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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研究· 西漢?；韬钅钩鐾咙S金的幾個問題黃 今 言 [摘 要] 南昌?；韬钅钩鐾炼喾N不同形狀的黃金。其中的金餅屬“上幣”“行金”，是全國通行的法定貨幣，體現(xiàn)價值尺度，具有流通職能。但其與銅錢尚未形成兌換率，存在交換上的諸多不便，對它在商品流通中的地位作用不宜估計過高。馬蹄金、麟趾金是皇帝為了協(xié)調(diào)“嘉祉”，班賜給諸侯王的特殊賞賜物或紀念品，是身份和榮譽的象征，發(fā)行數(shù)量有限，非民間上下通行的正式貨幣，與金餅有別。金板不是什么王侯冊封時的“金冊”，而是墓主為供宗廟祭祀及侯國消費之用的備用金。該墓出土的大量黃金，非如有人所說由“親朋賻贈”而來，當主要是劉賀對家產(chǎn)的繼承及其本人的賞賜所得，而庫存的金板或許是其在?；杈偷罔T造。 [關(guān)鍵詞] ?；韬?；金餅；馬蹄金；麟趾金；金板 南昌西漢?；韬钅钩鐾恋奈奈锷婕懊鎻V，內(nèi)容豐富，最耀眼的亮點之一是閃閃發(fā)光的黃金，其種類有金餅、馬蹄金和麟趾金、金板等，數(shù)量之多，令人驚嘆，是我國漢墓考古之最，引起了學(xué)界的高度關(guān)注。目前，有關(guān)墓主黃金的信息，媒體介說不時見諸報端，成為“熱門”話題。本文擬就現(xiàn)有資料，對各種黃金的形制特點、功用、來源以及學(xué)術(shù)界存在的一些相關(guān)異議等問題做些初步的分辨和探討。 一金餅源于戰(zhàn)國時期楚的“爰金”，俗稱“印子金”或“金鈑”。但將一定量的黃金鑄成金餅通行全國是從秦代開始，漢世尤盛。據(jù)考古發(fā)掘，在今陜西、河南、河北、湖南、湖北、廣西、山西等十多個省市都曾有過一些金餅出土，而南昌海昏侯墓出土385塊，為數(shù)最多。 漢代金餅的形狀呈圓形，餅塊狀，厚緣，周邊凸起，中心內(nèi)凹，大小厚薄不等，正面光滑，背面粗糙，閃閃發(fā)光，為金黃色。要說明的是，金餅雖然大小厚度不一，重量上有些差異，但大多數(shù)是在250克左右，這與漢代黃金以斤為單位基本一致。當然，實際使用時，它大概可以分散使用。 漢代金餅是通常說的“金幣”。有關(guān)它的貨幣職能及其在流通中的地位問題，長期以來存在兩種不同的評價。一種意見認為：漢代通貨“專用黃金”*【注】王樹民：《二十二史札記校正》卷三《漢多黃金》條，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65頁。，漢代是事實上的金本位時代*【注】傅筑夫：《中國封建社會經(jīng)濟史》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79頁。。另一種意見則認為：西漢黃金不是流通手段，“不是正式貨幣”*【注】宋敘五：《西漢貨幣史初稿》，香港：中文大學(xué)1971年版，第18頁。?！皾h代金幣雖為上幣，卻非流通貨幣?！?span>*【注】周天游：《?；韬钅谷h》，江西師范大學(xué)?；铓v史文化研究中心編：《縱論海昏——南昌?；韬钅拱l(fā)掘暨秦漢區(qū)域文化國際學(xué)術(shù)討論會論文集》，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8頁。這兩種意見，前者固非確論，而后者也不敢完全認同。 西漢時期，金幣和錢幣一樣，都是法定貨幣。當時的“行金”“行錢”，其流通職能為國家所確認?！妒酚洝て綔蕰氛f：“至秦，中一國之幣為二等，黃金以溢為名，為上幣；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span>*【注】《史記·平準書》，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442頁。《漢書·食貨志》也有同樣的記載。西漢不僅沿襲了秦代以金、銅為上、下幣的規(guī)定，還專門制定了法律來確立金幣、銅錢為通行貨幣的地位。如據(jù)《二年律令·錢律》記載： 錢徑十分寸八以上，雖缺鑠，文章頗可智(知)，而非殊拆及鉛錢也，皆為行錢。金不青赤者，為行金。敢擇不取行錢、金者，罰金四兩*【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第159、160頁。。 為偽金者，黥為城旦舂*【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第159、160頁。。 這里至少說明如下幾點：(1)對“行金”“行錢”做了明確的界定。所謂“行金”，是指官府鑄造的金幣，它的成色，只要“不青赤者”便可通行使用。而“行錢”是官鑄的錢幣，只要具備一定的大小規(guī)格，錢面的文字可認，錢體完整無缺又不是鉛錢，就允許通行。(2)“行金”“行錢”并用，二者皆為法定貨幣，可以在全國流通。對“行金”“行錢”，不得拒絕使用，若不用，或加以選擇使用，則要受到“罰金四兩”的處分。(3)不準許偽造黃金貨幣，否則要受到有關(guān)法律的懲處，服四年刑役。此后，對偽造金幣錢幣者打擊更嚴，如據(jù)《漢書·景帝紀》：“定鑄錢偽黃金棄市律。”