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詞大會》蒙曼：杜甫為什么告訴自己的兒子“詩是吾家事”

尤里蒙提 2018-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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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是個詩的時代，從初唐到晚唐，有數(shù)不清的詩人（僅《全唐詩》就有詩人2200余），而這些詩人里，把寫詩當(dāng)成自己家的事業(yè)的人卻只有一個，這個人就是杜甫，他以寫詩為己任，把寫好詩當(dāng)成自己終身的追求，當(dāng)成自己肩上的責(zé)任。他曾經(jīng)在自己兒子宗武生日時寫了一首詩，詩名就是《宗武生日》，全詩如下：

（詩圣杜甫作詩圖）

小子何時見，高秋此日生。自從都邑語，已伴老夫名。詩是吾家事，人傳世上情。熟精文選理，休覓彩衣輕。凋瘵筵初秩，欹斜坐不成。流霞分片片，涓滴就徐傾。

這首詩的意思不難懂，只有幾處生字需要掃一下，全詩大致的意思是：何時看到小子的誕生，高秋（八九月份）的時候的正是呱呱墜地之時。往日我寫詩贊宗武懂事乖巧，因此宗武也隨著詩文的傳播而被人熟知。詩是我家祖輩相傳的事業(yè)，要繼承和發(fā)揚，不僅是一般的世間親情而已。要熟讀精研《文選》，繼承父志，不要像古代的老萊子，七十歲時穿著彩衣在父母面前嬉戲，以娛樂父母（《列女傳》載，老菜子行年七十，著五色彩衣，以娛雙親。）。杜甫認(rèn)為繼承自己的詩家事業(yè)才是最大的孝順。

凋瘵（zhài）：指老病。我病中為你的生日開筵，筵（yán）初秩（zhì）：生日之筵剛排好。欹（qī）斜：傾斜，歪斜。杜甫此時已衰弱多病，筵席間不能端坐，故云“欹斜”。側(cè)著身子斜靠在椅子上；流霞：傳說中的仙酒，這里用來形容美酒，流霞亦指浮動的彩云，杜甫由此聯(lián)想到仙人餐霞，所以是“分片片”。慢慢倒酒以細(xì)細(xì)飲酒。杜甫體衰（病種見上一篇文章）、不能多飲（后斷酒），就為你生日那就緩緩干杯吧。

（四川杜甫草堂紀(jì)念杜甫在四川呆的那些年）

杜甫有兩個女兒、兩個兒子。長子宗文，次子宗武，分別昵稱為熊兒、驥子。宗武是杜甫的幼子，這首詩寫于宗武的生日是肯定的，杜甫非常喜歡宗武，在他的詩作里多次提到宗武，比如，在《憶幼子》詩中說：“驥子春猶隔，鶯歌暖正繁。別離驚節(jié)換，聰慧與誰論。”宗武聰慧可愛，杜甫在詩中毫掩飾直接夸贊；另一首詩”《遣興》中又說：“驥子好男兒，前年學(xué)語時，問知人客姓，誦得老夫詩。”杜宗武咿呀學(xué)語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會背誦父親的詩句了，當(dāng)然杜甫也因此極度喜愛。

唐人馮贄的《云仙雜記》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杜甫子宗武以詩示阮兵曹，兵曹答以石斧一具，隨使并詩還之。宗武曰：‘斧，父斤也，使我呈父加斤削也?！矶盥勚?，曰：‘誤矣！欲子砍斷其手，此手若存，則天下詩名又在杜家矣！’”你太有才了，給你斧子的意思是讓你砍斷你的手，如果留著你的手，將來天下的詩名，又是你杜家的了！顯然，這里有兩個論點出來，1、杜宗武的詩也寫的極好；2、阮兵曹也認(rèn)為詩是杜家的?？上У氖嵌抛谖潆S父親漂泊湖南之后，杜甫客死異鄉(xiāng)，讓他比父親在世時還要窮困，甚至將父親的靈柩歸葬故土的盤纏都湊不足。這個杜甫生前最后的遺愿，還是孫子杜嗣業(yè)四十年后用討飯、賣苦力掙來的錢實現(xiàn)的。貧困到這種程度的杜宗武很快就英年早逝了。其實，到了杜宗武這一輩，被杜甫孜孜以求的“吾家事”：“作詩”，還是斷了。

（杜甫誕生處的照片）

可是有個問題，杜甫為什么為認(rèn)為“詩是吾家事”呢？我們先來看一下杜家的家譜。杜甫是晉代名將杜預(yù)的十三代孫，杜預(yù)既是名將，也是詩人，京兆杜陵人，杜預(yù)的少子杜耽為晉涼州刺史，杜耽的孫子杜遜在東晉初年南遷到了襄陽，任魏興太守望，他算是襄陽杜氏的始祖，杜遜的兒子乾光的玄孫杜叔毗為北周硤州刺史，杜叔毗的兒子杜魚石是隋時獲嘉（現(xiàn)在的河南獲嘉）縣縣令。杜魚石又生杜依藝，杜依藝為鞏縣縣令，于是舉家遷往鞏縣（河南鞏縣）杜依藝生杜審言，就是杜甫的爺爺，杜審言又生杜閑，為大奉天縣令，杜閑是杜甫的父親，所以杜甫稱自己“京兆杜甫”，他又屬于襄陽杜氏的一脈，因此史書上又有稱他為襄陽人的，而杜甫的出生地在河南鞏縣。由此來看，這幾個地方爭杜甫的官司可以停下來了。杜甫屬于整個中華民族吧！

（杜甫的祖先杜預(yù)征戰(zhàn)圖）

看家譜是枯燥的，我們接著說“詩是吾家事”。杜甫在他的詩里經(jīng)常提到杜預(yù)和杜審言，杜預(yù)多才善戰(zhàn)，被人稱為“杜武庫”，同時他又懂法律、天算、工程，同時還是《左傳》的研究者，還會寫詩，算是詩人，說白了，杜預(yù)是個文武全才的人物，杜甫非賞向往，是他的理想。

（杜審言像）

至于杜甫的爺爺杜審言，在少年時，他就與李嶠，崔融、蘇味道共同被人稱為“文章四友”。他在詩歌上的地位，與較晚一點的宋之問、沈佺期齊名，因為他們都是五言律詩的奠基者，也就是說，從他們開始，才有了五方律詩，更有一點，宋、沈的律詩不過六韻八韻，很少到十韻以上，而杜審言的《和李大夫嗣真》就長到了四十韻，是律詩名作。杜甫又發(fā)展了排律，“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shù)百”（元稹語）。杜甫常以“吾祖詩冠古”自傲是有原因的，由此來看，他教導(dǎo)自己的兒子“詩是吾家事”，是順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