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富養(yǎng)”是什么？》

01

首先想分享一部電影。是電影史上的一部神作，《公民凱恩》。

影片拍攝于1941年。

通過黑白電影的第一個鏡頭，我們就能看到一個孤獨的大城堡中的一小間房子里，傳媒大亨兼政治家凱恩，正處于彌留之際。他馬上就要死了，身邊卻沒有一個人。

死之前，他說了一句遺言：玫瑰花蕾。

“玫瑰花蕾”指的什么？帶著疑問，影片緩緩展開。

若用通常的眼光去總結(jié)凱恩的一生，就是“作”的一生。

他家意外因金礦發(fā)了財，父母就委托一個監(jiān)護(hù)人教導(dǎo)他。那監(jiān)護(hù)人實在勤勤懇懇，替凱恩把手里的巨額金錢管理得非常得當(dāng)。然而，凱恩卻不顧監(jiān)護(hù)人反對，毅然把自己的精力投注到虧損的報業(yè)。

后來，竟然還娶上了總統(tǒng)的侄女，并參加了州長競選。

明明有大好的政治前途，他卻又偏偏出軌了，鬧個丑聞，競選和婚姻都一敗涂地。

跟小三結(jié)婚了吧，他又各種控制，直到小姑娘也受不了了，他終于成功地把自己過成了一個守著冰冷的金銀珠寶和大宮殿孤獨存活的垂暮老人。 

那么，玫瑰花蕾到底是什么意思？電影其實早就一點點地在透露答案。

第一個線索，是在電影進(jìn)展到20分鐘前后，我們得以看到他的父母親。

滿世界都是雪。屋子外，凱恩正在玩雪橇。屋子里，他的父母親正在計劃著把兒子送離自己身邊，為了更好的未來。

母親表情嚴(yán)肅，冷漠，對兒子的錦繡前程顯然有著清晰的規(guī)劃和強大的決心。同時，她還希望兒子遠(yuǎn)離父親。那個貌似更有溫度，但明顯被自己妻子瞧不上的男人，雖然想要留兒子在身邊，但是拗不過強勢的妻子，終究還是放棄了。

小小的凱恩揚起腦袋，問父母：我要去哪里？眼神中充滿困惑。這困惑從此伴隨了他的一生。

后來，遇到了情人蘇珊。

凱恩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他正要去整理母親的遺物。蘇珊恰好也談起了自己的母親。她說，母親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歌唱家，所以自己一直在努力。

剛剛好的時刻，剛剛好的話題！兩個同樣為母親而活的人，找到了共鳴。

與其說凱恩愛蘇珊，不如說是在憐惜那個一生都被用來滿足母親意志的他自己。

最喜歡的，是電影最后的那個鏡頭。

大人物已經(jīng)死掉了，他留下的所有物品都需要被清點。清點財物的人也都陸續(xù)離開了。攝影機又意外地往回?fù)u過那一堆堆的價值連城的財寶。在不甚清晰的中景，我們看到一個看起來毫無價值的相框。

那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相框，而是凱恩跟母親的一張合影。

鏡頭非?？酥?，停留在這個相框上一小會兒，卻并未給相框一個更清楚的特寫。就是靜靜地停在那兒。所以，相框就那樣面目模糊，卻又格外耐人尋味。

很快，一個工人走了過來，拿起了相框旁邊的一個兒童雪橇，并干脆利索地把它丟進(jìn)了熊熊燃燒的壁爐里。火苗蔓延過來，并將其迅速吞沒。

就在最后那一刻，我們得以清晰地看到雪橇上的商標(biāo)：玫瑰花蕾。

看到這里，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這個人如此成功卻又如此孤獨。

他的心靈創(chuàng)傷，至始至終從未得到過撫慰。

02

這部電影當(dāng)初上映的時候，票房其實非常慘淡。它甚至被觀眾罵慘。上世紀(jì)40年代的美國觀眾憤怒地問，這是什么電影？我們根本看不懂。

不僅如此。同時代的報業(yè)大亨魯?shù)婪颉ず账固卣J(rèn)為導(dǎo)演是在用電影諷刺自己，于是用他非凡的手段，對這部電影各種打壓。

可以說，是非常慘了。

真相當(dāng)然并非如此。

天才導(dǎo)演奧遜·威爾斯在電影中，其實放入了很多自己的內(nèi)心故事。這部電影，也更像是在講他自己的創(chuàng)傷。生于1915年的威爾斯出身于威斯康星州的一個富裕家庭。父親是汽車制造商，母親是漂亮的鋼琴師，威爾斯自幼便有“神童”之稱，在識字、文學(xué)和音樂方面很早便表現(xiàn)出自己的超常天份。

然而，6歲那年，他父母就離婚了。9歲那年，母親去世。15歲那年，父親去世。他的一生是天才狷狂的一生，更是反復(fù)折騰著、困惑著卻又無法尋得內(nèi)心安寧的一生。

