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固安縣境內(nèi)有條渾河,原本綠波蕩漾,河水既可灌溉莊稼,又可供人畜飲用。但由于明末清初戰(zhàn)亂頻仍,二百多年間,渾河疏于治理,再加上自然因素,使得河底泥沙淤積,河床抬高,如果夏季暴雨滂沱,極易使河堤決口,從而造成水災(zāi)。

于成龍任直隸巡撫不久,便有心治理渾河。然而境內(nèi)百姓剛剛度過荒年,元?dú)馍形椿謴?fù),治河工程浩大,勢必勞民傷財。于成龍為此事茶飯不香。

這天,于成龍進(jìn)京面圣領(lǐng)取朝廷下?lián)艿亩f兩救災(zāi)銀。公事已畢,康熙帝問各位大臣:“朕即位以來戰(zhàn)事不斷,現(xiàn)在終于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yè),朕很想出去走走,京城近郊可有什么好玩的去處?”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于成龍,因為他是畿輔,京師周圍是他的轄地,自然他最熟悉。于成龍沉思片刻,奏道:“陛下,固安美景甚多,既有太子三公,又有玉帶一條,陛下正可游覽!”

聽說有這么多景致,康熙帝很高興,就帶著隨員起身前往。固安只是一個小縣城,轉(zhuǎn)悠了半圈,也沒有見到什么特別之處,康熙帝有些不悅了,責(zé)問于成龍勝景到底在哪里。

于成龍用手一指,不慌不忙地說:“陛下請看,前方不遠(yuǎn)即是太子三公:那一片房舍即是太子務(wù),環(huán)繞的田地分別是北公田、中公田和南公田啊!”

聽于成龍這么一說,隨行人員紛紛發(fā)起牢騷,這算什么景致?不就是村舍和農(nóng)田嘛!于成龍的屬下也都緊張得大氣不敢出,這弄不好可是欺君之罪啊!于成龍并不慌亂:“所謂游覽美景其實重在緬懷先賢,啟迪智慧,此處雖沒有名山秀水那般壯觀秀麗,但文化底蘊(yùn)倒也濃厚,陛下正可睹物抒懷!”

康熙帝忍住火氣問:“那玉帶一條在哪里?速帶朕前去!”

于成龍在前面引路,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渾河岸邊。渾河真是名不虛傳,河水洶涌,污濁不堪,河堤年久失修,高低不平且土質(zhì)松軟,被河水一沖,似乎隨時都有垮塌的危險。

見此情景,大臣們竊竊私語,有人跪奏要辦于成龍誑駕欺君之罪?？滴醯劭纯从诔升?怒道:“這就是你說的玉帶?”

于成龍趕緊雙膝跪地:“陛下容稟,這里以前的確是玉帶一條,漁歌唱晚,清波粼粼,只是近些年缺乏治理,河床抬高、河水變污、堤岸年久失修,遂成隱患。微臣冒死誑陛下前來,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陛下體恤微臣!”

康熙明白了,原來這個于成龍是假借游覽勝景之名,騙他來此察看好下旨治理渾河呀。“于成龍,你有什么苦衷?莫不是你想治河卻讓朕替你掏銀子吧?”康熙帝看著跪在地上不敢答話的于成龍,“好吧,看在你心懷百姓的分上,朕暫饒你欺君之罪并成全你的心愿,命你治理渾河,如何?”

“那這治河經(jīng)費(fèi)……”

康熙帝一擺手:“朕再撥給你治河?？畎足y二十萬兩!來年開春,這桀驁不馴的渾河定要變成造福黎民的永定河!成功了重重有賞,若失敗絕不輕饒!”康熙說完,也不游覽了,帶領(lǐng)隨行人等提前回宮去了。

于成龍起身擦擦額頭上的汗。這下好了,得到了皇帝的批準(zhǔn),關(guān)鍵是有了那二十萬兩銀子,就不需要向老百姓攤派了。固安百姓聽說巡撫大人要治理渾河,不用征派都紛紛拿鍬拿挑子自覺加入到治河大會戰(zhàn)中。于成龍跟有經(jīng)驗的河工商議,一邊疏浚河道開挖新漕,一邊加固加高堤岸。于成龍將直隸巡撫衙門的日常政務(wù)一應(yīng)托付給布政使鄂爾泰處理,自己吃住都在堤上。

治河民工見巡撫大人帶頭干活,與大伙兒同吃同住,都非常感動,干起活來分外賣力,熱情高漲,工程進(jìn)展得非常順利。這天,于成龍正推著一車石子上河堤,忽然看見老家的兒子戴著孝帽尋來,原來是于成龍的老母親去世了。

聽此噩耗,于成龍五內(nèi)俱焚。早在他孩提時代父親就病逝了,是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人,并教他讀書識字。他中年入仕,母親變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物品給他路上做盤纏,這一別就是二十年。這二十年來自己四處為官,各地奔波,本想回家看看老母,卻一直苦于公務(wù)纏身不得閑暇,本打算這次修完河道就請假回家探母,想不到母親卻已經(jīng)走了!

