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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玉·甄玉·石頭·神瑛06

 試看金娃對玉郎 2018-03-24
 

六,重新定義下的“木石前盟”與“金玉良姻”

 

 

首先需要重新定義的,便是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所謂“木石前盟”。按照傳統(tǒng)的觀念,寶、黛二人似乎應(yīng)該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不是嗎?林黛玉的前世本為西方靈河岸邊一絳珠草。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才得以久延歲月,修成一個女體。俟神瑛侍者凡心偶熾,欲欲下凡,去“造歷幻緣”。這絳珠草便跟了下去,要用她一生的眼淚去償還神瑛的灌溉之恩。于是,就有了賈寶玉與林黛玉這么一對絕世情癡的曠古戀愛……這一切都仿佛是那么天經(jīng)地義。然而,從小說所最終采用的“以假混真”的構(gòu)思上看,以上這種推論卻存在一個極其明顯的邏輯漏洞:那賈寶玉就是神瑛侍者嗎?事實上,我們只能得出相反的結(jié)論。前面我們說過,按所謂“以假混真”的設(shè)計,“石頭”本是一塊形體巨大、材質(zhì)粗蠢的頑石。在被一僧一道化作小巧瑩潔的美玉,攜入太虛幻境以后,它便偷窺到了神瑛與絳珠的形貌。因自慚沒有人形,遂在一僧一道的幫助下,“竊取”了神瑛的形貌和一部分靈性。然后,又冒名頂替地投胎入世,占據(jù)了本來應(yīng)該屬于神瑛的位置?!笆^”便是賈寶玉。神瑛侍者卻被安排至別處投胎,是為甄寶玉。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賈寶玉之所以是“假寶玉”,就因為他并非真正的神瑛侍者,而不過是頑石冒充的假神瑛;而甄寶玉之所以是“真寶玉”,就因為他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真正的玉質(zhì)瑛身!由此看來,那林黛玉(絳珠草)與賈寶玉(頑石)之間,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前盟”呢?那甄寶玉(神瑛侍者)才應(yīng)該是林黛玉(絳珠草)的真配!而現(xiàn)在,林黛玉卻誤把賈寶玉當(dāng)做了自己天經(jīng)地義的戀人,這就不能不說是一種陰差陽錯的訛緣了。換言之,那林黛玉的所謂“還淚”,乃是根本性地弄錯了對象!說到此,許多“擁林派”的讀者一定會跑出來反駁了:你說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前盟”,那么,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又為什么會相互產(chǎn)生似曾相識、一見如故的感覺呢?其實,這個問題又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呢?請注意,那“石頭”是竊取了神瑛的形貌,才下凡投胎的!“真”、“假”兩個寶玉長得一模一樣。當(dāng)絳珠后身林黛玉見到了一個相貌與當(dāng)初神瑛侍者別無二致的人的時候,她又怎么不會產(chǎn)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呢?同樣地,“石頭”早在太虛幻境的時候,就偷窺到了絳珠的容貌,再見到絳珠后身林黛玉的時候,又何嘗不是一見如故,覺得頗有些面熟呢?當(dāng)然,這樣的似曾相識、一見如故,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寶、黛情感的親密。他們之間能把一段戀情一度演繹到那樣如膠似漆,仿佛生死相依一般,這樣的感覺,或者說奇特的訛緣,不能說沒有其重要的作用。只是假的又畢竟是假的。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并不存在真正的所謂“前盟”的事實,還是注定了他們之間的情緣必然以悲劇收場——而且還是以二人分道揚(yáng)鑣的尷尬形式來結(jié)束的。不論當(dāng)事人(特別是林黛玉一方),流出多少眼淚,費盡多少心機(jī),也無法改變這最終的結(jié)局!與此同時,那“石頭”的“以假混真”,還帶來了另一個相關(guān)的影響。如前所述,當(dāng)初那絳珠草是依靠神瑛侍者的灌溉,才得以“久延歲月”?,F(xiàn)在,絳珠(林黛玉)投入了凡間,與頑石冒充的假神瑛(賈寶玉)打得火熱,卻與真正的神瑛侍者(甄寶玉)不通音訊,更情斷意絕。而離開了神瑛侍者(甄寶玉)的靈性滋潤,她還能久存于人間么?這又注定了林黛玉必然會在陽間短壽的命運(yùn)!