跟凱恩，那么那么的像。

所以，他也成為電影史上，第一次把弗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放進(jìn)電影中去探討的人。他在試著用一個更獨特的角度去深入認(rèn)識人，認(rèn)識自我。就像童年凱恩困惑地問出那一句：我要去哪里？

1941年，電影上映后，心理學(xué)史上知名的精神分析家克萊因曾去過影院看。她說，凱恩的玫瑰花蕾，其實就是喪失的母體。是最早年那個父母親都在的家。是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段珍貴共處的日子。

就像嬰兒的生命意義在于尋找乳房一樣，凱恩的一生，也是尋找母親和心靈歸宿的一生。

這是一個孩子生而為人最基本的需求。

從嬰兒期起，他就忙著用各種方法確定他是家里的一份子，是父母關(guān)注和愛的那個人。

你問一個小男孩，他為什么動不動就搗亂，他一定會很誠懇地說，不知道。

所有他用來尋找自身價值感的方法，都是他憑借直覺找到的。直到他真正感覺到被愛、得到歸屬感，他才會放棄那些尋求愛和關(guān)注的行為。

凱恩“作”的一生，也是在尋找失去的“母愛”的一生。他的親密關(guān)系注定會失敗。因為他沒得到過的愛，自然也無法給出。所以蘇珊在離開他時說：你不愛我，你要我愛你。

他的“成功”和富有的確滿足了母親的意志，然而他自己的生命卻空洞如深淵。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嘆息地說道：玫瑰花蕾！

也許那是這個孩子心底從未熄滅過的一個強烈訴求：爸，媽，我哪里都不想去，我不想要成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我只想留在你們身邊，自由自在地玩我的玫瑰花蕾。

對孩子而言，多少的財富，多大的成功，都無法填補父母的愛的缺席帶來的巨大創(chuàng)傷。為了療愈這創(chuàng)傷，孩子做出多么出格的行為都不奇怪。

他的內(nèi)在正經(jīng)受著巨大的空虛感的折磨。

多少人因此承受著精神折磨，或者表面看起來光鮮，卻忽然某一天，就冷漠地放棄掉了自己的整個生命。

03

一部好的電影，當(dāng)然可以有無數(shù)種解讀。

我看到的，也只是我愿意看到的。

作為一個早期教育工作者，一個母親，我身邊見過太多“凱恩”。他們當(dāng)然并沒有那么煊赫的豐功偉績，傷口卻是一樣的。

想起一位心理學(xué)前輩講過的這樣一個故事，在這里，也想講給你們聽。

說的是烏龜一家，烏龜爸爸、烏龜媽媽和烏龜兒子帶上罐頭和煎餅去一處風(fēng)景區(qū)郊游。他們爬了整整十年終于到達(dá)目的地。到達(dá)后卻發(fā)現(xiàn)，開罐頭的起子忘記帶了。

于是龜爸龜媽跟龜兒子說：兒呀，麻煩你回去一趟取起子吧。

龜兒子不樂意，嘟囔說，如果我走了，你們不等我就開吃，怎么辦？

龜爸龜媽連忙承諾說不會的不會的。

好說歹說，龜兒子同意回去了。

看著龜兒子消失在大樹后面，烏龜夫婦開始耐心等待。

他們等了十年。

又十年。

龜媽媽終于忍不住了，說，我快餓死了。龜爸爸說，再等等吧，我們再等5年，如果他還沒回來，我們就開吃吧。

又過了5年，仍然沒等來龜兒子，于是烏龜夫婦決定先吃。

就在龜媽媽張大嘴巴咬下去的那一刻，龜兒子從大樹后面跳了出來，大喊到：看，你們果然說話不算話！

你看懂了嗎？25年來，龜兒子就一直躲在大樹后面，從未離開，就是為了等這個“果然”。

為什么要這么做？

可以猜到的是，之前他的父母一定經(jīng)常不守承諾。最親近的人讓他無法信任。這個“不信任”就是他和父母之間關(guān)系的那個“傷口”。

當(dāng)初父母不守承諾的時候，對他是種極大的漠視和傷害。讓他感受到無力，低價值感，以及不被愛的恐懼。所以，他需要反復(fù)回到熟悉的情景里。他要待在原地，因為父母在那里欠了他的，他得要回來。

就像一個孩子在游樂場玩耍。臨到要離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最最愛惜的那個玩具不見了。

所以，他不能離開。

他也沒法離開。

一位心理學(xué)前輩曾經(jīng)說：所有的心理問題，都源于未分化。

簡單理解，就是無論大人還是小孩，他們內(nèi)心的沖突，或者言行舉止上的問題，根源都在于跟自己原生家庭的糾纏。從這個角度說，每一個為人父母的，都有責(zé)任不斷覺察和成長，為孩子提供一個更好的原生家庭和成長背景。

所謂育兒先育己，愿你我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