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者皆以為秦王堅之亡，由不殺慕容垂、姚萇故也。臣獨以為不然。許劭謂魏武帝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使堅治國無失其道，則垂、萇皆秦之能臣也，烏能為亂哉！堅之所以亡，由驟勝而驕故也?！彼抉R光在《資治通鑒》中這樣評價慕容垂，認為慕容垂背叛苻堅，其主要原因是由于苻堅施政錯誤，而不是慕容垂天生反骨。

慕容垂出身于鮮卑慕容氏貴族，是前燕主慕容皝之第五子，燕主慕容儁及太原王慕容恪之弟。本名霸，字道業(yè)，小字阿六敦，深得父親慕容皝的喜愛，甚至超過了世子慕容儁，而且“燕王皝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將以為世子，群臣諫而止?！币惨虼耍饺莅陨钍苣饺輧y的猜忌，慕容儁即位后，以慕容霸曾經(jīng)墮馬而撞斷了牙齒為由改其名為“慕容??”，后更去“夬”而改名慕容垂。

慕容儁時期，“儁平中原，垂為前鋒，累戰(zhàn)有大功。”因此慕容垂被封為吳王留守龍城，在東北頗有政績。

到慕容暐時期，以慕容恪為太宰、錄尚書事，總攝朝政，慕容垂為河南大都督、征南將軍、充州牧、荊州刺史、領(lǐng)護南蠻校尉，鎮(zhèn)梁國，“有聲于梁楚之南”。后來任司隸校尉，執(zhí)法嚴格，“王公已下莫不累跡”。

慕容垂軍事、政治上都有出色表現(xiàn)，甚得執(zhí)政慕容恪的賞識，慕容恪多次向慕容暐推薦慕容垂：“吳王將相之才十倍于臣，先帝以長幼之次，以臣先之，臣死之后，愿陛下委政吳王，可謂親賢兼舉?！痹谀饺葶∨R終之時，還極力推薦慕容垂“任以大政”：“臣聞報恩莫大于薦賢，賢者雖在板筑，猶可為相，況至親乎！吳王文武兼資，管、蕭之亞，陛下若任以大政，國家可安。不然，秦、晉必有窺箭之計。”

可是，慕容暐非但沒有采納慕容恪的遺言，反而對慕容垂百般猜忌。只給慕容垂以車騎將軍之職。而把統(tǒng)兵權(quán)的大司馬職授予庸碌無能的慕容沖，“素?zé)o經(jīng)略”大志的慕容評實際操縱了前燕的軍政大權(quán)。

東晉太和四年（369年），這一年是前燕建熙十年，東晉大司馬桓溫，率步騎五萬大軍，從姑孰（今安徽當(dāng)涂縣）出發(fā)北伐，一路勢如破竹，打到離鄴都僅百余里的枋頭，桓溫屯兵枋頭，燕主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評驚慌失措，倉惶急迫地要逃往舊都龍城，只有吳王慕容垂等少數(shù)將領(lǐng)要求堅決抵抗。最后，前燕政權(quán)一面任命慕容垂為南討大都督率五萬軍隊抵御桓溫，一面派使臣到前秦求救，并賄以虎牢以西之地作為前秦出兵的條件。

結(jié)果，慕容垂派兵切斷桓溫水軍退路，糧道被斷，桓溫軍糧嚴重短缺，無奈只好焚舟步行退軍。慕容垂追擊至襄邑，大敗桓溫。

獲得巨大聲望的慕容垂，卻遭到慕容評的妒忌，慕容評為為牢固地操縱朝廷大權(quán)，保住自己地位，“乃謀誅垂”。慕容垂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被迫帶著妻子，逃出鄴都，投靠苻秦。

當(dāng)時前秦苻堅自慕容恪死后，一直想要攻打前燕，只是忌憚慕容垂的威名，現(xiàn)在聽說慕容垂來投，苻堅喜出望外，親自迎出長安，“郊迎執(zhí)手，禮之甚重。”甚至對慕容垂說：“天生賢杰，必相與共成大功，此自然之?dāng)?shù)也。要當(dāng)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還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國不失為子之孝，歸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

但是苻堅丞相王猛卻不以為然，“惡垂雄略，勸堅殺之?！蓖趺驼J為：“慕容垂，燕之戚屬，世雄東夏，寬仁惠下，恩結(jié)士庶，燕趙之間咸有奉戴之意。觀其才略，權(quán)智無方，兼其諸子明毅有乾藝，人之杰也。蛟龍猛獸，非可訓(xùn)之物不如除之?！?/p>

不過，苻堅并沒有同意，“吾方以義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誠今而害之人將謂我何?！庇谑牵蚊饺荽篂楣谲妼④?，又封為賓徒侯。

后來，王猛又設(shè)套要殺慕容垂，但是沒有成功。

為此，司馬光評論王猛稱：“彼敵國之材臣，來為己用，進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獨不念燕尚未滅，垂以材高功盛，無罪見疑，窮困歸秦，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助燕為無道而塞來者之門也，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以收燕望，親之以盡燕情，寵之以傾燕眾，信之以結(jié)燕心，未為過矣。猛何汲汲于殺垂，至乃為市井鬻賣之行，有如嫉其寵而讒之者，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

苻堅仍對慕容垂信待如舊，次年（370年），苻堅派王猛率軍伐燕，一舉滅燕。

此后，“垂在堅朝，歷位京兆尹，進封泉州侯，所在征伐，皆有大功?！敝钡戒撬畱?zhàn)后，慕容垂叛秦復(fù)燕，在此之前，慕容垂對苻秦效忠并立有大功?！稌x書》編者就評價稱：“慕容垂天資英杰，威震本朝，以雄略見猜而庇身寬政，永固(符堅)受之而以禮, 道明(慕容垂)事之而畢力?！闭f明，在苻秦，苻堅待之以真心，慕容垂還之以忠誠。

但是，隨著苻堅統(tǒng)一北方，又失去了良相王猛，沒有約束之后，苻秦內(nèi)部矛盾也越來越多，而且其內(nèi)部各民族的離心傾向也始終未滅，前燕貴族的復(fù)國思想也一直存在。前燕被前秦滅亡后，慕容紹就對其兄哥慕容楷說：“秦恃其強大，務(wù)勝不休，北戍云中，南守蜀漢，轉(zhuǎn)運萬里，道殣相望，兵疲于外，民困于內(nèi)，危亡近矣。冠軍叔仁智度英拔，必能恢復(fù)燕祚，吾屬但當(dāng)愛身以待時耳! ”

王猛死后，慕容垂之子慕容農(nóng)私下里對慕容垂說：‘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頹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將至矣?！笸跻私Y(jié)納英杰，以承天意，時不可失！’垂笑曰：‘天下事非爾所及!’

說明此時，慕容垂對此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他并沒有表露出來。直到淝水之戰(zhàn)時，苻堅命慕容垂為前鋒，慕容楷、慕容紹又一次對慕容垂說：“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yè)，在此行也?！贝藭r，慕容垂才表露了自己的復(fù)燕想法：“然?！?/p>

苻堅后期政策的失誤，給了慕容垂、姚萇以分裂的機會。因此司馬光評道：“論者以為秦王堅之亡，由不殺慕容垂、姚萇故也。臣獨以為不然?！瓐灾赏?，由驟勝而驕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