 

也正因為所謂“木石前盟”的神話中,竟包含了這么多虛假的、錯訛的因子,所以,作者每每在書中提及寶、黛二人的情緣,幾乎總是充滿了一種嘆息與無奈的情緒。其中,最為經(jīng)典的,當(dāng)然莫過于《紅樓夢組曲》中那首著名的《枉凝眉》: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須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jīng)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其實,《枉凝眉》中的第一句話,就已經(jīng)向我們透露了寶、黛所謂“木石前盟”純屬虛假的信息。有心的讀者一定還記得那個“神瑛”神話的男、女主角分別為誰吧?女主角是“絳珠草”,男主角是“赤瑕宮神瑛侍者”。而這里《枉凝眉》的男女主角卻成了“閬苑仙葩”和“美玉無瑕”!“絳珠草”本來就是西方靈河岸邊的一株花草,稱之為“閬苑仙葩”,尚無不可。而“赤瑕宮神瑛侍者”與“美玉無瑕”,前面我們已經(jīng)說過,他們兩個,一個“有瑕”,一個“無瑕”,那又如何能夠和諧統(tǒng)一呢?顯然,真實的情況只能是“無瑕”的假玉冒充了“有瑕”的真玉!偏愛程高本《紅樓夢》的讀者,一般都對王熙鳳在第96回中所使出的那個“掉包計”念念不忘。殊不知,在曹雪芹的筆下,真正的“掉包”,卻是發(fā)生在這個地方!也恰恰因為寶、黛所謂“木石前盟”一開始便是一場陰差陽錯的訛緣,故而,無論是在小說的正文中,還是在《枉凝眉》曲中,它都表現(xiàn)出了一種既“有緣”,又“無緣”的復(fù)雜形態(tài)。仍以《枉凝眉》曲來說,所謂“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這應(yīng)該是說“木石前盟”是“有緣”的了。為什么是“有緣”的呢?因為絳珠草與神瑛侍者確實有過那么一段施惠與報恩的“前盟”。然而,所謂“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須化”,這又是在強(qiáng)調(diào)所謂的“木石前盟”實屬“無緣”。為什么又“無緣”了呢?因為所謂的“前盟”實際只存在與絳珠草(林黛玉)與神瑛侍者(甄寶玉)之間,而并不存在于絳珠草(林黛玉)與頑石(賈寶玉)之間。當(dāng)絳珠誤把頑石當(dāng)作神瑛的時候,他們也就是注定了“一個枉自嗟,一個空勞牽掛”的結(jié)局。哪怕是有眼淚可以“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那全部的感情也終將化為水月鏡花!

 

與《枉凝眉》曲異曲同工的,還有第63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時,作者通過花名簽的形式,給黛玉所下的斷語:

 

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

 

