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是一種常用的修辭手法,它用具體生動的事物代替抽象復雜的事物,從而使人理解。本文嘗試用比喻來解說語文學科的性質(zhì)。語文學科性質(zhì)本來不是一個難解的問題,但是多年來被眾說紛紜人為搞復雜了,本文將以比喻的方法還原其本來面目。 梨子的比喻 毛澤東說:你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親口嘗一嘗。這是一個比喻,梨子是喻體,人的認識論是本體,通過人人都有過的吃梨的經(jīng)歷,說明實踐出真知這個哲學道理。 然而,假如我們拋開本體,把喻體擴大開來,甚至把喻體當本體,那會怎么樣呢?譬如說梨子的品種與分類,有香梨、鴨梨、雪花梨、白梨、煙臺梨、碭山梨、蘋果梨等等,這些梨子的外形、品味、植物學特征等等等等;或者大談梨子種植史,早在《詩經(jīng)》中就有記載,此后,在《山海經(jīng)》《莊子》《韓非子》《爾雅》中都有記載,一直講到今天,梨子仍是人民生活中的水果佳品,等等等等……做上PPT,圖文并茂地,夠講上兩節(jié)課了吧?然后布置課后作業(yè):1.梨子有哪些品種?都有什么特征?2.復述我國的梨子種植史。于是,關于人的認識論的課算上完了。毛澤東假如來聽課,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因為語文課的課文,本來也是一個喻體,目的是用來進行聽說讀寫的語文能力訓練,這就是葉圣陶先生說的“課文只是例子”,“憑借”這些例子進行語言文字教學。所以葉老又說,語文書里選《詩經(jīng)》的這幾首和那幾首,其實是沒有區(qū)別的,因為它們只是例子,只要能達到語文訓練的目的,就無可無不可。 然而現(xiàn)在的語文課堂上大搞課文分析,讓學生記憶這些例子,卻忘了這些例子是干什么的。至于大學語文,就更加離譜,還編出文體類的、文學類的、人文類的、文化類的、文學史類的,種種不同的教材,而且大多只有喻體,沒有本體,即沒有聽說讀寫的語文訓練主線設計,這樣的教材,我們不妨稱之為“香梨型大學語文”“鴨梨型大學語文”“雪花梨大學語文”…… 開車的比喻 要開汽車,先要考駕照,考什么呢?當然是考駕駛技術。至于汽車這種交通工具,具體能載什么人,能拉什么東西,這些不勞你操心,你先好好學習,學會了開車,你想載什么人就載什么人,想拉什么東西就拉什么東西。沒有任何一所駕校,不教學員開車技術,專門研究汽車能拉什么東西:拉了一車書,這是文學性;拉了一車鮮花,就是審美性;拉一車救災物資,更是人文性啦,而且達到了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統(tǒng)一的高度了……最怕的是學員學會開車去走私,去販毒,所以還要天天給他們上政治課——最后政治覺悟是提高了,可是卻沒有學會開汽車。 于是乎呂叔湘老爺子問了:“十年的時間,二千七百多課時,用來學本國文,卻是大多數(shù)不過關,豈非咄咄怪事!” 學游泳的比喻 現(xiàn)在的語文非常流行公開課、說課比賽、教學比賽,老師是賽事的主角,學生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臨時借別人的學生來上課,由此看來,兩千多年前孔老先生因材施教,對學生熟悉得像家人似的,同一個問題,根據(jù)不同的學生有不同的回答,由此看來,這真是多余。這類賽事,打一個比方,好像是星跳躍,老師赤膊上陣,學生都是粉絲。難怪現(xiàn)在的大學語文班級,動輒上百人幾百人的,星跳躍,當然是人氣越高越好。 可惜語文是一門需要嚴格訓練的課,如果要比喻,可以比喻為學游泳,教練員帶著學生下水學游泳。無奈學游泳并沒有星跳躍那么好看,督導員看過了星跳躍后再看游泳課,難免要搖頭。還有一個問題也令領導非常不快,就是學游泳學生數(shù)不能太多,太多了不要說教不過來,一不小心,還會出人命事故。 那么語文教學就不要比賽嗎?比賽當然要的,但是我們既然常說以學生為中心,比的當然是學生,學生不是粉絲,而是運動員,當國歌奏響,國旗升起,登上領獎臺風光的是運動員。頒獎完畢,運動員不忘教練恩師,拉你上去一起合個影,這就是你最大的幸福。 