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侯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司馬法》曰:‘國雖 大,好戰(zhàn)必亡;天下雖平,亡戰(zhàn)必危。’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兇器也,爭者末節(jié)也。夫務戰(zhàn)勝,窮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 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車馬、衣裘、宮室,皆竟修飾,調五聲使有節(jié)族,雜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于前,以觀欲天下。彼民之情,見美則愿之,是教民以侈也;侈而無節(jié),則不可贍,民離本而徼末矣。末不可徒得,故紳者不憚為詐,帶劍者夸殺人以矯奪,而世不知愧,是以犯法者眾。臣愿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貧富不相耀以和其心;心志定,則盜賊消,刑罰少,陰陽和,萬物蕃也。昔秦王意廣心逸,欲威海外,使蒙恬將兵以北攻胡,又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以攻越。當是時,秦禍北構于胡,南掛于越,宿兵于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行十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jīng)于道樹,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滅世絕祀,窮兵之禍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強,不變之患也。今徇西夷,朝夜郎,降羌、,略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龍城,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策也。 徐樂上書曰:“臣聞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 何謂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陳涉無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鄉(xiāng)曲之譽,非有孔、曾、墨子之賢,陶朱、猗頓之富也;然起窮巷。奮棘矜,偏袒大呼,天下從風。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亂而政不修。此三者,陳涉之所以為資也,此之謂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 何謂瓦解?吳、楚、齊、趙之兵是也。七國謀為大逆,號皆稱萬乘之君,帶甲數(shù)十萬,威足以嚴其境內,財足以勸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為禽于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權輕于匹夫而兵弱于陳涉也。當是之時,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樂俗之民眾,故諸侯竟外之助,此之謂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此二體者,安危之明要,賢主之所宜留意而深察也。
推數(shù)循理而觀之,民宜有不安其處者矣。不安,故易動;易動者,土崩之勢也。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機,修之廟堂之上而銷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
凡此三游之作,生于季世,周、秦之末尤甚焉。上不明,下不正,制度不立,綱紀弛廢;以毀譽為榮辱,不核其真;以愛憎為利害,不論其實;以喜怒為賞罰,不察其理。上下相冒,萬事乖錯,是以言論者計薄原而吐辭,選舉者度親疏而舉筆,善惡謬于眾聲,功罪亂于王法。然則利不可以義求,害不可以道避也。是以君子犯禮。小人犯法,奔走馳騁,越職僭度,飾華廢實,競趣時利。簡父兄之尊而崇賓客之禮,薄骨肉之恩而篤朋友之愛,忘修身之道而求眾人之譽,割衣食之業(yè)以供饗宴之好,苞苴盈于門庭,聘問交于道路,書記繁于公文,私務眾于官事,于是流俗成而正道壞矣。
政治斗爭之可怕:一方面大言不慚,治國為公,另一方面收受賄遺,帝王一方面示恩寵以借腦,一方面防備在下屬間搞平橫。 主父偃尤親幸,一歲中凡四遷,為中大夫;大臣畏其口,賂遺累千金?;蛑^偃曰:“太橫矣!”偃曰:“吾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齊厲王次昌亦與其姊紀翁主通。主父偃欲納其女于齊王,齊紀太后不許。偃因言于上曰:“齊臨十萬戶,市租千金,人眾殷富,鉅于長安,非天子親弟、愛子,不得王此。今齊王于親屬益疏,又聞與其姊亂,請治之!”于是帝拜偃為齊相,且正其事。偃至齊,急治王后宮宦者,辭及王;王懼,飲藥自殺。偃少時游齊及燕、趙,及貴,連敗燕、齊。趙王彭祖懼,上書告主父偃受諸侯金,以故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及齊王自殺,上聞,大怒,以為偃劫其王令自崐殺,乃征下吏。偃服受諸侯金,實不劫王令自殺。上欲勿誅,公孫弘曰:“齊王自殺,無后,國除為郡入漢,主父偃本首惡。陛下不誅偃,無以謝天下。”乃遂族主父偃。 ------------- 弘為布被,食不重肉。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祿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上問弘,弘謝曰:“有 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廷詰弘,誠中弘之病。夫以三公為 布被,與小吏無 差,誠飾詐,欲以釣名,如汲黯言。且無汲黯忠,陛下安得聞此言!”天子以為謙讓,愈益尊之。 時上方興功業(yè),弘 于是開東閣以延賢人,與參謀議。每朝覲奏事, 因言國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學之臣與之論難。弘嘗奏言:“十賊弩,百吏不敢前。請禁民毋得挾弓弩,便。”上下其議。侍中吾丘壽王對曰:“臣聞古者 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秦兼天下,銷甲兵,折鋒刃;其后民以鋤、棰梃相撻擊,犯法滋眾,盜賊不勝,卒以亂亡。故圣王務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禮曰:‘男子生,?;?、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 。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愚聞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為禁也。且所為禁者,為盜賊之以攻奪也;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 之于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 為大不便。”書奏,上以難弘。弘詘服焉。 弘性意忌,外寬內深;諸嘗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后竟報其過。董種舒為人廉直,以弘為從諛,弘嫉之。膠西王端驕恣,數(shù)犯法,所 殺傷二千石甚眾。弘乃薦仲舒為膠西相;仲舒以病免。汲黯常毀儒,面觸弘,弘欲誅之以事,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臣、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上從之。
初,孝景時,魏其侯竇嬰為大將軍,武安侯田乃為諸郎, 侍酒跪起如子侄;已而日益貴幸,為丞相。魏其失勢,賓客益衰,獨故燕相潁陰灌夫不去。嬰乃厚遇夫,相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夫為人剛直,使酒,諸有勢在己之右者必陵之;數(shù)因酒忤丞相。丞相乃奏案:“灌夫家屬橫潁川,民苦之。”收系夫及支屬,皆得棄市罪。魏其上書論救灌夫,上令與武安東朝廷辨之。魏其、武安因互相詆訐。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唯汲黯是魏其,韓安國兩以為是;鄭當時是魏其,后不敢堅。上怒當時曰:“吾并斬若屬矣!”即罷。起,入 ,上食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歲后,皆魚肉之乎!”上不得已,遂族灌夫;使有司案治魏其,得棄市罪。冬,十二月晦,論殺魏其于渭城。春,三月,乙卯,武安侯亦薨。 及淮南王安敗,上聞受安金,有不順語,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渾邪之降 也,漢發(fā)車二萬乘以迎之,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暫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余人,黯請間見高門,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臣萬百數(shù)。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縱不能,渾邪率數(shù)萬之眾來降,虛府賞賜,發(fā)良民侍養(yǎng),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于邊關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徵文殺無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fā)矣!”
汲黯諫曰:“陛下求賢甚勞,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以有限之士恣無已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將盡,陛下誰與共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諭之曰:“何世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茍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施!”黯曰:“臣雖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猶以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無以臣為愚而不知理也。”上顧群臣曰:“黯自言為便辟則不可,自言為愚,豈不信然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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