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廣寧在西安止圓飯店“金鷹獎”茶話會上 87年5月27日
“我第一次獲獎”
劉廣寧,這個名字影視觀眾們是多么熟悉;在她參加工作二十七年中,配音多達一百三十多部影視片。
劉廣寧,這個形象影視觀眾們又是多么陌生;人們記住的只是《魂斷藍橋》中的瑪拉,《生死戀》中的夏子,《絕唱》中的小雪,《尼羅河上的慘案》中的杰基,《天使的憤怒》中的詹尼弗……可有多少觀眾見過她的面?
當然,她也在屏幕上偶爾露面,那是為了祝賀別的同志的得獎,請她作一小段配音的演出。而今天,1987年4月25日,在古城西安,她登上了領(lǐng)獎臺,以《天使的憤怒》中詹尼弗的成功配音,獲第五屆“大眾電視金鷹獎”最佳女配音演員獎。
“這是我第一次獲專業(yè)獎?!痹谛侣劙l(fā)布會上,這位東方型的中年婦女,不無激動地站起來說。但是,她并沒有把功勞記在自己的本子上,而是記在老一輩的栽培、同行的幫助和觀眾的支持上。在我們回到房間親切交談的時候,她還坦率地承認,她的成績還有一部分應(yīng)該記在她丈夫的身上。沒有丈夫的關(guān)懷、體貼,分擔大部分的家務(wù),她這位兩個孩子的母親,是無法完成那么繁重的工作任務(wù)的。
劉廣寧1987年獲得大眾電視金鷹獎 說到這里,她的臉微微地發(fā)紅了。這又是東方型婦女的特點。她是有些內(nèi)疚:“一個大男人,整日圍著家務(wù)轉(zhuǎn)……”
話說了一半,電話鈴響了,是她要的上海的長途。電話里她交待了回去的時間,還忘不了托捎給她丈夫一個口信。
一顆多么真誠而質(zhì)樸的心。
談起了工作,她那種微微內(nèi)疚的心情消失了,變得輕松自如、談吐不凡,問她對配音演員的主要體會是什么?她想了想說:
“這是種伴人起舞的事業(yè)”
伴舞,有人一定以為很輕松,其實并非如此。順著別人的路子走,稍有不合,就會不協(xié)調(diào),磕磕碰碰,踩到別人的腳背。 劉廣寧這個比喻好,配音不僅要注意原作人物的說話口型,還要注意人物的性格氣質(zhì)、聲調(diào)高低,跟著亦步亦趨,是有些“伴舞”的味道。但比喻總是跛腳的。伴舞,一旦純熟,就很輕舒,順著舞伴的節(jié)拍,與音樂的旋律,翩翩起舞;而配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每一部譯制的影視片,對配音演員來說,都是一次藝術(shù)的再創(chuàng)造。因為每一部片子的時代、國籍,每一個人物的年齡、性格、感情、生活道路都不一樣。即使是同一國籍的少女形象,其差異也是很大的。
如劉廣寧配音的日本影片《生死戀》中的夏子,《望鄉(xiāng)》中的青年阿崎,《絕唱》中的小雪,《白衣少女》中的夏沙子,年齡大致相近,但性格氣質(zhì)迥異,就不能配相同的聲音,否則就會形成藝術(shù)上的雷同,千人一腔。
劉廣寧童自榮 絕唱 來自中國配音網(wǎng) 00:00 04:32 劉廣寧之所以成為劉廣寧,就在于她的獨創(chuàng)性。她不僅注重形似,更追求神似,剖析原作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使自己進入角色。性格開朗、熱情奔放的夏子,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既深情又任性,劉廣寧就賦予她一種華麗而飄逸的語言。這種語言,曾撥動過多少中國青少年的心弦。《絕唱》中的小雪,是一位佃戶的女兒,性格善良純樸,感情真摯細膩,但她戀愛的對象是財主少爺,從而顯得有些自卑怯懦。劉廣寧的配音則是質(zhì)樸的本色語言。至于《望鄉(xiāng)》中的阿崎,在離開日本前,聲音是天真的,在南洋忍辱求生,聲音是呆板的,回國后不為親人所理解,自卑淪落,聲音又是悲憤的。
劉廣寧配音工作照,攝于1980年 左起:李梓、喬榛、劉廣寧、丁建華 劉廣寧,作為一個配音演員,真正做到了語言性格的“這一個”,她用自己的聲音,為觀眾塑造了那么多栩栩如生的人物,不能不使人欽佩。
就拿這次的得獎的《天使的憤怒》中詹尼弗這個人物來說,這又是一種新型的女性。她剛強又充滿柔情,一出校門走上律師的崗位就出師不利,但她堅強地面對現(xiàn)實,在生活中從單純]到成熟。“這是一位層次多,幅度大,色彩豐富的人物?!眲V寧說著,有些激動起來了,右手輕輕地揮動,臉上又涌上了一陣紅潮。這是對自己工作的激動,聽的人都寂靜無聲,只有錄音帶發(fā)出微微的沙沙轉(zhuǎn)動聲。她接著說:“為這樣的角色配音難,但是能喚起演員心中的激情,這就叫做藝術(shù)上的拚搏吧。我還在等待這樣的角色!”