今年的全運動做了改革,讓教練員和運動員一起上去領獎,充分體現(xiàn)了尊師重教的好傳統(tǒng),但是再尊師重教,也不可能讓教練員取代運動員去登臺領獎。 拼盤的比喻 如今高校正在興起通識教育,通識教育動輒開出幾十門、上百甚至上千門課,有人比做是一個大拼盤,于是乎大學語文在這個盤子里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因為平時大學語文講的詩經(jīng)欣賞、唐宋詩詞欣賞、紅樓夢欣賞、莫言小說欣賞等等等等,通識教育都可以開出專門的課,由術有專攻的專業(yè)老師授課,必然比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大學語文老師更專業(yè),更精彩。更危機的是,高校里根本就不應該有重復的課,但凡發(fā)現(xiàn)重復,必然要砍掉一方——砍誰呢?假如讓你做教務領導,你是砍術有專攻的專業(yè)老師課呢?還是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大學語文老師的課?這就是十多年前武漢大學發(fā)生過的事情,教務長說:我開了50多門素質(zhì)教育課,難道非要再開一門大學語文課才算重視素質(zhì)教育嗎?這也是幾年前人民大學大學語文課“必修改選修”事件的背后原因,教務長說:我們沒有不重視母語教育,我們開了很多門母語教育課。這類危機,越是高端的學府越是可能發(fā)生,因為它們通識教育開展得更普遍,所以去年全國大學語文研究會南開年會上,會長憂心忡忡地說:通識教育正在沖擊大學語文。 怎么辦?有的老師提出建設“大學語文課程群”,多開幾門課,在通識教育的大拼盤里多占幾席位置。我的意見有所不同,我不主張到拼盤里去爭地位,我認為通識教育的盤子再大,盤子里的果品再多,也和我們大學語文無關,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在盤子里面,我們是下面那只托盤。語文是語言文字聽說讀寫的訓練,試問哪一門專業(yè)課、哪一門通識課可以不依賴語言文字?幾乎所有學科,到了最后寫論文的時候,都抱怨學生的語文沒有學好,這就是最好的證明。關鍵是大學語文要知道自己獨當其任的“任”是什么,不管你盤子里面如何琳瑯滿目,我們只安心做好下面那只承載的盤子。當然,聽說讀寫的訓練很辛苦,給學生留作業(yè)批作業(yè)很辛苦,但是,這也正是大學語文老師能夠安身立命的所在,讓別的學科來取代,恐怕他們還吃不起這樣的辛苦呢! 導游的比喻 張志公在《從“導讀”說起》一文中說:“我喜歡'導讀’這個說法,不是因為它和'導演’等結(jié)構相同,'導’和'讀’的關系恰與'導’和'演’的關系非常相似。處理好'導’和'讀’的關系,是教學工作中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這里邊既有教育科學,又有教學藝術……'讀’是主體,但是要'導’。'導’的任務是使'讀’者讀得更好,終于能夠自己去讀。'導讀’不是'代讀’。'代讀’容易;'導讀’難,但是于'讀者’大有益處。” 但是在現(xiàn)實語文教學中,恰恰存在張志公先生所擔心的“導讀”變成“代讀”,君不見如今的“讀書郎”早已變成了“聽課郎”。 “導讀”的說法還可以變成“導游”,道理也是同樣。導游的作用,就是引導游客游覽,固然也要有解說,但是不能取代游客自己的觀賞,假如游程結(jié)束,游客回想起來的只是導游的喋喋不休,至于看了哪些風景,完全想不起來,這樣的旅游,算是真正的旅游嗎? 然而現(xiàn)在的大學語文教學中,正發(fā)生著這樣的錯位,一個明顯的例子,很多文章喜歡借學生之口這樣夸自己:某某老師課講得真好,就像看了一場電影一樣——我覺得這樣的表揚正是失敗的證明,你老師講得再好,也沒有作者寫得好,否則你也去當作家了。真正成功的語文教學,學生應該這樣說:這篇課文寫得真好,以前沒有覺得,聽老師一講,才真正體會到這個作者真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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