何為“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這是作者向?qū)殹Ⅶ鞇矍榈碾p方當(dāng)事人,尤其是黛玉一方,所提出的忠告:不要怨怪東風(fēng)的薄幸,只應(yīng)感嘆你自己的無緣!同時,也是對讀者的一個提醒:在書中,寶、黛愛情的失敗并非什么外力所致,而根本原因還在于他們自身。過去,人們受程高本及那些泛政治化的評論的影響,總是習(xí)慣于將寶、黛愛情的最后失敗,歸咎于外力的破壞,尤其是歸因于所謂“封建家長的干涉”。然而,真正從曹雪芹所著的前八十回來看,種種跡象卻無不表明,所謂的“木石前盟”倒是始終得到以賈府最高統(tǒng)治者——賈母為核心的權(quán)勢集團(tuán)的支持的。譬如,第25回,鳳姐便公然同黛玉開出了這種玩笑:“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么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要知道,賈寶玉的婚事,向來是賈府內(nèi)部最為敏感的話題之一。試想,鳳姐若不是摸清了賈母的心理完全偏向黛玉的底細(xì),她敢當(dāng)眾開出那么放肆的玩笑么?反過來,倒有極大的可能是,鳳姐開出這樣的玩笑,本身就是出于賈母的暗中授意,意在試探眾人的反應(yīng)。類似的證據(jù),還有第57回,薛姨媽就寶玉婚事的一番表態(tài):“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與他(寶玉),豈不四角俱全?……我一出這主意,老太太必喜歡的?!毖σ虌屪鳛閷氣O的母親,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嫁給寶玉的。可如今連她也說竟不如將黛玉配給寶玉,還能招老太太喜歡。足見,老太太的心眼到底是偏向了誰。第66回,賈璉的小廝興兒就把話說的更加明白了:“他(寶玉)已有了,只未露形。將來準(zhǔn)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故尚未及此。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zhǔn)的了?!薄趋煊衿鋵嵲缇捅毁Z府內(nèi)定為了孫子媳婦!那么,這么一樁明明得到了賈府核心權(quán)力集團(tuán)支持的姻緣,怎么又最后會以失敗告終呢?有人將其歸因于趙姨娘、賈環(huán)一伙的暗中破壞,有人則在想象中把元春當(dāng)成了“罪魁禍?zhǔn)住?。然而,作者給出的提出,卻明確無誤地否定了這些說法:所謂“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悲劇的原因并不在外界,而分明在于他們自身呵!恰恰是寶玉與黛玉自身思想性格上的巨大分歧,才導(dǎo)致了他們最終的分道揚(yáng)鑣!熟悉《紅樓夢》的讀者都知道,那賈寶玉幾乎就是一個反官僚主義者。他鄙薄世俗的功名利祿,尤其厭惡以賈雨村為代表的一群貪官污吏,他寧死也不愿同這些人一道同流合污。而林黛玉呢?事實上,她卻是一個極端重名重利的女孩。所謂“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第18回,林黛玉《世外仙園》),所謂“雙瞻御座引朝儀”(第40回,林黛玉《牙牌令》),所謂“主人指示風(fēng)雷動,鰲背三山獨立名”(第50回,林黛玉《騄駬》謎),黛玉所念念不忘的,就是這類“邀恩寵”、“獨立名”的世俗榮耀!第18回,元春省親的時候,黛玉竭力討好,她“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一心要獨取元妃的恩寵及滿堂的喝彩。第40回,賈母攜劉姥姥參觀大觀園的時候,黛玉更是親手奉茶,以殷勤程度超過其他任何姐妹的禮節(jié),為賈母掙足了面子。試想,這么一個重名重利,對著“邀寵”、“立名”之事有著過分敏感的女孩,怎么可能與寶玉建立起真正的思想上的相通呢?固然,寶玉也曾經(jīng)一度把黛玉當(dāng)成他“從不說混帳話”的知己??蓪嶋H上呢?黛玉不僅說過所謂的“混帳話”,而且她拿所謂“混帳話”勸諫寶玉的次數(shù)可能比誰都多,態(tài)度上也比誰都積極!比如,第9回,黛玉一聽說寶玉要去上學(xué)去,她便鼓勵他說:“好!這一去可定是要‘蟾宮折桂’去了!”第34回,寶玉挨打以后,黛玉見著寶玉,她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也是:“你從此可都改了罷!”第79回,黛玉又勸寶玉去拜會孫紹祖等人。寶玉不從,黛玉便挖苦道:“又來了!我勸你把脾氣改改罷!一年大二年小……”曾經(jīng)有人替黛玉辯護(hù)說,第34回,黛玉勸寶玉“都改了”,那是出于對寶玉的關(guān)心,是害怕他再次挨打才那么說的。然而,面對第79回這個例證,論者又該如何自圓其說呢?此時,寶玉早就沒有了挨打的危險,而且賈政也不再以舉業(yè)強(qiáng)逼寶玉,可黛玉卻為何依然是孜孜不倦地去勸諫寶玉盡快改掉其“不求上進(jìn)”的老毛病呢?這顯然只能從二人在思想和價值取向上的南轅北轍上去尋找原因了。那么,更進(jìn)一步,賈寶玉與林黛玉,這么一對世人眼中簡直天造地設(shè)的絕代情癡,又何以會在思想和價值取向上如此背道而馳呢?我們不難從小說“以假混真”的神話構(gòu)架上找到其根本的原因:其原因就在于,那絳珠草(林黛玉)是認(rèn)錯人,她把本質(zhì)上為“體制外”屬性的頑石(賈寶玉),給錯當(dāng)成了本質(zhì)上為“體制內(nèi)”屬性的神瑛(甄寶玉)!正是這樣的陰差陽錯,才導(dǎo)致了他們最后不得不自行分道揚(yáng)鑣的結(jié)果。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作者一口一個“枉自嗟”、“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也就是暗暗地強(qiáng)調(diào)了寶、黛悲劇的某種“咎由自取”的意味。同時,這也多少反映出了曹雪芹對于這類世俗愛情,既深切同情,又徹底批判的復(fù)雜情態(tài)。

 