*【注】《漢書·景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48、153頁。《漢書·食貨志》載，武帝時規(guī)定“盜鑄諸金錢罪皆死”*【注】《漢書·食貨志》，第1164頁。，等等。 官府維護“行金”“行錢”，通過立法對其保護的原因，主要是為了確立官鑄貨幣的地位和權(quán)威，解決當時貨幣混亂無序的狀態(tài)，抑制盜鑄貨幣的亂象。同時，也是為了適應(yīng)商品貨幣經(jīng)濟發(fā)展的需要。 西漢一代，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各地交換加強，商業(yè)形態(tài)多樣，都會市場繁榮，邊境市場開放，域外貿(mào)易拓展，當時具有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的貨幣，在社會經(jīng)濟生活中占有顯要位置。 西漢時期，金幣的使用范圍甚廣，數(shù)量可觀。當時的國家，一方面通過酎金、市租、關(guān)稅收金，對罪犯罰金、贖金等途徑獲取成批的金幣；另一方面又通過賞賜、饋贈、賄賂、購求、聘后等支付大量的金幣。西漢時期，金幣的周轉(zhuǎn)、流通頗為頻繁，使用領(lǐng)域甚廣，而其數(shù)量也相當可觀，特別是用金賞賜尤多。據(jù)文獻記載，從漢高祖至王莽時期，對將相大臣共計賜金70余次，其中賜金百斤以上者33次，賜金達千斤以上者18次。漢高祖曾賜給陳平“黃金四萬斤”*【注】《漢書·高帝紀》，第40頁。。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詔賜諸侯王各千金”*【注】《漢書·高后紀》，第100頁。。文帝前元元年(公元前179年)，對太尉周勃“賜金五千斤”，賜灌嬰“金二千斤”，對朱虛侯劉章、襄平侯劉通各賜“金千斤”、賜劉揭“金千斤”*【注】《漢書·文帝紀》，第110、134頁。。景帝后元三年(公元前141年)，詔賜吏二千石“黃金二斤”*【注】《漢書·景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48、153頁。。漢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對衛(wèi)青“賜千金”*【注】《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第2478頁。。漢宣帝地節(jié)三年(公元前67年)，對廣陵王賜“黃金千斤”*【注】《漢書·宣帝紀》，第249頁。，又對霍光“賞賜前后黃金七千斤”*【注】《漢書·霍光傳》，第2947頁。等。西漢時，僅皇帝賞賜之黃金數(shù)量有據(jù)可查的就達90萬斤，約合273.4噸*【注】彭信威：《中國貨幣史》，上海：群聯(lián)出版社1954年版，第70～71頁。。王莽滅亡時，集中在宮廷中的黃金就有70萬斤，可見黃金數(shù)量之多。 漢代，用金表示價值尺度、以金計罪的記載，殊為多見。例如：表示物價的有：“杜、鄠二縣之間田畝一金。”*【注】《漢書·元后傳》注引孟康曰，第4024頁。“(關(guān)中)沃野千里……闕土之膏，畝價一金?！?span>*【注】《后漢書·杜篤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603頁。梁孝王“有罍樽，直千金”*【注】《史記·梁孝王世家》，第2087頁。。漢武帝“一馬之飾直百金”。昭帝時，茂陵家人獻寶劍，上銘曰：“直千金?！?span>*【注】此事見成林、程章燦：《西京雜記全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4～56頁。陸賈的“寶劍直百金”*【注】《史記·陸賈傳》，第2699頁。等。衡量家產(chǎn)的有所謂“百金，中人十家之產(chǎn)也”*【注】《漢書·文帝紀》，第164頁。。張湯死，“家產(chǎn)直不過五百金”*【注】《漢書·張湯傳》，第2646頁。。王溫舒死，“家累千金”。尹齊死，“家直不滿五十金”*【注】《漢書·酷吏傳》，第3658、3659頁。。揚雄的“家產(chǎn)不過十金”*【注】《漢書·揚雄傳》，第3514頁。等。又據(jù)《二年律令·金布律》：有“罰、贖、責(債)，當入金”條文*【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查考《二年律令》，當時有大量罰金、贖金的法規(guī)記載。例如： 吏員不依法從事，貪贓枉法者，罰金。《賊律》規(guī)定：“撟(矯)制，害者，棄市；不害，罰金四兩?！薄爸T上書及有言也而謾，完為城旦，其誤不審，罰金四兩?！?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襍律》：“擅賦斂者，罰金四兩?！?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行書律》：“書不急，擅以數(shù)行，罰金二兩。”*【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盜律》：“盜臧(贓)直(值)過六百六十錢，黥為城旦舂……不盈百一十錢到廿二錢，罰金四兩。不盈廿二錢到一錢，罰金一兩?！?