按照規(guī)定,朝中官員父母去世可回家為父母居喪守制?？墒茄巯轮魏庸こ陶诰o要處,再過個把月天氣就要轉(zhuǎn)冷,土地一上凍就不好開工了,再說自己可是領(lǐng)了皇命治理渾河,誤了工期上對不起朝廷,下對不起境內(nèi)百姓啊!想到此,于成龍讓兒子先回去料理祖母后事,自己等工程完后再說。

晚上,于成龍就在河堤邊自己簡陋的棚屋內(nèi)設(shè)置靈堂,拜祭母親,僚屬紛紛垂淚。不巧的是,夜里下起了大雨,為防意外,于成龍強(qiáng)忍喪母之痛冒雨在堤岸巡邏。悲痛加上雨淋,于成龍第二天就病倒了?？滴醯鄣弥?急派御醫(yī)前來診治,所幸只是氣郁于胸、外感風(fēng)寒,幾副湯藥下去,病情慢慢好轉(zhuǎn)。

前后歷時半年,治河工程終于在冬至前順利完成了。康熙帝看著高大寬闊的堤岸、綠波粼粼的渾河水,龍顏大悅,不但不追究于成龍先前的欺君之罪,反而大加贊賞,當(dāng)即賞銀一千兩!于成龍將這些賞銀全數(shù)分發(fā)給辛苦半年的民夫們,并拿出自己的俸祿殺豬宰羊,在渾河岸邊舉行了盛大的慶功會。因康熙帝曾說過要將此河變成永定河的話,再叫渾河也名不副實,于是就改為永定河。

這半年來于成龍幾乎沒有離開渾河半步,也不知布政使鄂爾泰的日常政務(wù)處理得如何,下屬和老百姓是否滿意?，F(xiàn)在工程結(jié)束,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行裝,回到了巡撫衙門。多日不見,原以為鄂爾泰會出來迎接,誰知于成龍走進(jìn)大堂,卻見鄂爾泰端坐堂上,面色冷峻。

于成龍不明所以,鄂爾泰先開了口:“于大人,你治河有功,又得了皇上的賞銀,按說我該恭喜你才對,可是不巧得很,有人在圣上面前將你告了!”

于成龍一愣:“告我什么?”

鄂爾泰陰惻惻地一笑:“告你假扮清廉,實則貪贓枉法!那告狀的人說,年前皇上剛撥給你二十萬兩救災(zāi)款,后來又撥給你二十萬兩治河?？?一共四十萬兩,這些銀子恐怕你沒少私吞吧?”

于成龍氣得胡須直抖:“你……你有何證據(jù)?”

“證據(jù)嘛,當(dāng)然有!皇上已命我搜查你的住處,實不相瞞,大人的住處我剛剛查驗過,的確別無長物,但床榻之下有幾個密封的壇子,請問大人那里面裝的是什么啊?”

于成龍明白了,這鄂爾泰是坐在這代理巡撫的位置上不想下來了,所以在皇上面前誣陷自己,真是人心險惡啊!

鄂爾泰幸災(zāi)樂禍地帶人闖進(jìn)于成龍的臥房,不由分說砸開了壇子,然而讓他失望的事,壇子里竟全是黃土!鄂爾泰如一個泄了氣的皮球,沮喪地看著于成龍。

原來,于成龍每到一處為官,離任時都帶走一壇黃土留念。由于于成龍全權(quán)托付鄂爾泰照看巡撫政務(wù),使他借機(jī)窺知于成龍臥榻之下幾個神秘的壇子,于是斷定一定是貪污的金銀財寶,偷偷到皇帝面前告了黑狀,沒想到卻是幾壇黃土!

于成龍氣得臉色鐵青,指著鄂爾泰的鼻子罵到:“你這個卑鄙小人,貪戀權(quán)位不擇手段,竟敢在皇上面前誣告上官?！?/p>

鄂爾泰“撲通”一聲跪在于成龍的面前,哀求道:“大人,原諒下官一時糊涂做了錯事啊!”

幾天后,圣旨到:鄂爾泰嫉賢妒能,污蔑上官,革職查辦;于成龍政績卓著,清正廉明,擢升為河道總督加左都御史職,賞銀一萬兩,并允假三月為母守孝,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