說到“咎由自取”四字,擁林派的讀者一定又會跑出來表示反對了。譬如,有一位知名的紅學(xué)家,即對于所謂“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的斷語,作出了符合擁林派胃口的顛倒性的解釋。在他看來,“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這句話,似乎并沒有嘆息黛玉“咎由自取”的含義,反倒是頌揚(yáng)了其“崇高的愛情”,是所謂“黛玉為了寶玉而全不顧惜自己生命安危的隱語”。其具體解釋說:“寶黛愛情像桃李花開,快要結(jié)出果實來了,夢寐以求的理想眼看就要成為現(xiàn)實,不料好事多磨,瞬息間就樂極悲生:賈府發(fā)生了一連串的重大變故?!瓕氂窈网P姐倉皇離家,或許是因為避禍,竟由于某種意外原因而在外久久不得歸來。……黛玉經(jīng)不起這樣的打擊,急痛憂忿,日夜悲啼;她憐惜寶玉的不幸,明知這樣下去自身病體支持不久,卻毫不顧惜自己,終于把她衰弱生命中的全部熾熱的愛,化為淚水,報答了她平生惟一的知己寶玉”云云。為證明其觀點,論者還進(jìn)一步地引用了戚序本上的一條回后總評:“補(bǔ)不完的是離恨天,所馀之石豈非離恨石乎?而絳珠之淚偏不因離恨而落,為惜其石而落??梢?,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計為之惜乎!所以絳珠之淚至死不干,萬苦不怨,所謂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悲夫!”(戚序本第3回回后總評)而后,又論證說:“寶玉‘不自惜’,黛玉卻千方百計地憐惜他。所以,黛玉雖眼淚‘至死不干’,卻‘萬苦不怨’,也就是說,她明知這樣悲戚等于自殺,也不后悔。故脂評用‘悲夫’表達(dá)了極大的同情?!保ú塘x江《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之死》)——然而,只要稍加辨析,我們就不難知道,像上述這類顛倒性的解釋,其實是根本不可能成立的!首先,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真的是那種可以為別人而“毫不顧惜自己”,進(jìn)而犧牲自己的人嗎?正好相反,作者的筆墨倒恰恰不止一次地向讀者暗示了黛玉的自私以及自我中心主義的傾向!如前所述,黛玉其實是一個極端重名重利的女孩。她追求的恰恰是“邀恩寵”、“獨立名”、“雙瞻御座引朝儀”一類的世俗榮耀。既然她把這些世俗的名位看得如此重要,她又怎么可能為別人而犧牲自己的利益和追求呢?寶玉倒是一度把黛玉看成是他唯一的知己??慎煊駥Υ龑氂?,又是否表現(xiàn)出了同等的真誠呢?我們看到,在第45回,寶玉對黛玉早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述肺腑、表衷腸,可黛玉躺在床上獨思,她想到的是什么呢?她想到的仍然是“寶玉雖素習(xí)和睦,終有嫌疑”!若她真有什么為了愛情可以自我犧牲的“崇高品質(zhì)”,如何就不能稍微站在寶玉的立場上,替他想一想,理解并寬容一下對方的個性呢?反過來,連起碼的理解和包容也做不到,我們又怎能相信,她真的能夠為愛情而不顧惜自己呢?更重要的,黛玉愛寶玉,但她卻更愛寶玉其人背后的名位。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她是把與寶玉成婚當(dāng)做提高自身在賈府中的地位的一種有效手段,來愛寶玉的。正如她自己所說的“何幸邀恩寵”、“鰲背三山獨立名”。眾所周知,黛玉曾經(jīng)很嫉妒寶釵、湘云,把她們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律視為“情敵”??慎煊駞s從來沒有嫉妒過與寶玉關(guān)系更為親密的襲人、晴雯,她甚至還當(dāng)面呼襲人為“嫂”,以示結(jié)好。她何以如此呢?其實,這個道理也并不復(fù)雜。因為她很清楚,像襲人這樣出身低賤的侍女,無論如何也做不了寶玉正式的妻子,是根本不可能影響到她日后同寶玉的婚姻的。由此,我們也不難以反面看出,世俗的利益和地位,在她的情感和價值取向中,竟占了多么大的份量!她深愛寶玉,但她也至少同樣對后者地位深感興趣!這樣,我們就更難相信她竟然會拋棄其苦苦尋求的利益,而單純地出于感情原因而自我犧牲了!其次,論者宣揚(yáng)黛玉死在寶玉和鳳姐“出事”之后,而關(guān)于這一點,無論是在小說正文中,還是脂批中,都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支持。退一步講,就算曹雪芹后面的構(gòu)思真的就如這位紅學(xué)家所想象的那樣,未婚夫?qū)氂瘛俺鍪隆?,未婚妻黛玉遂因之而死,這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種利益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已,似乎也很難與什么“崇高的愛情”扯上聯(lián)系。我們可以打一個比方,假若是賈政獲罪,遭到朝廷重處,王夫人因之一慟而亡,這是否又可以說王夫人是“為了賈政而全不顧惜自己生命安危”,“明知這樣悲戚等于自殺,也不后悔”,因而就體現(xiàn)出了什么“崇高的愛情”呢?顯然,論者完全是把利害共同體中的休戚與共,與真正的自我犧牲的精神,給混為了一談!其三,也是最為要命的一條。論者所引用的那條所謂的“脂評”,其實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脂批,而是屬于偽脂批——松批的系統(tǒng)!自然,這條的觀點很符合擁林派讀者的胃口,因而在過去被很多文章不加辨析地引用。但任何一個熟悉《紅樓夢》版本的人都知道,蒙、戚三本的回前、回后總評,以及蒙府本的側(cè)批,除了偶然混入的少量脂批以外,其絕大多數(shù)批語都是出自立松軒等人之手。而立松軒這些人是在曹雪芹、脂硯齋皆相繼去世若干年以后,才開始批評《石頭記》的。立松軒這些人不僅與曹、脂等真正的“圈內(nèi)人”沒有任何直接的關(guān)系,而且許多觀點上,干脆就是曹、脂等人截然相反的。就以這條批語為例,批書人自然是按他的觀點,盛贊了黛玉的所謂“至死不干”、“萬苦不怨”。然而,小說中的黛玉,真的是什么“萬苦不怨”嗎?正好相反,作者一再提示我們的,恰恰是黛玉的“怨”,常?!霸埂保沂菫樽约旱牡檬Ф霸埂?!譬如,黛玉自己的詩作: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第37回,林黛玉《白海棠詠》。)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第38回,林黛玉《詠菊》。)

