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連興安兩千里,綠染北國一片天。森林無疑是大興安嶺最鮮明的表象。 大自然億萬年日升月落,寒溫帶植物在大興安嶺鮮明的四季更迭中得到緩慢而全面的發(fā)育,形成了完備的森林生態(tài)系統(tǒng)。 但這一系統(tǒng)雖強大卻又脆弱。 大興安嶺的無霜期平均只有80—90天,做為大興安嶺的優(yōu)勢樹種,一棵興安落松從萌生到成年大約需要80到100年的時間。它們的種籽帶著翅膀,被風裹攜離開母體,去尋找土壤。如果幸運,它們遇到了裸露的土層,便會在第二年的春天里萌芽。 年幼的它們既喜歡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卻又使著勁向上夠著陽光。它們很快就能夠在競爭的環(huán)境下脫穎而出。七八十個寒暑之后,它們長成大興安嶺最美的植物,三四十米的個頭,秀頎而挺拔。 大興安嶺落葉松林 在這時,它們伸向天空的華蓋開始接受雷電和季風的考驗。 大興安嶺金屬成礦帶分布廣泛,這些地殼變動衍生的成礦帶隱藏在巖層深處,卻時刻勾引著天空中的電子,一旦條件具備就會形成干雷暴。落葉松頎長的向天空伸出的軀體往往就成為雷電與礦石媾和的導體,一陣雷暴過后,雷電中心的落葉松會被縱向劈開,越是高大的落葉松被雷擊的概率越高。這種雷擊現(xiàn)象若發(fā)生在干燥的季節(jié),雷電常會引燃樹干或樹根的苔蘚,從而引發(fā)山火,這也是內蒙古大興安嶺北部原始林區(qū)內經常發(fā)生山火主要原因。 被雷擊倒斃的樹叫做雷擊木,民間傳說雷擊木可以避邪,常有人采集雷擊木,削成小的飾物給孩子們戴在身上,以期保佑孩子們平安成長。 大興安嶺山地的土壤貧薄,淺淺的土層下就是堅硬的巖石,為了獲取足夠的營養(yǎng),落葉松把自已的根須平平地鋪展開,以占據更多的領地。它們越長越高,但龐大的根系卻不能越扎越深,只能通過擴大與土地的接觸面積來提高支撐身體所需的穩(wěn)度。 大興安嶺山地間,河谷與山間小盆地交錯,這樣的環(huán)境受到季風和氣溫的影響,往往會產生瞬間的極端強對流氣流,也就是颶風。特別是在每年春季5月間,超強的颶風經常做為不速之客光顧。多年來,大興安嶺許多城鎮(zhèn)多有風災記錄,十級甚至更高級別的大風,將房蓋整體掀起飛向高空,再砸向地面,毀傷人畜。而在山野,颶風搖晃著高大的落葉松,把它們連根拔起吹折,露出土層下面的巖體,木秀于林風必催之,這就是大興安嶺的風倒木現(xiàn)象。 興安落葉松當然是落葉的。 每年8月中下旬后,大興安嶺天氣開始變涼。大興安嶺屬溫帶大陸性氣候。四季鮮明,冬季嚴寒而漫長,春夏秋三季短暫而緊湊,集中在5-9月。往往“十一”國慶長假前后,便開始飛雪。 春秋兩季的到來,不同的年景有文有武。這和大江大河解凍時的文開江、武開江的意思是一樣的。“文”時緩慢而持續(xù),“武”時急促而劇烈。 每年四月底五月初,原本春寒料峭的天氣,突然間就會急劇提升至30℃以上,這時往往會刮起五級以上的季風,去秋枯萎的植被迅速被抽水干燥,一切沉寂了一冬的生命憋足了勁頭要再現(xiàn)生機,而這時又是火險等級極高的時刻。春天來了,大興安嶺上的務林人一邊等待春暖花開,一邊矛盾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觀望著天氣。 春天里,五級風以上天氣在林區(qū)是嚴禁一切生產生活用火的。