媽將屋里的窗子關(guān)上了,替她蓋好被子:“姑娘好生歇著,姨媽去為你做好吃的?!币呀?jīng)不再年輕的容貌,因?yàn)樯畹牟賱趦婶W斑白,歲月的痕跡爬上了年輕是稍有姿色的臉。 鮑仁金榜題名,可喜可賀。那個酷似阮郁的男子,她第一眼見到就曉得此人非凡,身上洗的發(fā)白的衣裳,即將耗盡的盤纏,清貧窮苦,卻掩蓋不了一股氣宇軒昂,此人絕非池中之物,日后必然在朝廷施展手腳,展現(xiàn)非凡才干。 她用父母留下的資產(chǎn)資助他,起先他斷然拒絕,說:“大丈夫怎能接收女子施舍!” 男子的自尊心使他不能接受她的財寶,她只得改口:“日后高中之日,你全數(shù)歸還便是,權(quán)當(dāng)我暫借給你。” 他猶豫了片刻,最后鄭重的說:“小小,若我金榜題名,必然八抬大轎將你娶回家?!摈詈谌缣兜捻永锷钋闈M滿,自信篤定。 蘇小小噗嗤笑出了聲,一雙眉眼彎彎,睨著眼前一派端正的男子:“你這是滴水之恩,當(dāng)以后半身相報嗎?我只聽說過女子被人英雄救美,無以為報,最后以身相許,鮑仁,你無需如此。” 她不需要他這樣報恩,情感之事乃是人世間最為澄澈,夾雜金錢、利益,或是旁的東西就變了味,如那沒有嚴(yán)實(shí)裝好的瓜子,吹了風(fēng),就變了味。 鮑仁盯著她,一字一句說:“小小,我指天發(fā)誓,對你一片真心,絕不辜負(fù)?!?/p> “好?!碧K小小應(yīng)了下來。鮑仁這等固執(zhí)之輩,和他講道理是說不過的,他和阮郁面貌相似,身形相仿,讀的一樣的圣賢書,性子卻是全然不同。鮑仁固執(zhí)木訥,阮郁機(jī)敏靈活。 葉葉掛于枝頭,風(fēng)吹雨打,抬頭一望,看似毫無差別,實(shí)則無一片式完全相同。顏色、形狀、脈絡(luò),細(xì)微之處,均有異處。 當(dāng)時隨意一瞥,被鮑仁的長相驚訝,以為他和阮郁是一樣的,接觸下來,全然不同。一個是丞相公子,金貴無雙,自小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謙謙公子;一個是清苦出身,凡是親力親為,除卻讀書還要侍奉家中雙親,懂事甚早,任重道遠(yuǎn)。 她在長亭送別了鮑仁,馬兒遠(yuǎn)去,在黃土留下一個一個印記,蹤跡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愿他金榜題名,實(shí)現(xiàn)人生抱負(fù)。風(fēng)起了,有些寒,蘇小小咳了幾聲,又咳出了血,已經(jīng)是老毛病了。 扶著丫鬟的手,慢吞吞的回到了房中。窈窕似柳的身姿,柔弱纖瘦,蒼白的面色涂了厚厚的胭脂也看得出來。 “姑娘,您身子虛弱,坐那油壁車才好啊?!?/p> 油壁車,她已經(jīng)好久沒坐了,自從阮郁走后,她對油壁車愈發(fā)反感,一見到就會想起那段露水姻緣,如煙花般,燦爛炫目,一轉(zhuǎn)眼已成一場空。 她本是養(yǎng)在深閨的嬌嬌女,父母乃經(jīng)商之輩,自小對她疼愛非常,請了教書先生教她讀書寫字,不求她有大作為,只希望她嫁一個有才之人,夫妻恩愛不疑。她沒受過苦,也未曾挨餓,吃穿用度皆是上好的。 及笄那年,父母雙雙撒手歸西,留下了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唯有乳母賈姨媽陪著她。疼愛的雙親遠(yuǎn)去,再也不能承歡膝下,也沒有人對她說:“小小,爹爹給了買了個新鮮玩意,你看看好不好玩?!?/p> 她不懂經(jīng)商理財,只能全數(shù)變賣,換了銀票。雙親為她留下一筆豐厚的遺產(chǎn),足夠她衣食無憂的度過這一生,日子還是和從前一樣優(yōu)渥,她住在小閣樓,寫詩會客,常常有些青年才俊上門同她探討詩文。 賈姨媽起先是不同意這樣的,小女兒家的同男子太過交好,會惹人非議,于姑娘家的名聲十分不利。小小和她說:“如今我已無雙親,寫詩會友,自己擇取夫婿豈不更好,若是盡信那媒婆之話,嫁了個紈绔子弟,將蘇家家產(chǎn)全部敗光那才是得不償失?!?/p> 久而久之,賈姨媽也覺得小小說的有道理,也就任她而去。“沒想到小小雖然名為小小,心中有大志向呢!” 錢塘湖處好風(fēng)光,堤上楊柳依依,芳草叢生。錢塘湖靜靜地佇立在那里,等著有緣的游客見到它興奮不已,念念不忘。那里白沙堤,那里純潔的白鵝,隨風(fēng)微擺略過水面蕩起一圈一圈漣漪,迷了誰的眼。 她乘著油壁車,換上了新做的嫩黃色衣裳,要去錢塘湖賞賞大好風(fēng)光。街市上人來人往,姑娘、少年郎們都趁著著好風(fēng)光出來踏青。一不小心,她的油壁車驚了他的青驄馬,馬兒受驚,將他摔倒在地,她一臉歉意的撩開簾子和剛從地上爬起的他對上了眼睛,兩眼相對,她心里如打鼓般跳的不同尋常,羞澀一笑后,放下了簾子。 就這樣一眼誤了終生。 那日的錢塘湖風(fēng)光無限好,她卻心不在焉,早早回去,便同賈姨媽說了這事。 “姨媽,我好像遇見那個人了?!