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第38回,林黛玉《菊夢》。)

 

——又是自稱“怨女”,又是自訴“幽怨”,而且人家林黛玉的“滿紙素怨”,還明明是為“自憐”而題,她正是為“求仁未得仁”而怨,連脂硯齋也說及至“顰兒淚枯”,“種種憂忿,種種孽障,皆情所陷”(庚辰本第21回雙行夾批),她又何來什么“至死不干”、“萬苦不怨”呢?這不是公然與曹雪芹、脂硯齋們的看法唱反調(diào)嗎?至于批書人所謂黛玉對賈寶玉“千方百計為之惜”,聯(lián)系小說中林黛玉一再猜忌賈寶玉的實際情形來看,就更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了!其實,像這樣謊話連篇的偽評論,其風(fēng)格倒是與另一條偽脂批非常接近。這就是蒙府本第12回上的一條側(cè)批:

 

這是作書者之立意,要寫情種,故于此試一深寫之。在賈瑞則是求仁而得仁,未嘗不含笑九泉,雖死亦不解脫者,悲矣!(蒙府本第12回側(cè)批)

 

我們知道,曹雪芹寫“賈天祥正照風(fēng)月鑒”,恰恰是為了諷刺和警醒天下情迷之人,是促其轉(zhuǎn)而情悟之意。故不惜將賈瑞其人情迷之后的狀態(tài)寫得丑態(tài)萬狀。所謂“夢魂顛倒,滿口亂說胡話,驚怖異常”(見庚辰本第12回)。脂硯齋亦罵其“所謂醉生夢死也”(庚辰本第12回雙行夾批)??蛇@位批書人卻對賈瑞其人頗有回護(hù)之心,甚至反過來套用《論語·述而》中的話,贊揚(yáng)賈瑞是所謂“求仁而得仁”、“未嘗不含笑九泉”。請注意,這句“求仁而得仁”,不也正是戚序本第3回回后總評所用來贊揚(yáng)并拔高黛玉的用語么?足見,這些風(fēng)格和習(xí)慣用語都很類似的批語,全都是出自那些思想與曹雪芹背道而馳的后世評家之手,那是根本不能用來說明作者本人的觀點的!一個或幾個后世評家,因為完全不了解原作者的構(gòu)思和創(chuàng)作意圖,對作品作出了錯誤的評論,這本身是不足為奇的。然而,前面提到的這位知名的紅學(xué)家,其明明知道這些偽脂批——松批的不可靠,卻依然言之鑿鑿地把它們說成是脂批,然后把明明是偽脂批的觀點當(dāng)成是“脂評”的觀點,將其推銷給讀者。這樣的行為,還不值得學(xué)界好好反思一下嗎?確實,在今天,回首那樣一個一切都要以政治觀念先行的時代,學(xué)術(shù)界實在有太多的故意欺騙讀者的行為,需要自我反思了!【注5】