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 盜鑄錢、市販不占租者，罰金?！顿\律》規(guī)定：“盜鑄錢及佐者，棄市……尉、尉史、鄉(xiāng)部、官嗇夫、士吏、部主者弗得，罰金四兩?！?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市律》：“市販若匿不自占租……列長，伍人弗告，罰金各一斤，嗇夫、吏主者弗得，罰金各二兩?！?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 邊塞戍守不嚴者，罰金。《興律》規(guī)定：“乘繳，亡人道其署出入，弗覺，罰金□□?！薄笆厮矸χ?，及見寇失不燔隧，燔隧而次隧弗私(和)，皆罰金四兩?！?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 罪犯被判處死刑、徒刑者，贖金。《具律》規(guī)定：“贖死，金二斤八兩。贖城旦舂，鬼薪白粲，金一斤八兩。贖斬、府(腐)，金一斤四兩。贖劓、黥，金一斤。贖耐，金十二兩。贖遷(遷)，金八兩?！?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90、135、158、170、141、160、168、187、150頁。 漢世犯禁、觸法者多，罰金、贖金較為普遍。漢律以金計價而定罰、定贖的條文之多、之嚴是后世法律所少見的。這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初期，地主制經(jīng)濟條件下法律的顯著特征。 金幣在商品交易中也起到一定的作用。它作為交易的中介，具有一般等價物的特殊屬性，在商品流通領(lǐng)域所起的作用，并非無史可征。據(jù)載：張騫初通西域時，就曾帶去“金幣帛直數(shù)千巨萬”*【注】《史記·大宛列傳》，第3168、3174、3174頁。進行外交、商貿(mào)活動。此后，在西北陸路用金幣交易似成常態(tài)。如《大宛列傳》說：“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王貳師城善馬。”*【注】《史記·大宛列傳》，第3168、3174、3174頁。《西域傳》亦說：“張騫始為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善馬?！?span>*【注】《漢書·西域傳》，第3895頁。除了用金幣購買大宛的“善馬”之外，漢人對陸地絲路上的其他一些國家也有用金幣交易的情況。史稱：“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大同俗……善市賈，爭分銖……得漢黃白金，輒以為器?！?span>*【注】《史記·大宛列傳》，第3168、3174、3174頁。這說明當時用金幣交易在陸地絲綢之路帶已廣泛流行。另外，在西南海路也有用金幣交易者，如據(jù)《地理志》說：“黃支國，民俗略與珠崖相類，其州廣大，戶口多，多異物，自武帝以來皆獻見。有譯長，屬黃門，與應(yīng)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琉璃、奇石異物，赍黃金雜繒而往?！?span>*【注】《漢書·地理志》，第1671頁。當時，漢廷派黃門譯長率領(lǐng)商貿(mào)船隊，由海路出發(fā)，遠航南亞諸國，帶去黃金、絲綢等用以交換異國的明珠、琉璃等奇珍異物。 漢時，金幣不僅在異域或國際貿(mào)易中使用，而且在國內(nèi)民間的一些大宗貿(mào)易也未嘗無用金幣者。據(jù)文獻記載，當時購買土地往往以金論價。如：“豐、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span>*【注】《漢書·東方朔傳》，第2849頁。關(guān)中“厥土之膏，畝價一金”*【注】《后漢書·杜篤傳》，第2603頁。。這既表明土質(zhì)好的田地價高，很貴，也是現(xiàn)實生活中用金幣購買土地的反映。在遭受戰(zhàn)亂或自然災(zāi)害而導(dǎo)致物價騰貴時，購買牲畜和糧食亦曾有用金幣的情況。如：漢初經(jīng)過楚漢戰(zhàn)爭，經(jīng)濟凋敝，“米至石萬錢，馬一匹則百金”*【注】《史記·平準書》，第1417頁。?！巴趺?，天下旱蝗，黃金一斤易粟一斛?！?span>*【注】《后漢書·光武帝紀》，第32頁。“時百姓饑餓，人相食，黃金一斤易豆五升?！?span>*【注】《后漢書·馮異傳》，第647頁。這些都是國內(nèi)市場用金交易的例證。 在商品經(jīng)濟較為發(fā)達，交換頻繁的西漢時期，國際國內(nèi)市場上金幣進入了流通領(lǐng)域是事實的存在，不容否認。那種認為“金幣非流通貨幣”，金幣“不用于商品流通”的說法，確乎與事實不合。 總體來說，西漢的金幣是“行金”，是法定貨幣。它不僅使用范圍廣，體現(xiàn)價值尺度，而且在商品流通中也發(fā)揮了一定程度的中介作用。貨幣的職能，金幣基本上已經(jīng)具備。但同時也要看到，漢代的金幣制度還不健全，流通還存在諸多障礙。主要表現(xiàn)在，金幣具有雙重屬性，既是貨幣，又是商品。它可以進入流通，也可以當作商品進行買賣。當它作為使用價值的商品時，其價格各個時期不一，是一種極不穩(wěn)定的價值尺度。