特別是在居民聚居生活的城鎮(zhèn),往往都在鎮(zhèn)區(qū)就近的高處立上一根旗桿,就像抗戰(zhàn)時根據地設置的消息樹。五級風以下天氣,會升黃旗,提醒人們小心用火;五級風以上天氣,就會升起紅旗,警告人們嚴禁升火做飯。據說上世紀八十年代,這種規(guī)則建立之初,有人頂風作案,不管火險等級多高,依然我行我素,結果被消防部門從煙囪里給灌了水。事件的真實性不太好考證,但在民間流傳后震懾力卻是極強。曾經在林區(qū)出現(xiàn)過這樣一條防火宣傳標語——野外吸煙、牢底坐穿。多年以后,這條標語因為沒有法律依據和太不人性化而悄然消失,但黑龍江加格達齊林區(qū)規(guī)定:防火期內在戶外吸煙要被開除公職,卻是真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五級風以上天氣停止一切生產生活用火早已成為林區(qū)人民的自覺行為,這應該算是大興安嶺林區(qū)一種特殊的森林文化。三十多年前,我在上小學,那時林區(qū)的物質生活水平還很低。每年春天,我便總盼著家中對面山上的望火樓上掛出紅旗來,掛出紅旗家中就不能升火做飯,而不能升火做飯就可吃到油漬漬的麻花和動物形狀的餅干。我對動物形狀的餅干印象十分深刻,因為那次我在《故事會》上看到一則笑活:小明蹦蹦跳跳地跑到媽媽身邊,說:今天我吃了兩只雞、三頭牛、四匹馬、五只豬,媽媽毫不客氣地說:竟瞎掰,給我滾出去!于是,小明拿著動物餅干跑開了……當時我也正在吃這種動物餅干。 護林防火宣傳 扯得太遠了。文秋和武秋之間,文秋最能展現(xiàn)大興安嶺的多彩多姿。入秋后,大興安嶺變得真真正正的秋高氣爽,氣溫緩緩下降,植物群落由統(tǒng)一著裝的綠次第轉變顏色。這時天空湛藍如洗,藍得扎心扎肺的天光下,落葉松變成深黃、白樺樹和楊樹變成金黃、黑樺和蒙古櫟變成通紅,各種草本和灌木也演繹出自已最撩人的色彩。紅黃棕綠紫,在淡淡秋風中颯颯閃亮。這就是大興安嶺的五花山。五花山并非年年可見,只有趕上“文秋”的年景,它才肯現(xiàn)身,但它卻又是好“攝”之人對大興安嶺最向往的景致。 大興安嶺五花山 春夏之季,是大興安嶺的綠色佳年。但大興安嶺的綠并非千篇一律、從一而終,綠也能綠出千姿百媚。 到了春天的末尾,興安落葉松開始萌生新的松針,先是芽苞露出點點的鵝黃,就像米蘭綻放的花朵。一兩天后,鵝黃就舒展成嬌嫩的淺綠,如初生嬰兒的肌膚般剔透。端午前后,松針的淺綠轉成翠綠,有著翡翠一樣溫潤的質感。 入夏,落葉松開始綠得健壯起來、厚重起來,就像長著古銅色肌膚的青年,它們沐浴著北半球強烈而炙熱的盛夏陽光,拼著命把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固著到自己體內,編織成木質纖維,讓自己長高長大。 秋天到來之前,落葉松已經把自己染成的墨綠。它已經是一株經歷過風雨,深沉的、有故事的樹。 天氣漸漸轉涼,對水分子的吸收越來越艱難。在水分子凝結成冰之前,落葉松需要開始盡可能地減少與外界的接觸面積,以降低體內水分子的揮發(fā),于是它關閉了枝體與針葉的通路,松針內的葉綠體因失水而死亡。失去了水份的松針,由綠轉黃,完成了自己一生的使命。又一陣秋風吹過,枯萎的松針告別枝頭,漫天飛舞,在秋天的陽光中宛若鋪天蓋地的金色的麥芒。多年以后,這些松針將被分解成新的有機物參與到其它生命體中重新流轉。而生成著這些松針的樹,也將迎風傲雪進入冬眠,等待下一個光陰的輪回。 