 

排除了擁林派種種荒唐說法的干擾,我們繼續(xù)審視脂評本原著中的寶、黛愛情。提及所謂的“木石前盟”,我們看到,不僅曹雪芹是報之以嘆息與無奈的情緒,就是脂硯齋也同樣對其持有那種既同情,又批判的復(fù)雜態(tài)度。而這方面,最好的例證,就是本文第二部分中,我們曾經(jīng)引用過的那條關(guān)于“以頑石、草木為偶”的脂批:

 

以頑石、草木為偶,實歷盡風(fēng)月波瀾,嘗遍情緣滋味,至無可如何,始結(jié)此木石因果,以泄胸中悒郁。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語不笑能留人”,此之謂耶?(甲戌本第1回眉批)

 

請注意這條批語所在的位置。在甲戌本中,它正批于神瑛施惠,絳珠還淚的那么一段神話故事所對應(yīng)的頁眉之上!一方面,小說正文津津有味地大談神瑛與絳珠之間的所謂“前盟”,可另一方面,脂硯齋卻口口聲聲地宣稱,作者是“以頑石、草木為偶”。這究竟是什么緣故呢?顯然,脂硯齋很清楚,小說男主角賈寶玉絕對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他不過是頑石所冒充假神瑛。而作者之所以要濃墨重彩地寫下這么一個神瑛與絳珠的神話故事,也不是要在接下來的文字中描寫一段天經(jīng)地義、順理成章的愛情,而恰恰是要以此為由頭,從而引出一段陰差陽錯的訛緣!本來,小說正文描繪的是神瑛與絳珠之間的故事,批語似乎應(yīng)該說作者“以瑛石、草木為偶”,才算正確??蓪嶋H上呢?那個神瑛,早在太虛幻境中,就被頑石掉了包。于是,在這么一干風(fēng)流孽鬼投到塵世以后,小說所真正追蹤、描寫的,恰恰是頑石(賈寶玉)與絳珠(林黛玉)之間的錯位的情緣。而錯位的情緣,又注定了其不會有美滿的結(jié)局。所以,脂硯齋才特別指出,作者不“以瑛石、草木為偶”,而偏偏“以頑石、草木為偶”,乃是為了“以泄胸中悒郁”!那么,作者的胸中又有什么“悒郁”,需要用那種錯位的訛緣來體現(xiàn)呢?我們不妨再來回顧一下林黛玉這個人物形象,其性格中的求名求利的一面。在脂評本原著中,林黛玉可謂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吐露出她渴求名位,愛慕勢利的心聲。如前所述,所謂“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第18回)、“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第18回)、“雙瞻御座引朝儀”(第40回)、“主人指示風(fēng)雷動,鰲背三山獨立名”(第50回)、“色健茂金萱,蠟燭輝瓊宴”(第76回)等等,黛玉念念不忘的就是此類世俗的榮耀!換一個角度來看,這類世俗的榮耀,又何嘗不是作者本人所曾經(jīng)追求過的東西呢?曹雪芹畢竟是出身于那樣一個世代給皇家為奴,并為皇家充當(dāng)文化鷹犬的家庭。替“主人”,也就是皇家,效犬馬之勞,從而博得千古流芳,甚至鰲頭獨占的美名,這樣的價值觀對于年輕時代的他,未必就沒有深刻的影響。而事實上,中國古代的那些讀書人,也幾乎人人都有過自己的“兼濟(jì)”理想。只是世路的坎坷,宦海的艱險,卻早早地?fù)羲樗?jīng)的熱望。命運(yùn)仿佛是在同他開玩笑。按理說,他既然出身于這么一個與皇家有特殊關(guān)系的家庭,出人頭地應(yīng)該是順手即可取得。但童年時代的家庭巨變,乃至家族內(nèi)部與外部的種種糾紛,卻又迅速地把他拋向社會的底層,與那種富貴驕人的生活永遠(yuǎn)地失之于交臂。這不能不讓他產(chǎn)生出命運(yùn)無常的強(qiáng)烈幻滅感。脂硯齋說曹雪芹“歷盡風(fēng)月波瀾,嘗遍情緣滋味”。曹雪芹是否在年輕時代有過那么曲折的愛情經(jīng)歷,我們完全不得而知。但從曹、脂等人一再聲稱“此書不敢干涉朝廷”,并再三再四地作出所謂“不敢以寫兒女之筆墨唐突朝廷之上”(甲戌本《凡例》)之類的“此地?zé)o銀三百兩”式的聲明的情況來看,那個所謂的“歷盡風(fēng)月波瀾,嘗遍情緣滋味”,倒很有可能是在隱指作者本人“實歷盡世途波瀾,嘗遍幻滅滋味”的真實經(jīng)歷!正因為作者歷盡了世路的艱險,嘗遍了人生大起大落、強(qiáng)熱強(qiáng)冷的滋味,卻又面對越來越森嚴(yán)的文網(wǎng)而不敢直言,所以才不得不“戴著鐐銬跳舞”,通過塑造一個重名重利,傾慕勢利的林黛玉,以承載自己曾經(jīng)有過既世俗又幼稚的想法,又通過對寶、黛之間的一段陰差陽錯的訛緣的描寫,以象征自己與功名富貴若即若離,而最終失之交臂的命運(yùn)。而作者對于寶、黛之間這么一段假“木石前盟”的最終失敗的哀悼,在書中的作用,則正如脂硯齋所指,是起到了宣泄其胸中之“悒郁”的功效!只是這樣一來,寶、黛愛情在小說中也就代表了一種不高的精神境界。不過,好在作者既有“情迷”的一面,又有“情悟”的一面。一方面,他以這樣的錯位的訛緣,來發(fā)泄自己的郁悶。而另一方面,他也要以此為一個出發(fā)點,開始對人生嗜欲的批判和反思。于是,脂硯齋又用一句古詩,來說明作者的心態(tài)。這就是所謂“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語不笑能留人”。