再者，金幣屬稱量貨幣，以斤為計算單位。它適用于大宗交易及賞賜、饋贈等，一般的小額市場交易則要分割使用，或?qū)⒔饚艙Q成銅錢。而當時金幣與銅錢又無法定比價，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兌換率，在使用上造成很多不便。因此，金幣雖是法定的“上幣”，但實際流通受到某些局限。漢代通貨，不可能“專用黃金”，而且金幣不是西漢幣制的主體，其主體是銅錢。當時，凡物價計算、財產(chǎn)統(tǒng)計、賦斂征收等，皆以銅錢計算。因此，我們對西漢金幣的地位、作用應(yīng)有正確評估*【注】拙著：《秦漢商品經(jīng)濟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18～322頁。。 二馬蹄金、麟趾金，始造于武帝太始二年(公元前95年)。據(jù)考古發(fā)掘，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安上林苑、鄭州市郊、遼寧新金縣花兒山張店等地，都曾有過一些出土，不過為數(shù)甚少。而南昌海昏侯墓出土馬蹄金48塊，麟趾金25塊，為數(shù)最多。 “馬蹄”原來寫作“ 關(guān)于馬蹄金、麟趾金的特點和功用問題，以往學(xué)界未曾有過專門論述。在很多著作中一般統(tǒng)稱之為黃金，沒有將其和金餅區(qū)分。有的在論文中即使說到了馬蹄金、麟趾金，也是把它視為金塊或金餅，統(tǒng)稱之為“黃金貨幣”。例如，有論者說：“不論馬蹄金，還是麟趾金，都是呈圓形或橢圓形的餅塊狀貨幣。”*【注】李祖德：《試論秦漢的黃金貨幣》，《中國史研究》1979年第1期，第53頁。也有些人認為馬蹄金屬計量貨幣。馬蹄金、麟趾金是不是和金餅一樣為通行全國的黃金貨幣？這是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問題。據(jù)《漢書·武帝紀》載： 太始二年三月，詔曰：“有司議曰，往者朕郊見上帝，西登隴首，獲白麟以饋宗廟，渥洼水出天馬，泰山見黃金，宜改故名。今更鑄黃金為麟趾 從這段史文的記載結(jié)合當時的社會背景，我們可以得知漢武帝“更鑄黃金”的實質(zhì)所在： 其一，鑄造馬蹄金、麟趾金的目的，是為了協(xié)調(diào)“嘉祉”，彰顯“祥瑞”。因漢武帝后期，特別是天漢、太始年間，大旱、蝗蟲等自然災(zāi)害頻發(fā)；長期對匈奴戰(zhàn)爭，“海內(nèi)虛耗”，“天下戶口減半”；農(nóng)民起義不斷，“大群數(shù)千人”“小群以百數(shù)”。在這種形勢下，漢武帝有感于所謂“白麟”“馬瑞”的出現(xiàn)，故鑄馬蹄金，麟趾金，表示有“祥兆”。此舉實際上是面對社會矛盾，為了粉飾太平，挽救危局，以增強王侯對皇室的歸附力，穩(wěn)定民心，鞏固統(tǒng)治秩序。 其二，馬蹄金、麟趾金的班賜對象是“諸侯王”。漢武帝時，為加強中央集權(quán)，曾采取過許多措施，而強化諸侯王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是其中的一項重要舉措。為使他們世為漢代“藩輔”“保國安民”，悉心執(zhí)政，故對諸侯王實行賞勉政策，特鑄馬蹄金、麟趾金“班賜諸侯王”。對諸侯王班賜的這些馬蹄金、麟趾金，是一種特殊的賞賜物，如同后世的“獎品”或“紀念品”，是身份和榮譽的象征。至于漢廷對當時的將相大臣，雖然也多有賞賜黃金的情況，如：對征戰(zhàn)有功者賜金，對政績優(yōu)異者賜金，對致仕退休者賜金，對善言嘉行者賜金等，但這些人員被賜的“金”，應(yīng)是“金餅”即“金幣”，他們不能獲得馬蹄金、麟趾金，不可能享受諸侯王的待遇。 其三，馬蹄金、麟趾金非全國通行的金幣。由于它是諸侯王珍貴的“紀念品”，擁有它的人十分有限。自漢武帝以后，諸侯王減少，王國的疆域范圍更是大為縮小。所以只為諸侯王擁有的馬蹄金、麟趾金，使用范圍不廣，不可能成為全國上下通用的正式貨幣，至多只能說它是“紀念幣”。它和金餅，即金幣有明顯的區(qū)別。 至于馬蹄金、麟趾金銘文“上”“中”“下”的釋讀和賞勉等級劃分問題，這是一個困惑不解的疑點。目前，學(xué)術(shù)界有多種不同的推測。有的認為：該銘文上、中、下，是指《漢書·食貨志》說的“金三品”，即“黃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除上品是黃金外，中、下二品，分別為白金(銀)、赤金(銅)。有的認為：銘文上、中、下和《漢書·食貨志》所言“白金三品”*【注】《漢書·食貨志》：“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圓之，其文龍，名‘白撰’，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三曰復(fù)小，橢之，其文龜，直三百?！?《漢書》，第1164頁)的做法相似，都是根據(jù)金的重量、圖文、價值而劃分三等的。即“上品”量重、價高，中、下品的重量和價值依次遞減。現(xiàn)在看來，這兩種意見似乎皆欠妥。前一種意見和現(xiàn)有的馬蹄金、麟趾金的實物不合。漢代有時對“金”作廣義的解釋，它包括黃金和銀、銅在內(nèi)，也有將“金”與“黃金”混用的情況。