劉廣寧正是她開頭說的“伴舞的藝術(shù)”中的最佳舞伴。上過舞場的讀者都知道,最佳的舞伴是自己的情人,輕快的旋律,感情的交流,足使人銷魂蕩魄。劉廣寧就是帶著自己的愛上場的。她對自己的事業(yè),給予了最深沉的愛情。
難怪有人問她,在她配音的一百多部影視片中,那幾部最滿意?她回答說:“要說滿意,我一部也沒有。但是有我喜歡的,像《尼羅河上的慘案》中的杰基,《天使的憤怒》中的詹尼弗……”
她說的都是一些內(nèi)心世界異常豐富復(fù)雜的人物,這都是些在藝術(shù)創(chuàng)造上使她“過癮”的人物。她說她為國產(chǎn)電影《沙鷗》的女主角配過音,她喜歡沙鷗那種不要銀牌要金牌的氣概。我們也因此理解她的藝術(shù)的追求。
在藝術(shù)上她喜歡攀峰、拚搏,在生活中她卻喜歡坦誠、寧靜。她常說的一句話是:
“生活,不是演戲”
中國有句俗語:“戲臺小天地,天地大戲臺”。至今還有多少人沉迷在這天地的大戲臺中呢?劉廣寧對這種生活中的“演員”是極為反感的。她對自己的要求是“工作中的演員,生活中的正直的人?!?br> 作為演員,在工作中她是一絲不茍的,她愛著自己過去配音的影片,從中“挑刺”,總結(jié)教訓(xùn),即使在她沒有戲的時候,她也常去工作室,向別的同志學(xué)習(xí)。
在生活中,她卻是心地坦蕩的,有啥說啥,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講。有人說她老實,要吃虧。她說:“我寧愿吃這個虧,絕不搞'橫向聯(lián)系',達到自己的目的?!庇腥苏f她清高,有那么一點清高吧,但歸根到底,還是為她鐘愛的事業(yè)。她說得很透徹:“在生活中演戲,花費精力;在演戲時就沒有精力了?!?br> 她出身于一個有文化修養(yǎng)的世家,祖父是外交官,與藝術(shù)大師梅蘭芳、胡蝶、劉海粟都有過密切交往。她從小在祖父身邊長大,受到藝術(shù)的熏陶,她還保存過一張自己小時候與祖父、胡蝶等人合影的照片,可惜毀于那場浩劫。從懂事的時候起,每年生日,祖父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就是一堆她所喜愛的書。她從小背故事,唱京劇,學(xué)鋼琴,與文學(xué)藝術(shù)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這就是上文提到的劉廣寧丟了的那張照片 左起:梅蘭芳、劉廣寧祖母、胡蝶、劉廣寧祖父 書,是可以燒掉的;但印在她心頭的記憶是誰也燒不掉的。她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就來源于她豐富的藝術(shù)倉庫。至今,她雖然工作家務(wù)都很忙,但仍然擠出時間來讀書。
她生在香港,長在上海。從高中時代就活躍于上海市業(yè)余廣播劇團。高中畢業(yè)的成績不錯,在那時是不難考上大學(xué)的,但她選擇了一條自己的路,她放棄了上大學(xué),而考上了上海電影譯制廠。二十七年的藝術(shù)甘苦是一言難盡的。時間已經(jīng)在她的額上劃上了淺淺的皺紋,她已經(jīng)步入了中年,大兒子也已經(jīng)考上了大學(xué)導(dǎo)演系?!叭说街心耆f事休”,許多人都在營造自己的安樂窩了。
可是劉廣寧不愧是劉廣寧,她說:“中年,是藝術(shù)的成熟期,別人,甚至我自己,都無權(quán)浪費這寶貴的藝術(shù)生命!”她最痛苦的無過于沒有工作任務(wù),白白虛擲時間。她最希望的是能分到有難度、有深度和創(chuàng)作余地的本子,像過去演過的《苔絲》《孤星血淚》《天使的憤怒》之類的。讓她在新的藝術(shù)的高峰上拼搏,讓藝術(shù)的生命,閃出更光輝的色彩。她最后說:“這次獲得金鷹獎,只是我們一個新的起點。我總是在等待著,等待著新的高峰!”
本文原題《一顆真誠坦蕩追求藝術(shù)之心》,載《大眾電視》1987年第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