 

所謂“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語不笑能留人”,語出明代(一說唐代)無名氏的《題云崗石窟》:

 

一洞一窟一經(jīng)書,一龕一佛一世界。

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語不笑也留人。

 

詩的前兩句,應(yīng)該是對石窟莊嚴(yán)景象的直接描寫:一座石窟便是一部記滿了真言的佛經(jīng),一龕佛像便包含了能夠參悟世界本相的智慧。第三句中的“一石”,是取自“生公說法”、“頑石點頭”的典故。相傳晉代高僧竺道生云游至姑蘇虎丘,欲為講經(jīng)說法。太守下令百姓不得前往聽經(jīng)。生公“乃聚石為徒”,繼續(xù)講經(jīng)。結(jié)果,一石點頭,而群石皆動。后世遂以“石點頭”,比喻鞭辟入里的講法。所謂“勸人作善,開清凈方便法門,能使頑夫俗子,積迷頓悟,此與高僧悟石何異?”(馮夢龍《〈石點頭〉序》)詩中的“一花”,則取自佛教華嚴(yán)宗的偈語: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一潮一輪回,一沙一極樂。

 

曇花開了又謝了,仿佛世界之方生方滅。哪知小小的一片綠葉中,也蘊(yùn)藏了成正覺的真道(“如來”,梵文tatha^-a^gata,意為由真理而來,即所謂“如實而來”,而成正覺之義)。潮水漲了又退了,仿佛世道之不斷輪回。哪只小小的一粒塵沙中,也包含了比三千世界還大的極樂世界!——那么,整個一句“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語不笑也留人”,意思就是路過的人們,如果他們有感于曇花方開即逝的短暫,有意于“生公說法”、“頑石點頭”的頓悟,那么,石窟里的佛像,哪怕它們不語不笑,也能留住世人逸動的心。而脂硯齋引用這么一句帶有濃厚宗教勸誡色彩的古詩,來說明作者“以頑石、草木為偶”,其背后的用心,則無疑是在強(qiáng)調(diào),所謂“木石前盟”,在書中正代表了作者所要反思、所要懺悔的世俗情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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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新浪不停地偷刪我的回復(fù)貼,我不能不把我完整的回復(fù)貼編輯到這里:

 

癩頭和尚難道沒有拉林黛玉一把?如果林黛玉沒有誤跟頑石結(jié)緣,癩頭和尚勸她出家做什么?拆散絳、瑛的木石前盟,這還是好事,還是壞事?癩頭和尚滿足了頑石的愿望,損了林黛玉的姻緣,當(dāng)然應(yīng)該化其出家作為補(bǔ)償。難道你認(rèn)為這茫茫大士是專干壞事的?