但南昌?；韬钅钩鐾恋鸟R蹄金、麟趾金，據(jù)考古證實，是確確實實的“真金”，它既不是白銀，也非赤銅。而后一種意見，乃無法解釋這樣一個事實，即?；韬钅狗謩e發(fā)現(xiàn)兩塊馬蹄金，一大一小，但二者的銘文皆有“上”字。這就說明，馬蹄金、麟趾金銘文上、中、下，并非是根據(jù)其重量、圖文、價值來區(qū)分的。故用“白金三品”說來推測銘文上、中、下，也難于成立。那么，馬蹄金、麟趾金的上、中、下，若為賞勉等級，它是否與黃金的“成色”“純度”有關(guān)？或者是否根據(jù)諸侯王的“治績”之優(yōu)劣而給予賞賜不同等級的標記？這在目前也都未發(fā)現(xiàn)有力的實證，很難得出結(jié)論。所以這個問題現(xiàn)在只好暫作存疑。 最后要說明的是，漢武帝除了鑄造馬蹄金、麟趾金之外，此前于元狩年間，還先后發(fā)行了“皮幣”和“白金”。史載：武帝“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后得行。又造銀錫為白金”*【注】《史記·平準書》，第1426～1427、1425頁。，確定“白金三品”為龍、馬、龜?shù)热N不同形狀、價格的銀、錫合金貨幣。史實表明，漢武帝鑄造馬蹄金、麟趾金是為了彰顯“祥瑞”。它是頒授給諸侯王的賞賜物或“紀念品”，非民間上、下通行的貨幣；而“皮幣”“白金”則為了“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注】《史記·平準書》，第1426～1427、1425頁。，主要目的是為了解決財政困難，打擊富商大賈。這兩者的出發(fā)點不同。再說，其用途也不同，前者未進入流通，不是貨幣；后者是進入流通的貨幣。還要強調(diào)的是，所謂“皮幣”，實際上是一方塊鹿皮，充值“四十萬”，超出了它應(yīng)有價值，名實不符。“白金”也違背了銀、錫的自然比價，違反了金屬幣要以其含金量進入流通渠道的經(jīng)濟規(guī)律。盡管如此，但政府完全采用行政手段將皮幣、白金強令在全國發(fā)行，所以盜鑄、偽幣不可勝數(shù)，結(jié)果，歲余終于廢止，未能推行。不過，“白金”“皮幣”是后世法定銀幣、紙幣的濫觴，在中國貨幣史上有它的時代意義。 三金板非同金餅、金幣。南昌?；韬钅钩鐾两鸢?0塊，這是我國的首次發(fā)現(xiàn)。 金板的形狀呈平面長方形，每塊重量不一，有的重達853.4克,多數(shù)為一公斤左右，每塊大小厚度不等，無統(tǒng)一尺寸，一般為23厘米長，約15厘米寬，0.5厘米厚。由手工鑄造成型，有后期刮磨、修補的痕跡，板塊的表面比較粗糙。 近期有人認為金板是“墓主冊封時的金冊”*【注】王竹青：《墓中發(fā)現(xiàn)三塊金板或為冊封金冊》，《江西晨報》，2015年12月23日，A03版。，似乎不確。查看史文，漢代皇帝冊封皇子為諸侯王時都有具體的策文，如漢武帝封劉閎為齊王時，其策文曰： 於戲，小子閎，受茲青社！朕承祖考，維稽古建爾國家，封于東土，世為漢藩輔。於戲念哉！恭朕之詔，惟命不于常。人之好德，克明顯光。義之不圖，俾君子怠。悉爾心，允執(zhí)其中，天祿永終。厥有 廣陵王、燕王被封為諸侯王時，也有類似的策文，只是因其“才力智能，土地之剛?cè)幔嗣裰p重”等，策文的側(cè)重點有些不同，而對被封者皆強調(diào)要“世為漢藩輔”“保國艾民”，則是相同的，且均記有詳細的內(nèi)容和要求。但?；韬钅钩鐾恋慕鸢?，卻未見有冊封的策文和詳細記錄，這是一。再者，一個諸侯王冊封的次數(shù)有限，不可能有這樣多冊封的金板，即所謂“金冊”。劉髆、劉賀父子為昌邑王的時間不長，而劉賀被貶封到?；韬?，作為列侯，也不能享有諸侯王冊封的待遇。所以，將金板視為冊封時的所謂“金冊”，當是一種誤判。 漢代帝王很重視宗廟祭祀活動。高祖時，令諸侯王皆立太上皇廟，惠帝時尊高帝廟為太祖廟，景帝尊孝文廟為太宗廟，宣帝尊孝武廟為世宗廟等。當時宗廟祭祀場所多，祭祀頻率高，各種耗費很大。?；韬钅钩鐾恋慕鸢澹斒悄怪鲃①R庫存的備用金。這種備用金的用途或許主要是供侯國每年向漢廟獻金助祭即“酎金”之用。 《周禮·秋官·職金》曰：“旅于上帝，則共其金版，饗諸侯，亦如之?！?span>*【注】《周禮注疏》，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882頁。引文中的“金版”即“金餅”，或謂“餅金”。于此說明，諸侯獻酎金的情況，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或已開始出現(xiàn)。 西漢文帝之時，諸侯王、列侯向漢廟獻金助祭的活動業(yè)已成為一種制度，這時有了《酎金律》，如丁孚《漢儀》說：“《酎金律》，文帝所加，以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酎酒。因(合)[令]諸侯助祭貢金?！?span>*【注】《后漢書·禮儀志》上陵條注引，第3104頁。酎金征收的標準和方法，有明確規(guī)定，如據(jù)《漢儀注》及《漢律·金布令》載： 諸侯王歲以戶口酎黃金于漢廟，皇帝臨受獻金*【注】《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九月條如淳注引《漢儀注》，第187頁。。 皇帝齋宿，親帥群臣承祠宗廟，群臣宜分奉請。