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初的北京,也是這樣一個隆冬時節(jié),18歲的單士元第一次走進故宮,作為“清室善后委員會”的書記員,清點清宮舊藏。“當初進故宮,說是點查6個月的文物,沒想到,干了一輩子。”
90多年后,由故宮博物院舉辦的“故宮古建守護者系列之單士元專題展覽”暨“單士元誕辰110周年紀念座談會”,在東華門古建館開幕。
開幕式是在東華門城樓露天舉行的,這一天北京零下8攝氏度,刮著西北風。這場活動卻是故宮近來“國寶級”專家來得最多的一次:95歲的建筑學家吳良鏞、95歲的文物專家謝辰生、85歲的建筑歷史學者傅熹年……
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并非單士元的親屬,卻相隔幾十年,也成了故宮博物院的掌門人。在開幕式上,單霽翔說:“單老的一生是為實現(xiàn)明清故宮走向故宮博物院的偉大變革而不懈奮斗的一生,是不斷踐行中國營造學社優(yōu)良學術(shù)傳統(tǒng)的一生,是為我國文物博物館事業(yè)辛勤耕耘的一生。”
沒有單士元帶領(lǐng)的第一代故宮人的努力,或許世人就看不到今日的紫禁城。
1924年,清遜帝溥儀出宮,民國政府成立“清室善后委員會”,單士元負責物品點查和檔案整理編目。當時的北京,寒冷時氣溫直逼零下十幾攝氏度。據(jù)單士元后來回憶:“一進神武門洞無法行走,因為西北風打得身子直轉(zhuǎn),身不由己地撞在神武門洞兩壁,可以說是打著轉(zhuǎn)進宮的?!背踹M宮時,一些年長的學者知道單士元不認識器物,就親切地喊他:“來,小孩子,(把標簽)掛在那個文物上?!?/span>
10個月后,故宮博物院成立,單士元留任,從事文獻研究與編纂工作,開創(chuàng)了檔案目錄學,同時在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念研究生。
當時的北京大學自1917年蔡元培出任校長后,倡導“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且秉持“大學中無論任何人,都有受教育的權(quán)利”的教育理念。1923年,單士元以一介布衣的身份進入北大的平民夜校讀書。因為學習成績優(yōu)異,他很快引起授課教授的注意,被破格允許在北大史學系旁聽,后來又順利考上大學。
單士元的老師名單,包含胡適、馬衡、沈兼士、朱希祖等諸位史學大家。在讀書期間,他就參與編輯《史料旬刊》《文獻叢編》《掌故叢編》等民國時期故宮博物院的重要刊物。
上世紀30年代,正在讀研的單士元選修了西洋史。教授告訴學生自己在國外的見聞,“外人認為中國建筑有獨到的風格,可惜的是中國人不懂本國建筑,尚未有專業(yè)人員從事研究”。這番話對單士元的觸動很大,年輕的愛國學子,決心要在建筑領(lǐng)域干出一番事業(yè)。
1930年年底,單士元加入國內(nèi)最早研究中國建筑的學術(shù)團體——中國營造學社,利用自己的專長,為梁思成、劉敦楨的研究工作提供史料支撐。梁思成曾說:“你不用到處找,故宮就有一個懂古建筑的,叫單士元。”
經(jīng)梁思成推薦,1954年,新中國成立后故宮博物院的首任院長吳仲超,將單士元調(diào)入故宮古建筑研究部門任要職。這是單士元的幸運,也是故宮的幸運。
單士元組建了專門的古建筑保護部門,全面普查故宮古建筑,在全國最早為文物建筑安上了防雷設(shè)施。他把一些技術(shù)精湛的老匠師招進宮中,同時帶領(lǐng)著一批青年工作者,組織完成了為迎接1959年國慶故宮古建筑的第一次大修,并在上世紀60年代掀起了故宮古建筑修繕工程的高潮。
單士元是故宮博物院從皇宮走向博物院的最后一位見證人。他曾說:“從皇宮到博物院的初建并非易事,當年靠的就是正直清廉、熱愛祖國傳統(tǒng)文化的社會名流師長們,帶領(lǐng)我們青年歷盡艱辛、獻身其事。雖然我們沒有拿槍上戰(zhàn)場,但也是出生入死地用生命保護故宮和國寶文物。沒有70多年前的初創(chuàng)歷史,不可能有今日的故宮博物院?!?/span>
怎樣才是一名真正的故宮人?單士元的標準是:僅僅有大學文憑是不夠的,而是要從中國發(fā)展史及社會發(fā)展史上,對故宮博物院有高屋建瓴的認識才行——這是對故宮人的起碼的要求。
單士元在晚年為自己立了三條座右銘:其一,行止無愧天地;其二,君子安貧真富貴;其三,不虞之譽秋風過耳。
1979~1986年,退休后的單士元已至古稀之年,還和當時建設(shè)部的鄭孝燮、國家文物局的羅哲文到處奔走,呼吁保護文物古跡和歷史文化名城。盧溝橋的“退休”、德勝門城樓的保留、頤和園昆明湖的清淤、北京四合院的保護……都能看到年邁的單士元奔走呼吁的身影。
單士元、羅哲文、鄭孝燮被稱為中國古建筑保護的“三駕馬車”。單士元1998年逝世,羅哲文2012年逝世,鄭孝燮也在今年年初以101歲高齡逝世。“三駕馬車”全部進入歷史。
單士元曾說:“我有幸70年未離開故宮這個大學校,并以為至今尚未畢業(yè)?!蔽覀円埠苄疫\,前人耗盡了一生,為我們留下這壯美的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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