“所謂拉一把就是提醒絳珠神瑛并非眼前之人”,如果是這樣,紅樓夢還有什么戲?早早地讓林黛玉回蘇州去,離開賈寶玉。賈寶玉還會在塵世中迷戀那么深嗎?戲還沒開場,先就拆臺了,世界上有這么寫小說的?

再者,什么是天機(jī)?警幻為金陵十二釵預(yù)先安排的悲劇,就是天機(jī)!癩頭和尚、跛足道人為頑石(賈寶玉)入世歷劫,安排的陰差陽錯的孽緣也是天機(jī)。關(guān)玉皇大帝什么事?如果仙子們托夢絳珠,讓她離家出走尋找神瑛,那她們?yōu)槭裁床煌袎糇層翰灰迣O紹祖,離家出走以逃婚?為什么要厚黛玉薄迎春?如果人生的悲劇都事先告訴你如何可以避免,這悲劇還演的起來嗎?

 

哈哈,你當(dāng)然是在混說一氣。只是在你提醒我的時候,我也提醒你,你說我的“這個理論中間最大的漏洞就是黛玉”,可我卻認(rèn)為,你拿黛玉作為攻擊我的理論的口實,這本身是你的理論的最大漏洞,而非我的理論的漏洞!

正因為林黛玉不可復(fù)制,因此,癩頭和尚才清楚地說明:“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后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比绻主煊袷菫樯耒陶哌€淚,她還她應(yīng)該還的,癩頭和尚管她做什么?

確實,賈寶玉賈寶玉不是神瑛,這就意味著絳珠還淚還錯了對象。不過,這卻不能說木石前盟不成立,或者《終身誤》不成立。——不成立的只是人們對木石前盟和《終身誤》片面理解而已。其實,木石前盟怎么不存在呢?只不過,那是神瑛侍者(甄寶玉)和絳珠(林黛玉)的前盟?!督K身誤》又如何不成立呢?你要說賈寶玉“只念”林黛玉,這本身就是他的“終身”一“誤”!

 

至于賈寶玉三番兩次的砸玉,這有什么奇怪?人有時候最害怕的就是認(rèn)識自己!那個通靈玉客觀上在說明賈寶玉不是真正的寶玉,他為什么不可以砸?當(dāng)然,他主觀上未必認(rèn)識到這一點??杉词箯闹饔^上說,那個通靈玉不也說明了他與寶釵有緣,卻與林黛玉無緣?

確實,它的存在妨礙了賈寶玉,確切地說妨礙了賈寶玉在塵世中進(jìn)一步墮入更深的痛苦??墒橇妓幙嗫?,不是嗎?

他當(dāng)然本就是那石頭,而通靈玉就是他的前世遺蛻。打個比方,如果是一只狐貍修煉成人,想過人的生活,卻留下一條狐貍尾巴變不過去。她能不憎恨自己這條暴露身份的尾巴嗎?當(dāng)然,你有可能把這種再正常不過的心理當(dāng)成是所謂的“自虐”。

 

還有,所謂“即從賈寶玉的性格分析,博主說石頭轉(zhuǎn)世的時候還偷了神瑛一些靈性,我看未必,神瑛給大家的印象就是呵護(hù)了絳珠,甘當(dāng)護(hù)花使者.那么賈寶玉的脾氣與神瑛十分契合,甘心為姐姐妹妹驅(qū)難避禍,甚至不惜為她們?nèi)ニ? 而這部分性格在石頭來說是沒有的,看來石頭偷去的不僅有靈性還有脾氣秉性,那么它還給神瑛剩下什么呢?......沒了....這不叫偷,這叫連鍋端”——這話很可笑!靈性這東西,就如同技術(shù)、知識什么的。你偷了他,你有了,他不照樣還有嗎?又不是一個實體的東西,你偷了他就沒有!你連這都沒弄懂嗎?至于說“賈寶玉的性格當(dāng)以神瑛的護(hù)花精神為主,兼有石頭的呆性次之”,那你就錯了。實際上,正好相反,賈寶玉的“情極之毒”才是作者所首先強(qiáng)調(diào)的。應(yīng)該說,賈寶玉以神瑛的護(hù)花精神為其表,以石頭的呆性為其里!這正是石頭偷竊神瑛的結(jié)果!你要不在石頭和神瑛之間切一刀,你試試看,能不能在全書開頭的兩個神話上自圓其說?神瑛若就是頑石,直接找警幻掛號下凡即可,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豈不多余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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