諸侯、列侯各以民口數(shù)，率千口奉金四兩，奇不滿千口至五百口亦四兩，皆會酎，少府受*【注】《后漢書·禮儀志》上陵條注《漢律·金布令》，第3104頁。。 這兩處記載，《漢律·金布令》比《漢儀注》講得更為具體明確，表明當時征收酎金是以人口數(shù)每千人四兩來計算的，不滿千人而在五百以上的零數(shù)，也以四兩為計。酎金的征收由“少府受”，由少府負責驗收。 漢府規(guī)定，封國侯王、列侯對漢廟獻金，要斤兩足，成色好。假若“金少不如斤兩，色惡，王削縣，侯免國”*【注】《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九月條如淳注引《漢儀注》，第187頁。。如《漢書·食貨志》曰：“至飲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span>*【注】《漢書·食貨志》，第1173頁。又《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九月，“列侯坐獻黃金酎祭宗廟不如法奪爵者百六人”*【注】《漢書·武帝紀》，第187頁。。漢武帝元鼎五年，諸侯王因酎金不合格，短斤少兩，或成色不好而被免者，有史可查的有宜春侯成、容陵侯福、杏山侯成、浮丘節(jié)侯不害、廣戚節(jié)侯將等67人，皆被“坐酎金免”*【注】《漢書·王子侯表》，第436～471、475、445頁。。漢宣帝時，因酎金不合要求而被免者也不在少數(shù)，如：地節(jié)四年(公元前66年)，襄隄侯圣“坐奉酎金斤八兩少四兩免”*【注】《漢書·王子侯表》，第436～471、475、445頁。。五鳳四年(公元前54年)，朝節(jié)侯固城“坐酎金少四兩免”*【注】《漢書·王子侯表》，第436～471、475、445頁。。這方面的事例很多，不必一一列舉。 西漢時期，由于酎金制度執(zhí)行嚴格，諸侯王、列侯的壓力很大。因此各王、侯都儲蓄了一定的備用金，用以應(yīng)對“獻酎”之需，有的王、侯備用金數(shù)量多到驚人，如：梁孝王“藏府余黃金尚四十余萬斤”*【注】《史記·梁孝王世家》，第2087頁。，這“四十余萬斤”雖然不能完全證明其用于“獻酎”，但其積儲量之多是可以想見的。?；韬顒①R庫存的20塊金板，很可能是為應(yīng)對“酎金”之用而儲備的。劉賀封地四千戶，以每戶“五口之家”計算，共有兩萬人。依照按人口征收酎金的標準，則一年至少要交“酎金”八萬兩，兩年便十六萬兩，其所需的黃金量很大。所以，這20塊金板有相當部分要用在“酎金”的支付方面。需要指出的是，金板只是墓主庫存的黃金原料，尚未制成黃金產(chǎn)品(金餅)，它需要經(jīng)過加工鑄成金餅后，方能成為向漢廟助祭的酎金。?；韬钅钩鐾劣杏媚珪鴮懙乃膲K金餅，上面寫有“南藩海昏侯臣賀，元康三年酎金一斤”，當是酎金以金餅形式貢獻的有力證據(jù)。 要之，金板非皇子冊封時的所謂“金冊”。海昏侯劉賀庫存的20塊金板，主要是供宗廟祭祀的“酎金”。除此之外，侯國的其他各種消費，如建城邑、修園陵，特別是興建那3.6平方公里的侯國都城即“紫金城”，也需要大量資金儲備。?；璧貐^(qū)包括今永修、安義、靖安、奉新、武寧及新建縣的一部分，這里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相對發(fā)達，水陸交通便利，礦產(chǎn)資源豐富，為劉賀的黃金儲備提供了一定的物質(zhì)基礎(chǔ)。 四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的金餅、馬蹄金、麟趾金和金板等，其數(shù)量之多，實為罕見！據(jù)考古發(fā)掘，到2016年3月止，已有黃金478件，重達120公斤以上*【注】蔣雅楠：《478件！120公斤！?；韬钅钩鐾咙S金量刷新高》，《南昌晚報》，2016年5月24日，第05版。。另有許多器物，如青銅器、漆器、車馬前額的當盧等都鑲嵌有黃金裝飾，所用的黃金量，難于精確計算。若包括流失及各種加工時的耗損等，估計實際擁有的黃金總量遠超120公斤。這是目前我國漢墓考古發(fā)現(xiàn)黃金數(shù)量最多、種類最全的一次。古人說，“金性不敗杇，故為萬物寶”*【注】孟乃昌、孟慶軒輯編：《周易參同契三十四家注釋集萃》，華夏出版社1993年版，第129頁。。這大批黃金寶物，是相當可觀的一筆財富。 黃金的價格，各歷史時段不盡相同。戰(zhàn)國時期，據(jù)《管子·輕重甲》說：“粟價平四十，則金價四千?！?span>*【注】馬非百：《管子輕重篇新詮》下冊，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552頁。時至漢初，據(jù)張家山漢簡《算數(shù)書》：“金賈(價)兩三百一十五錢，今有一銖，問得幾何？曰：得十三錢八分(錢)一。”*【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255頁。這是一道金價的算題，其中講到金價“一兩315錢”，按此計算，則一斤黃金價為5040錢，此為漢初的金價。又據(jù)《漢書·食貨志》說：“黃金重一斤，直錢萬?！?span>*【注】《漢書·食貨志》，第1178頁。《漢書·王莽傳》謂：“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span>*【注】《漢書·王莽傳》，第4052頁。