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些時光要告別

⊙翎 子

入春以來，我傷痛累累，先是頸椎病犯了，一月有余不能轉(zhuǎn)動脖子，就連點頭搖頭都很困難，時常頭暈?zāi)垦?，讓人煩悶不已。緊接著又是胸膜粘連引發(fā)的胸口疼痛，如遠山擊鼓，隱隱約約，似有若無，一點點地在身體里吞噬著我的耐心和寧靜。再后是綿綿不絕的春雨，潮濕了空氣，也潮濕了身體，又誘發(fā)了我的肩周炎，身不能轉(zhuǎn)，走路如僵尸的模樣，人真的是頹廢到了極點 。

人未老，體已衰。在不能久坐、不能伏案、不能低頭刷微信的枯燥單調(diào)的日子里，徒生一陣陣悲哀。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沒有了，“革命”從何談起？過去那些行云流水的日子，自然而然地就在腦子里一遍遍地涌現(xiàn)了，那些像啄食喂雛的老鷹般忙碌的日子，那些整夜在電腦前敲擊的日子，那些在生存與生活之間不停穿梭的日子，都是讓我不敢再去懷念的時光。如今，雛鳥不再在我的羽翼下依偎，自己事業(yè)平淡碌碌無為，慵懶又使我養(yǎng)成了窩在沙發(fā)上看小說、躺在被窩里看電視的習(xí)慣。我是一個正走向垂垂老矣的婦人，慘不忍睹的容顏，蹣跚不穩(wěn)的步履，是的，我離老去的那一天已近在咫尺，一切仿佛突然間都變得毫無意義了。沒有哪個女子不害怕老去，曾經(jīng)擁有飛揚青春的我也不例外，于是作繭，自縛，仿佛只要躲進自己的殼里，就能躲過人生匆匆的步履。

更甚的是，我是一個很沒志氣的人，表面上看熱熱鬧鬧的，骨子里卻深藏著對靜寂的喜好，尤其喜歡看一些莫名其妙的小說，喜歡在別人的故事里暢想人生的悲歡離合，或哭得如懷春的少女，或氣憤得如兩肋插刀的勇士。我很少去陽光燦爛里尋找繁花，去雨后聞一縷清香，在靜夜賞一輪明月。雖然有時也羨慕那些活力四射的人，今天和張三去健身，明天和李四去打球，朋友多快樂也多。而我在人生的每一個時段里都只有一兩個交心的好友，可隔著時空，終是不能天天在一起打發(fā)閑暇時光，于是落了單的時候，只有QQ、微信、淘寶了，外面的世界一點點地縮小到屏幕上，人閉塞又無趣，病痛很快便纏上了我的身。時光流轉(zhuǎn)，歲月蹉跎，而我還緊緊摟著它的腰身不放。在我治療傷痛的這段時間里，幸好有好友呵護陪伴，陪我去汗蒸、理療，教我做足底按摩、做甩手操……更讓我感覺溫暖的是，她們比我還急迫地四處尋找醫(yī)治良方的那一份愛心，這些似乎已然將我軀殼里一半的痛楚趕走了。

在且行且遠的歲月里，我的心中一直安放著一面魔鏡，我一直以為我所擁有的青春、事業(yè)、親情、愛情都永不會流逝，其實不是這樣的，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總有一些時光要告別。雛鳥羽翼豐滿了便要飛翔，長江從來都是后浪推前浪，那句話也是真的：“你歡笑，世界陪著你一起笑；你哭泣，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在哭泣?！?/p>

當(dāng)心情慢慢開朗起來時，我發(fā)現(xiàn)身體里的那些痛正漸漸消失，而我曾經(jīng)憎惡的那些人和事，也變成了春風(fēng)和煦的模樣了?？磥?，所有的患得患失都是因為自己心中的蛇吞象。我明白了，即便老去也要從容地走向舞臺的盡頭，即便一無所有也要有充盈內(nèi)心的自愛和自信，能做到這樣，就沒有什么可怕的人生經(jīng)歷了。

這樣想著，我的呼吸流暢了，神態(tài)也自然了。

（摘自《上海老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