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小梅在微信上找我，她說她要講的事非常特殊，因為她的傾訴的內容和她的父親有關，她不知道自己對父親做的事是對還是錯，她快被自己的負罪感折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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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父親的感情很復雜，講出這些故事，我的內心非常掙扎。我不知道我該不該這么形容父親，但客觀地說，我爸是個懶惰愚昧而且對家人很冷漠的人。從小在我的印象里，父親就總在床上躺著。他的身體沒什么毛病，就是不干活。他脾氣很壞，總是和我媽媽吵架。吵架之后他心情不好，更是誰也別想讓他起來，這一躺三五天、十多天、一個月、五十多天都有過。我記得有一年最夸張，他躺了兩個月多，一直躺到那年的年三十都沒起來。他這么躺著我媽拿他毫無辦法，只能不看他，求一個眼不見心不煩。但是我知道，我媽心里都要氣炸了。我媽和我說，有很多次她恨不得和我爸同歸于盡，但是考慮到我和我哥，她還是忍住了。

   我家是農村的，我爸本應該擔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然而春種秋收，全都是我媽一個女人苦苦支撐，實在忙不過來了只能雇人，我爸卻這么多年連各種農用的機器都不會開。每次看著我媽獨自在地里干活，我都心疼得不得了，小的時候我總想去幫忙，可是媽媽舍不得讓我干，總是把我趕回家，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讓媽媽回家之后能輕松一點。

   我媽是個骨子里非常剛強的人，就在這種情況下用一人之力苦苦支撐著這個家，還養(yǎng)大了我和我哥兩個孩子。對于我媽，我的心里有疼惜也有歉疚，農村風言風語多，雖然我媽這個老公有跟沒有一樣，但是她為了別人不在背后笑話我們是離婚家庭的孩子，一直和我爸湊合了這么多年。對于我爸，我只有反感。我爸不止不干農活，他在家不躺著的時候也什么事都不管，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我媽跑，什么農合醫(yī)保、土地直補、住院報銷、人情往來……我媽絕對可以說是又當爹又當媽，我上中學的時候我媽像個男人一樣給我修了三年的自行車。學校要柴禾，我媽找人找車給我送；我住校要交米交菜，大冷天的我媽親自跑來帶給我，帽子頭巾上全是白霜，每次看到我媽操勞的神情，就心中酸楚，但是我不敢哭，家里已經是這個狀況了，我不想讓我媽再跟著傷心。

   高考報志愿的時候我報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大學，我就是想逃離這個家。大學畢業(yè)之后我工作了，沒過多久我認識了現在的老公。我媽知道我處對象了，讓我?guī)Щ丶襾砜纯?，結果我爸卻在一邊說：“不用回來，不用看。”我當時都快氣哭了，我知道我爸懶，但是我真不愿意相信，他對他的親生女兒都這么不負責任、這么冷漠。我媽對我很上心，找機會去那個城市看了我們，而我爸第一次見到我的老公，竟然是在我家親戚的婚禮上。

   我結婚的時候，我爸直接告訴我，一分錢也沒有，是我媽偷著給了我一萬塊，我才勉強結了婚。對了，我的婚禮也沒有辦，我爸說不知道怎么辦，不會。這倒是真話，我家這二十多年來什么也沒辦過，孩子升學、結婚等等，什么有儀式感的事都沒有。在此我真心地感謝我老公，我曾以為我這樣的人永遠也得不到幸福了，沒想到老天讓我遇見了他，他給了我無限的理解和支持，比如婚禮的事，他對此也沒有強求。我家的事在他面前我很少提，他也隱約感受到了一些，但還是愿意和我一起照顧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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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結婚后在離家300公里的城市生活，就是為了離我爸遠點。結婚6年，我爸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們，這當然在意料之中。這幾年我和老公的生活好了，就和我媽一起在我家小區(qū)買了一套房子，本意是想把我媽接過來養(yǎng)老，讓她也享享清福?？墒碌脚R頭我又心軟了，我爸畢竟是我的親人，我也不忍心把他一個人留在農村，就把我爸媽都接來了。

   住到了新房子里，我爸還是什么都沒有改變，每天仍舊躺在床上啥也不干。我看著堵心，盡量不過去，但我還是買很多吃的、生活用品送去，還領我爸去過幾次飯店。領他吃飯的時候他倒是不懶，說去就去。

