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中,月亮出現(xiàn)的頻率之高,別稱之多,都是任何其他事物所難以比擬的。這原因之一自然是月亮本身,它靜靜地依傍地球旋轉,形狀忽細如弧,彎如鉤,忽張如弓,圓如盤。亮度弱時夠走夜路辨溝壑、避水塘;亮時足以賞花看柳,觀遠山朦朧,近水漣漪。只要不是云遮霧擋,不是晦朔無形,再弱能見光影,再強不刺目晃眼。總是將一片銀光柔柔地瀉、緩緩地灑。所以古人喜好賞月、坐月、步月,并以此為題作詩填詞。再就是中華民族的浪漫本色,他們圍繞月亮暢想構思了多個神話故事。還在月亮上安宮殿筑樓閣,儼然成了又一個家園。這使人舉頭望月時有聯(lián)想、起遐思、生憧憬。于是游子羈客對月思親,情侶戀人對月盟誓,少女思婦對月祝禱,謫臣遷人對月傾訴。失意之人月下獨酌,豪俠之士月下舞劍。于是月亮也就因各人的愛好而多了些愛稱、昵稱。再有就是為適合古詩詞的對仗、韻腳和平仄,或求變化獵新奇,也使月亮的別稱有所增加了。 月亮的別稱可分為兩大類,一是源于神話傳說,一是根據(jù)月亮的形狀和光照特點。 在形狀和光照這一類中有:太陰、夜光、銀鉤、玉鉤、玉弓、玉嬌、半輪、月輪、金輪、玉欄、玉輪、玉京、玉盤、銀盤、金鏡、玉鏡、飛鏡、玉壺、冰壺、冰魄、冰輪、冰盤,冰鑒、素月、素丸等等。如“汗漫鋪澄碧,朦朧吐玉盤?!保ɡ钊河瘢敖{河冰鑒朗,黃道玉輪巍”(元稹),“天上分金鏡,人間望玉鉤”(李賀),“一輪秋影轉金波,飛鏡又重磨”,“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辛棄疾),等等。這些別稱大都易于理解。 在神話類中,出現(xiàn)最早的,當是“頋菟”亦即蟾蜍,其實,那倒不是因為神話,而是人們看到月中陰影頗似蟾蜍,而那時蟾蜍名聲甚佳,被視為吉祥的靈物,于是才有了“頋菟”的稱謂。屈原在《天問》中已有:“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劂利維何,而顧菟在腹?”的句子。以后連帶著也就有了蟾蜍、蟾宮、蟾盤、蟾光、蟾魄、金蟾、玉蟾、蟾輪、圓蟾、冰蟾、蟾鉤、瑤蟾等一系列別稱。如“應是蟾宮別有情,每逢秋半倍澄清”(許晝),“無云世界秋三五,共看蟾盤上海涯”(曹松),“吟倚南樓思爽然,蟾光飛上一輪圓”(童軒)等等。 而菟通兔,不知何時“頋菟”成了“顧、兔”一物成了兩物。漢時兔子就上了月宮。月亮的別稱中也就因此而增加了蟾兔、金兔、玉兔等。如“金烏長飛玉兔走?!保n琮), 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薄豆旁娛攀住?。 漢代,嫦娥奔月的故事開始流行。嫦娥原來叫恒娥,因避淮南王劉恒的名諱,改作姮娥。而恒即常之意,所以又有人寫作常娥、嫦娥或素娥。這些稱謂也都逐漸成了月亮的別稱。起初,嫦娥的形象并不佳,她是因偷吃仙藥而被囚于月宮,變身蟾蜍,罰搗不死藥的。所以李商隱才會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說法。后來故事傳著傳著就變了樣,嫦娥成了抗強暴的烈婦,被迫服藥的了,并說嫦娥升天之際匆忙中抱一白兔為伴。這樣,嫦娥就先后與蟾蜍、白兔發(fā)生了聯(lián)系。中國的老百姓大都揣著一顆善良的心,愿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這也是一例。嫦娥實現(xiàn)華麗轉身后,就有人開始稱其為嬋娟,這又為月亮增添了絕美的一個代稱。以致使“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成了親人們之間常用的無可奈何時候的一個祝詞。 月宮中還住著一個人,那就是吳剛。但奇怪的是,人們始終沒讓他和嫦娥發(fā)生什么聯(lián)系,只是在毛老頭的詞中,才有嫦娥曼舞、吳剛獻酒,算是一起款待了一次客人。吳剛是因學仙違規(guī)而被罰往月宮砍那永遠砍不倒的桂樹的。也挺奇怪的是,人們好像從未把吳剛作為月亮的別稱。倒是那砍不倒的桂樹,使月亮多出了一大批諸如桂月、桂華、桂輪、桂叢、桂宮、桂窟、桂魄、桂蟾、桂兔等別稱。如“凝碧初高海氣秋,桂輪斜落到江樓?!保ɡ钌妫肮饘m裊裊落桂枝,圳寒凄凄生白露?!?nbsp;(梁沈約)“朝看桂蟾晚,夜聞鴻雁度。” (盧照鄰)等。 吳剛是被戴了綠帽子的?!渡胶=?jīng)-海內(nèi)經(jīng)》記載:“炎帝之孫伯陵。伯陵通吳權(即吳剛)之妻阿女緣婦。緣婦孕三年,是生鼓、延、殳。”吳剛老婆難耐寂寞,紅杏出墻,但也內(nèi)疚于心,便令延、殳奔月陪伴吳剛。傳說月中的顧、兔,就是延、殳變的。這算是把吳剛和蟾蜍、玉兔扯在了一起??梢姺蚱揲L期分居兩地真不是個事。 除去上面說的這些,月亮還被稱為:“廣寒”“清虛”,那是因為傳說月中有廣寒、清虛兩座宮殿。又,傳說為月神駕車者名叫望舒,故又稱月亮為“望舒”。 別稱是因為對象有特點,且引起了關注。嘲諷的對象容易有別稱,憎恨的對象也會有別稱,但別稱多了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喜歡,大眾的廣泛、持久的喜愛。 中華民族對月的喜愛,可能是遠勝于其他民族的。世界上其他民族雖也有對月亮的各種愛稱,如古敘利亞人稱月亮為“阿斯泰羅”女神;古羅馬人稱月亮為“狄安娜”女神;古希臘人稱月亮為“阿爾忒彌斯”女神。等等,但絕不會有漢文中這么多。 但詩詞中又并非用“別稱”就好。王國維就很反對亂用代稱。他在《人間詞話》中說:“詞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語花》之“桂華流瓦”,境界極妙,惜以“桂華”二字代“月”耳。夢窗以下,則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則語不妙也?!币詾橐庾阏Z妙則無需用替代字、詞。我以為若對仗、押韻、詞境需要時自然可用,但不能無緣由地亂用、濫用。當然,我的意見并無什么參考價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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