這兩處記載的黃金萬錢一斤，當為西漢中后期或王莽時的金價?！洞呵锕騻鳌る[公五年》“百金之魚”條何休注曰：“百金，猶百萬也，古者以金重一斤，若今萬錢矣?！?span>*【注】《春秋公羊傳注疏》，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207頁。何休是東漢人，這里的“今”，指的是東漢時的金價。這些史實說明，黃金的價格呈現(xiàn)出由低向高發(fā)展的趨勢，而戰(zhàn)國至漢初的金價，一般在四千至五千之間上下浮動，西漢中后期至東漢的金價，則一斤值萬錢成為通例。 西漢中期的昭宣之時，按黃金重一斤值萬錢計算，則墓主?；韬顒①R的黃金若130公斤，約合260漢斤，可折合當時的五銖錢260萬錢。這些錢若投放到市場，購買力是很強的了。 ?；韬钅怪鲃①R為什么能擁有這大量黃金，其來源如何？對此，學(xué)界頗為關(guān)注。有專家認為：劉賀的諸多黃金等財富是由“其兄弟或親戚朋友賻贈的”*【注】習(xí)罡華：《海昏侯史疑三例淺析》，江西師范大學(xué)?；铓v史文化研究中心編：《縱論海昏——南昌海昏侯墓發(fā)掘暨秦漢區(qū)域文化國際學(xué)術(shù)討論會論文集》，第399頁。?？贾穼?，漢代確有“賻贈”制度，但未見有“賻贈黃金”的記載。當時凡有人死后，其親戚朋友都會對喪家給予經(jīng)濟幫助和精神安慰。一般民眾死后，其親朋對喪家給予錢、物等賻贈的事例多見，這里可以從略。當時，高級官吏、諸侯王死后，皇帝或朝廷通常也會給予賻贈。而其所賻贈的也只是“錢”和“物”，如《二年律令·賜律》曰：“賜棺享(槨)而欲受齎(資)者，卿以上予棺錢級千、享(槨)級六百；五大夫以下棺錢級六、享(槨)級三；毋爵者棺錢三百?！?span>*【注】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第173頁。又據(jù)文獻記載： 大郡二千石死官，賦斂送葬皆千萬(錢)以上*【注】《漢書·游俠傳·原涉》，第3714頁。。 (貢禹)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卒，天子賜錢百萬*【注】《漢書·貢禹傳》，第3079頁。。 皇子始封薨者，皆賻錢三千萬，布三萬匹。嗣王薨，賻錢千萬、布萬匹*【注】《后漢書·光武十王列傳·中山簡王焉》，第1450頁。。 大量史實說明，漢代不論是貧民抑或高級官吏、諸侯王死后，喪家都會接收到一定數(shù)量的賻贈，這是事實。但更值得注意的是，此類喪家所接受到的賻贈通常也都是“錢”或“物”，而不是“黃金”。所以，說劉賀的大量黃金等財富來自賻贈，是不合史實的，不足為據(jù)。 就現(xiàn)有史實來看，筆者認為，劉賀的大量黃金主要是來自其父輩的家產(chǎn)和賞賜等。具體有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是劉賀繼承其父親昌邑王劉髆受賞賜所得的家產(chǎn)。西漢，大開賞賜，不僅用黃金賞賜諸大臣，而且對諸侯王也厚加賞賜。漢武帝封劉髆為昌邑王時，因?qū)檺劾罘蛉酥?，賜予特別豐厚。漢武帝太始二年(公元前95年)鑄造馬蹄金、麟趾金就是用以“班賜諸侯王”的。在這個過程中，武帝對昌邑王劉髆先后賜予了不少黃金。迄至劉賀帝位被廢時，太后采取寬大政策，“故王家財物皆與賀”*【注】《漢書·武五子傳》，第2765頁。，昌邑王劉髆的所有家產(chǎn)皆由劉賀繼承。 其二是劉賀自身也享有賞賜特權(quán)，獲得了大量黃金。昭、宣時期，貫徹先前以來的賞賜制度。據(jù)載：“諸侯王朝見天子，漢法凡當四見耳。始到，入小見；到正月朔旦，奉皮薦璧玉賀正月，法見；后三日，為王置酒，賜金錢財物；后二日，復(fù)入小見。辭去?！?span>*【注】《史記·梁孝王世家》諸少孫補曰，第2090頁。這種每年定期的賞賜主要是針對諸侯王和列侯的，而且都賜予金錢財物。例如：漢昭帝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二月，“賜諸侯王、列侯、宗室金錢各有差”*【注】《漢書·昭帝紀》，第218、229、231頁。。元鳳四年(公元前77年)正月，“賜諸侯王、丞相、大將軍、列侯、宗室下至吏民金帛牛酒各有差”*【注】《漢書·昭帝紀》，第218、229、231頁。。元鳳五年(公元前76年)正月，“廣陵王來朝，益國萬一千戶，賜錢二千萬，黃金二百斤”*【注】《漢書·昭帝紀》，第218、229、231頁。。昭帝期間，作為昌邑王的劉賀在被賞賜之列是無疑的。漢宣帝即位后，地節(jié)三年(公元前67年)四月詔曰：“賜廣陵王黃金千斤，諸侯王十五人黃金各百斤，列侯在國者八十七人黃金各二十斤。”*【注】《漢書·宣帝紀》，第249、257、257頁。此時，劉賀被廢，居處在原昌邑國受到監(jiān)視，雖然不能完全享受諸侯王的賞賜待遇，但或許也還存在某些特權(quán)。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春，漢宣帝下詔：“封故昌邑王賀為?；韬睢！?span>*【注】《漢書·宣帝紀》，第249、257、257頁。同時，漢宣帝又因“以神爵數(shù)集泰山，賜諸侯王、丞相、將軍、列侯、二千石金”*【注】《漢書·宣帝紀》，第249、257、257頁。。