   這些也無所謂了，我最擔心的仍然是我媽。他們要是能好好過我也就不說啥了?？蓻]想到我爸媽在新房子住還不到一周的時間，我爸就把我媽氣得犯病了兩次。由于長期生氣和勞累，我媽身體一直不好，患有心臟病很多年了，但是我爸從來不會照顧我媽的情緒，反而總和她治氣。第一次是家里電視沒信號了，我爸非得磨著我媽去交電視費，我媽本來就氣不順，就和他吵了一架，我媽當時就不行了。后來去社區(qū)醫(yī)院，醫(yī)院的人讓打120。我媽怕花錢硬是沒打，我知道這事的時候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后怕啊，我媽要是有點什么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讓我更氣憤的是，沒過一周的時間，我爸又因為他以前住院報銷的事和媽媽口角起來，結果我媽一著急就又犯病了。

   安歌，我真是無計可施了，我很害怕，我怕他們再住下去我媽就沒命了。不到一周就犯病兩次，再住下去我媽早晚死在我爸手里。無奈之下我只有請我爸回農村?？墒俏野植蛔?，一副要賴在這里的樣子。我哥還在家鄉(xiāng)住，我打電話給我哥讓他接我爸回去，好說歹說把我爸勸上了回去的車。我不想對我爸絕情，我讓他走的時候還說過，你要非得想住樓房也行，你在別的地方租一個，費用我出，可是他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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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爸走了，但是我的心里卻不是滋味，后悔、自責一股腦又涌上來。我快被內心的負罪感折磨瘋了。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是也確實沒有其他方法保護我媽媽了。安歌，我真的很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聽我講講這些事，我家這些爛事和別人說，別人都不帶聽完的。我能想象出來大家會說什么，他們肯定會說我不是人、喪盡天良，再咋的那是我爹，生我養(yǎng)我的爹。可是我媽對我說，我和哥哥長這么大，我爸什么作用也沒起，他名義上是父親，卻沒盡過一絲一毫父親的責任。我媽還說有些事沒有他更好，比如我結婚，要是沒有他這個障礙，我媽肯定會給我辦得亮亮堂堂的。

   我不安的原因還有一點，我媽這些年雖然恨他，但是總下不了決心和他分開，擔心離婚了人家背后笑話我們當兒女的?？傊惠呑宇檻]很多，為了我們犧牲了她自己，雖然我能確定，我媽對我爸沒啥感情，甚至是厭惡至極，但我想，勸父母分開的孩子應該不多吧，但是看看結果，也許我做得是對的。我媽告訴我她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只有我站在這邊她才能下了決心，我爸走后的那天，我媽說她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幾個月過去了，我媽說她覺得漸漸緩過來了，現在身體才覺得輕快，下一步我準備帶她去醫(yī)院做全面的體檢，我希望媽媽晚年能健康幸福地生活，不要再像前半生那樣苦了。

   至于我爸，我也希望他過得好，但是不要再來氣我媽了。他跟誰一起，就是給誰的生活添堵。他現在回農村生活，聽說因為沒人天天伺候他，他還學會自己做飯了，有個大事小情我哥也顧得上他，我想我可以稍稍放心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也不會不管他，他的生老病死我都會管，會盡贍養(yǎng)的義務也會給錢，但日常的看望問候我做不到了。

   我現在情緒一會兒好一會兒壞，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做得沒錯，有的時候非常后悔。我糾結的主要原因是我爸沒有不良嗜好，也不亂花錢，沒朋友，不應酬，不想法掙錢，也不花錢，老實本分。唯一的缺點就是總躺著，想到他現在獨自生活，我到底做得對嗎？過分嗎？能被原諒嗎？

安歌點評：

   都說天下沒有不對的父母，這話對也不對。多數父母確實值得兒女的尊敬和愛護，但也有一小部分父母只能讓兒女敬而遠之。聽完這個故事后我告訴小梅，她做得沒錯，對于這樣從沒盡過責任的父親，她能盡到贍養(yǎng)義務，已經足夠，沒有必要讓他一定和母親住在一起，也沒有必要經常和他見面。

   然而社會輿論從不譴責這樣的父母，以至于小梅心里產生了嚴重的道德負擔，當她聽到我的話，第一反應是：“你不批評我反而支持我？”是的，姑娘，我支持你，放下心里的負擔，就按你說的去做吧！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你有權在盡到贍養(yǎng)義務的同時選擇這樣處理和父親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