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50年代的香港,社會治安十分混亂,當時流傳著一種說法是:警察管黑幫,黑幫管治安。 據(jù)英國部檔案記載,香港最大黑幫——三合會會員有1.5萬-2萬人,數(shù)量之龐大,幾乎占了香港華人成年男性的1/3。 而本應(yīng)是黑幫對立面的警察系統(tǒng),在三合會的高額賄賂之下,也是腐朽不堪,上到探長,下至警員,能貪便貪,貪得少了同事還會嘲笑你。 曾志偉的父親曾啟榮此時就是香港警隊的一名警員。他作為華探長呂樂的頭馬,在數(shù)年間便摸爬滾打混到了“咩渣”(major),相當于警署的大隊長,在警局的身份地位僅次于呂樂、藍剛、韓森和顏雄這四大華探。 有一個這樣身份的父親,自然物質(zhì)條件充足,加上爸爸媽媽也疼他,曾志偉的童年生活稱得上優(yōu)渥了。 小時候的曾志偉,會在每周的某一天,換上漂亮的衣服,蹬上小皮鞋,由父母帶著去一些頗有格調(diào)的餐廳飲茶。飲完茶之后呢,如有空閑,又再去挑選點新衣服什么的,儼然一個上流社會小公子哥。 曾啟榮愛踢球,曾是香港警察足球隊的教練。在曾志偉稍大一點的時候,曾啟榮時常會把他帶到足球場邊玩,曾志偉也就乖乖坐著,看他們一會兒是頭錘沖頂,一會兒是飛身放鏟,激烈且縱情。 身為球隊教練的兒子,曾志偉自然就成了隊員們的團寵。每次踢完球,和爸爸一起到更衣室,大家會過來捏捏他的臉,揉揉他的頭。還會拿他當擋箭牌,因為只有說是帶他出去玩,教練才放行。當他逛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嘴角便會多了些冰淇淋留下來的奶油,手中還多了把玩具槍。 也難怪后來曾志偉每次接受訪談,都會一揚眉毛,自豪的介紹說,我爸是個足球教練,對父親前警署“咩渣”的身份倒是從來都晦于提起。 1977年,香港廉政公署對曾啟榮在內(nèi)的一大批涉嫌貪污的警職人員下達了通緝令。這是曾志偉的父母早就預(yù)料到了的,于是兩年前他們就已經(jīng)打點行裝,逃到了臺灣。 這時候曾志偉已經(jīng)20歲出頭了,也算是經(jīng)歷了家道中落,他和妹妹留在了香港,開始自謀生計,他曾篤定的告訴陳志云,此后“每一毛錢都是自己掙回來的”。 早在16歲中學(xué)畢業(yè)后,曾志偉就選擇了以踢球為職業(yè),別看個子矮,水平還不錯,足夠去甲組踢比賽,甚至是代表香港踢亞洲青年賽。只是以前別人都只會覺得他是個靠老爸的關(guān)系戶而已,這點讓他感到惱火,所以他急于想脫離他爸的名字,他甚至為此想轉(zhuǎn)行。所以現(xiàn)在沒了爸爸的“父蔭”,曾志偉倒也樂得個自在。 以至于曾志偉有了兒女之后,也奉行了這樣的理念,不讓曾寶儀回港工作,叫她留在臺灣自己打拼。曾志偉偶爾去到臺灣,有人覺得他面熟,說,你就是曾寶儀的爸爸吧,他會很高興,因為在大家眼里曾寶儀并不是依仗自己才出名的。對兒子曾國祥也差不多,當兒子有意踏入電影行業(yè)時,曾志偉猶豫了好幾個月,最后才給他寫了封信,讓他去陳可辛的劇組打雜。這些都是后話了。 不久后他還真有了個轉(zhuǎn)行的機會。洪金寶、劉家良這些個電影圈明星也是足球迷,看過幾次曾志偉的比賽后,大家一來二去也就熟識了。 這天,曾志偉剛從更衣室出來,擦著臉上的水珠,心想也要到“收咧”了,也就是聯(lián)賽夏歇期,而洪金寶剛好有部新戲,于是嬉皮笑臉地對洪金寶說:“讓我去玩玩吧,你看我有沒有機會當龍虎武師呢?” 這種要求哪算個事,洪金寶一聽就答應(yīng)了他。 “龍虎武師”聽著挺神氣的,其實就是武打群演,通常任務(wù)就是扮死尸,被割草,主角來打你一拳,你就來個被擊飛的空翻。 一入這個行當,曾志偉也是如魚得水,這跟在球隊一樣,也是一隊人的集體生活,工資還很高,多的時候有3000港幣一天。 曾志偉喜歡這樣的生活,一堆大老爺們白天嘻嘻哈哈著把工作做完,晚上再一起花天酒地,縱情聲色。盡管這個階段,他都已經(jīng)和寶媽——王美華有了第二個孩子,當然不久后他們就分居了。 他在家庭和朋友間的抉擇上存在嚴重失衡,失衡到了什么程度呢,新婚后立馬三天三夜不回家。倒也沒有去做什么對不起寶媽的事,就是幾個朋友一起哄:“我們可以不回家你可以嗎?”他就上頭了,愣是連結(jié)婚禮服都沒脫就把寶媽一個人晾在家里三天。 在扎根娛樂圈后,曾志偉的集體歸屬感和存在感達到了頂峰。 做武行時和洪家班、元家班打成一片;與譚詠麟、陳百祥臭味相投,都愛踢球,一起組建了明星足球隊,至交已愈40年;再從麥嘉、石天到新藝城七杰,香港娛樂圈這一畝三分地,曾志偉是真當成家了。 