與落葉松不緊不慢的成長歷程相比,大興安嶺的草本植物就顯得性急得多。這些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從出生到成熟,再從搞對象、生小孩到衰老,都得在八九十天的時間里完成。 大興安嶺有植物1572種,構成了龐大的植物群落,它們相互依存,競爭發(fā)展。這些群落依據緯度的水平分布和海拔的垂直分布構成不同的組合,演繹著時間和環(huán)境帶給它們的演進方向。 數(shù)不清的葉綠體每時每刻都在吸收光和二氧化碳,然后把碳固著在身體里,同時釋放出氧氣。生長中一系列復雜的物理化學反應還會導致枝端放電,電離使枝葉附近空氣產生負離子。世界衛(wèi)生組織規(guī)定:清新空氣的負氧離子標準濃度為每立方厘米負氧離子含量為700-1500個。而在大興安嶺森林中負氧離子數(shù)量保持在每立方厘米1.2-5萬之間。 大興安嶺分布著我國唯一的泰加林帶。 從北極苔原南界樹木線開始,環(huán)繞北極圈的寒溫帶地區(qū),分布著向南延伸1300多公里的北方塔形針葉林帶。 這種塔形針葉林順著緯度線向東分布。在歐洲大陸北部及西西伯利亞地區(qū)以常綠針葉林為主,到了歐亞大陸東部興安落葉松成為這種森林里的絕對霸主。 興安落葉松是寒溫帶明亮針葉林的建群樹種。這種以興安落葉松為主體構成的森林群落結構簡單,層次分明,郁閉度高但并不幽暗,陽光常常可以透過樹冠將點點光斑灑向地面,所以這種被稱作泰加林的森林又稱寒溫帶明亮針葉林。 明亮與陰暗相對,云杉和冷杉等耐蔭喜蔭樹種,組成的群落比較郁閉,林內陰暗,常稱為“陰暗針葉林”。 寒溫帶明亮針葉林 在我國,針葉林自南向北廣有分布,但寒溫帶明亮針葉林只分布于大興安嶺北部。而在這里它的分布再次展現(xiàn)大興安嶺神奇的一面。 1900年前后,沿著當年大清王朝設立的古驛道,一條最初被稱做大清東省鐵路的鐵道線第一次穿越大興安嶺主脊。在一個叫做扎敦畢拉雅克驛站的西側,設立了一個叫做牙克什的小站。又過了50年,新生的共和國以圍繞這個小站形成的街道為政權中心設立了一個叫喜桂圖的旗縣,目的就是為了加強對大興安嶺林業(yè)開發(fā)管理。又過了三年,當時負責開發(fā)大興安嶺的林業(yè)部門——內蒙古森林工業(yè)管理局移師到這里,開始對大興安嶺進行有計劃的開發(fā)。這里成為了大興安嶺開發(fā)建設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又經過了多次的變遷,現(xiàn)在這個地方的名子叫做牙克石市。 歷史總有它偶然和可愛的一面。當時的人們怎么也不會想到,這里會是寒溫帶明亮針葉林也就是泰加林在中國分布的一個分界點。 泰加林帶的分布,整體是按水平規(guī)律延伸的。按這一規(guī)律,到了牙克石已成為泰加林分布的南界。但大興安嶺山體的海拔特點是北低南高,過了牙克石,大興安嶺山體逐漸收窄隆起,氣溫變低使泰加林不但沒有終結,反而沿著大興安嶺山脊繼續(xù)向南延伸了300公里,一直延伸到阿爾山、洮兒河一帶。這種延伸的樣子就像一支向南伸出的舌頭,人們把泰加林在大興安嶺的這種分布現(xiàn)象稱作“舌狀南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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