這時作為列侯的劉賀，自然在賞賜的范圍之內(nèi)。從這些事實可見，劉賀從諸侯王到列侯，皆獲得了多少不等的黃金賞賜。其中，許多黃金包括父輩的財物是從山東帶到?；璺鈬鴣淼?。 此外，劉賀的封地礦產(chǎn)資源豐富，具備就地開采黃金的條件。盡管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劉賀開采黃金的更多實證，但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劉賀的封地，居豫章郡的鄱陽地區(qū)，金礦資產(chǎn)極度豐富。如據(jù)《貨殖列傳》說：“豫章出黃金?！毙鞆V注曰：“鄱陽有之?！薄独ǖ刂尽罚骸敖轁￡柨h有黃金山，山出金?！?span>*【注】《史記·貨殖列傳》及注，第3268～3269頁。《地理志》曰：“鄱陽，武陽鄉(xiāng)右十余里有黃金采?！睅煿旁唬骸安烧?，謂采取金之處?！?span>*【注】《漢書·地理志》，第1593頁。《郡國志》：“鄱陽有鄱水。黃金采?！?span>*【注】《后漢書·郡國志》，第3491頁。又《水經(jīng)注》卷39贛水條曰：“贛水又與鄱水合，水出鄱陽縣東，西徑其縣南武陽鄉(xiāng)也，地有黃金采。”*【注】酈道元：《水經(jīng)注》，長沙：岳麓書社1995年版，第575頁。鄱陽地區(qū)金礦資源之多，由此可見。漢宣帝對劉賀較為優(yōu)厚，地處金礦區(qū)的?；鑷?，不排除劉賀就地開采黃金的可能。 綜上史實說明，?；韬顒①R擁有的各色黃金不是親朋“賻贈”的。馬蹄金、麟趾金和金餅等主要來自賞賜和家產(chǎn)的繼承，而金板或為劉賀在封地?；鑷T造。 【責任編校 徐 瑩】 Several Problems about Gold Items Unearthed from Western Han Haihun Marquis Mausoleum Huang Jinyan Abstract：The myriad golds shaped differently were out of Haihun Marquis mausoleum by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of them,gold disc was fiat money,and regarded as “superior money”and“current gold”，served as value measure and marketing function.However,there was not exchange rate between it and copper cash,and so it was not convenient in circulation.We mustn’t overestimate its position and function in circulation.The Horse’s hoof-shaped gold and Kylin’s hoof-shaped gold were goods those vassals got from the emperor as special gift as thier rewards,as a symbol of identity and honor,issued limitedly,were not official currency,and were distincitve from gold disc.The gold boards were not as a gold certification but as a imprest fund.The myriad golds were not from a funeral gift as what some scholars guessed,but probably came from property inheritance and rewards which Liu He,the Marquis got from his father and emperor,and the stocked gold boards might be mined by Liu He himself from his own fief. Keywords：Haihun Marquis; gold discs; horse hoof-shaped gold ;unicorn hoof-shaped gold；gold board [中圖分類號] K23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583-0214(2017)06-0021-09 收稿日期：2016-09-10 作者黃今言，江西師范大學(xué)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所教授。江西，南昌，330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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蹏”，其中的“
不臧，乃兇于而國，害于爾躬。於戲，保國艾民，不可敬與！王其戒之