彼裆唪?,有著情竇初開的惴惴不安,渴望那人也與自己有同樣的心思,又覺得這樣的幾率微乎其微。 姨媽也笑的樂呵呵:“老身終于盼來了這日啊,不知那是誰家公子?” 那是當(dāng)朝宰相家的公子。翌日,那公子上門拜訪,一身白衣謙謙如玉,逆光而站,他說,他是阮郁,是當(dāng)朝宰相之子,此番來錢塘湖辦事。 驚了馬的他,風(fēng)度翩翩。失了心的她,忘乎所以,沉迷其中。她忘卻了父母說的“門當(dāng)戶對”,陷入感情里無法自拔。 錦衣玉食,華服美錦,他不是紈绔子弟,文采超群,總能對上她的詩句,他帶她游山玩水,她身子虛弱,還未走到半山腰就累的氣喘吁吁,他蹲下身子,背著她,一步一步爬上了山。 她摟緊他的脖子,臉紅撲撲的,“阮郎累嗎?” 阮郁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神色舒暢,“美人在背,哪有累可言?!鄙仙较律降哪凶?、姑娘紛紛側(cè)目而視,看著一雙璧人眼底全是濃情蜜意。 有一個結(jié)了婚的婦人帶著一個可愛的孩童,瞧見他們兩個如此,也撒著嬌對著長著胡須的男人說:“爹爹我也要你那樣背著我?!?/p> 形影不離,心心相依,他出門辦事也要帶她在身旁,向別人大方的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蘇小小?!币宦暵暪зR,她羞彎了腰。 愛情是酒,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常常分不清方向。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忘記了,他不是普通富貴人家之子,他是當(dāng)朝宰相家的公子,婚姻之事,哪能憑著自個意愿決定,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她只是一個父母雙亡,甚至名聲不那么好的姑娘。 他擅自喊她“娘子”,他說家父最喜歡有才情的女子,當(dāng)朝宰相定然會喜歡她。 宰相終究知曉了他們的事,怒氣沖沖,身居高位的人最會克制自己的情緒,用智慧、計謀讓人心服口服,而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派人將阮郁從錢塘綁回來。 阮郁收到了一封家信,是母親大人寫給他,說是祖母身體欠安,極為思念他。阮郁看信后,心神不寧,祖母是將他一手帶大的,那樣的慈眉善目,小時候,宰相大人、宰相夫人事兒多,沒有時間親自撫養(yǎng)他,他就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為他親試湯藥,為他做衣束發(fā)。 阮郁同蘇小小說了此事,收拾了包袱行李,便騎著青驄馬離去?!靶⌒。茸婺干眢w好了我親自接你回宰相府,等我?!?/p> 她等的淚眼朦朧,一天又一天。阮郁走時,花還是含苞待放,如今花枯萎化作泥土,他還沒有履行諾言,一去不復(fù)返,聽說早已另娶高門長女。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一場相思病,她的身體愈發(fā)孱弱。日日思念那個早已另娶她人的阮郁。怨恨、憤怒、愛戀、懷念,百種情感角質(zhì),夜夜難安。 往昔種種柔情蜜意,今朝成了一樁笑料。賈姨媽破口大罵,那阮郁不過是玩弄她的感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寧愿相信她的阮郎是迫不得已,有苦難言。 她在這錢塘等他,她相信潮起潮落終有一日會見著他。 上元節(jié),放了花燈,一回頭她就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脫口而出喊了一聲:“阮郎。”那人卻是一臉不解,回了一聲:“姑娘認(rèn)錯人了,我是趕考的書生鮑仁,不是姑娘所說的阮郎?!毕騺砟驹G的鮑仁,瞧著姑娘淚眼朦朧,有意無意間放柔了聲音。 待到金榜題名,出任滑州刺史的鮑仁第二次來到繁華的錢塘,一心一意想要求娶那個才情頗高、嬌小柔美的女子時,她已經(jīng)病逝,小閣樓處處飾著白布,賈姨媽哭的不能自己,瞧見他便撲了上來:“你來遲了??!” 他撫棺痛哭,全然不顧一身官府的嚴(yán)肅形象,毫不顧忌的將他對她滿腔情誼哭訴了出來,后來他在他墓前親自立碑“錢塘蘇小小之墓”。 “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負(fù)一生好山水?!彼恢庇浀萌钣襞闼紊酵嫠持徊揭徊脚老蚋吒叩纳巾敚L(fēng),大喊:“阮郁此生定要娶蘇小小為妻?!?/p> 錢塘湖的水,起起落落,楊柳依依,依然迷了萬千癡男怨女的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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