那個年代的演藝圈和現(xiàn)在有很大的不同,那時候還沒有經(jīng)紀人制,大家拍戲要直接聚在一起講戲是很常見的事。在一塊兒的氣氛也是其樂融融,沒輪到自己的時候就坐在一起聊天,曾志偉這種愛聊天,愛交朋友的人,簡直是如鳥投林。 他不怕沒錢,不怕沒吃,提到自己年輕時不顧家庭、對不起老婆、與孩子異地也能一笑而過,但就是不能少了一大幫子朋友,說起梅艷芳張國榮就要忍不住掉眼淚。 一伙人到餐廳,不管是前輩還是晚輩,曾志偉都會張羅著這個人想吃什么,那個人又吃什么,買單更是習(xí)慣成自然了。不算什么大事,但時間一長也挺能積攢好感度的。 不過,曾志偉這樣的大哥,和成龍、洪金寶這樣的大哥就很不一樣了。 在成龍洪金寶面前,你就一定是小弟,要把他們伺候著,尊敬著,他能開你的玩笑,你呢,受著就罷;但在曾志偉面前,大家都是朋友,他能開你的玩笑,你也能開他的玩笑,即便有時鬧點小矛盾,常常也會先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有次某個朋友的新店開張,打電話來拜托曾志偉請到譚詠麟來剪彩,曾志偉馬上答應(yīng)了下來,回頭就打給了譚詠麟。結(jié)果第二天要剪彩了,譚詠麟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家夜總會開業(yè),這多有損歌手形象,臨時給曾志偉說不去了。曾志偉在中間也很尷尬,你這臨時反悔算什么???于是兩人冷戰(zhàn)了四天,最后還是曾志偉先打電話去示好了。 不僅能受氣,娛樂圈有啥事,他也總會沖在前頭。 1993年,許冠文、成龍、曾志偉、梅艷芳、周潤發(fā)等在香港娛樂圈頗有地位的演員創(chuàng)建了香港演藝協(xié)會,曾志偉當了四屆主席。 這個組織其實挺松散的,當主席的職責(zé)基本就是為大家服務(wù),算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但曾志偉倒也當?shù)脴泛?,同行們出點什么事,都跑在前邊出錢出力。羅文、張國榮、陳寶蓮逝世,都能看到曾志偉牽頭主持,收起娛樂綜藝中的調(diào)笑毒舌,總是有一番悲壯卻飽含希望的氣魄。 香港演藝圈有個時期飽受黑社會問題困擾。劉德華、成龍被威脅;梅艷芳被掌摑;曾志偉也在喝醉睡著后被敲破了頭。 于是由曾志偉牽頭,召集了一大幫演員一起走上街頭,扯著橫幅,高聲喊“抵制娛樂圈暴力”。 《東周刊》刊登出了多年前劉嘉玲遇事的照片后,曾志偉也積極協(xié)助梁朝偉組織了抵制暴力媒體的聲討會,為劉嘉玲站臺。 不過說到黑道,這個詞和曾志偉放在一起,又總有那么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畢竟,那些年,傳聞中多少大明星都和黑道打過交道,古惑仔、扛把子們也都紛紛粉墨登場。何況曾志偉的父親是四大探長年代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黑道白道通吃,雖然逃到了臺灣,但多少總有幾分余威。大家嘴上不說,至少心里是這樣想。 蔡康永后來就問了曾志偉這件事,這個問題挺敏感的,這么多訪談里只有蔡康永敢問。 曾志偉的回答顯得有幾分無奈:如果真加入了,那也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事了。 這個回答當然不能令人完全信服,有些話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曾志偉得罪了容祖兒后被打成豬頭,還不是靠再三公開道歉以及成龍專程回到香港調(diào)處,事件才告落幕。 2010年后,曾志偉也和大多數(shù)香港電影人一樣,北上拍拍戲,上新聞的機會不多,最近一次成為焦點,沒想到卻是因為丑聞。 香港娛樂圈已經(jīng)不是那個圈子了,香江的舊聞或許是因為時光濾鏡的緣故,被美化了好幾個度。 不否認,曾志偉講義氣,有野心,有欲望,但他終究不是《無間道》里的韓琛,他不是笑面虎,做不到“殺人放火金腰帶”; 也不是《甜蜜蜜》里的豹哥,能說出“傻女,聽我說,現(xiàn)在立刻回家,洗個熱水澡,明早起來,滿街都有男人,個個都比豹哥好”這樣含情脈脈的話,做個深情款款的大哥。 曾志偉從小到大喜歡熱鬧,在那個黃金時代的香港娛樂圈揮灑盡了他的市井氣,這里就是他的江湖,有酒有肉有朋友,都是為吃飯,也都是為了七情六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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