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y 莫迪亞諾 《暗店街》 千千萬萬的人行進在巴黎的縱橫交錯的街道上,如同千千萬萬的小彈子在巨大的電動彈子臺上滾動,有時兩個就撞到一起。相撞之后,沒有留下一點蹤跡,還不如飛過的黃螢,尚能留下一道閃光。 你說得對,在生活中重要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 黃昏時分,一個小姑娘和母親從海灘回家。她無緣無故地哭著,她不過想再玩一會兒。她走遠了,她已經(jīng)拐過街角。我們的生命不是和這種孩子的悲傷一樣迅速地消逝在夜色中嗎? 《青春咖啡館》 大家都沒有變老。隨著時光的流逝,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到最后會讓你覺得特別滑稽可笑和微不足道,對此你會投去孩子般的目光。 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有多少事情諱莫如深,必須緘默其口。 有時,我們會回想起我們?nèi)松哪承┢?,我們需要證據(jù)來證實我們沒有做夢。 虛無主義——某種程度上就是說,永遠不會有結(jié)果,陷入無限錯誤的思想循環(huán),悖論當(dāng)中。 今天,我終于明白了,她閱讀的那些淡綠色的冊子和“不存在的露易絲“的傳記,并不是要尋找一個行為準(zhǔn)則。她只是想逃走,逃到更遠的地方,用更劇烈的方式割斷與日常生活的聯(lián)系,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后來,我每次與什么人斷絕往來的時候,我都能重新體會到這種沉醉。只有在逃跑的時候,我才真的是我自己。我僅有的那些美好的回憶都跟逃跑或者離家出走連在一起。但是,生活總會重占上風(fēng)。 《八月的星期天》 那一年的夏天特別熱,我們深信在這兒誰也不會找到我們。下午時分,我們常常沿著路堤散步,一面挑著海灘上人群最密的地方。然后,我們就走近沙灘,尋一小塊空地鋪上浴巾。在散發(fā)著潤膚琥珀油香氣的人群中間,我們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孩子們在我們身邊搭著他們的沙子城堡,流動小販從人們身上跨來跨去,兜售著冰激淋……在那八月的星期天,我們和周圍的人一模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地平線》 他清楚地感到,在確切的事件和熟悉的面孔后面,存在著所有已變成暗物質(zhì)的東西:短暫的相遇,沒有赴約的約會,丟失的信件,記在以前一本通訊錄里但你已經(jīng)忘記的人名和電話號碼,以及你以前曾迎面相遇的男男女女,但你卻不知道有這回事。 如同在天文學(xué)上那樣,這種暗物質(zhì)比你生活中可見的部分更多。這種物質(zhì)多的無窮無盡。而他只是在自己的記事本上記下這暗物質(zhì)中的幾個微弱閃光。 一些人在青年時代是朋友,但有些人不會變老,他們在四十年后跟其他人迎面相遇,就再也認(rèn)不出那些人。另外,他們之間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接觸:他們往往是并排待著,但每個人都在一條不同的時間走廊里。他們即使想互相說話,也不會聽到對方的聲音,如同兩個人被魚缸玻璃隔開那樣。 一些短暫的相遇,巧合和空虛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要比你在一生中其他年齡時更大,這種相遇沒有未來,如同在夜里的一列火車中。 有些人你是在非常年輕的時候遇到的,但你卻有相當(dāng)清楚的記憶。在這種年齡,任何事都會使你感到驚訝,使你覺得新鮮……但是,你遇到的有些男人和女人,已經(jīng)有了一段人生閱歷,你就無法要求他們喚起跟你一樣清楚的回憶。 (本文系2014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帕特里克·莫迪亞諾的小說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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